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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0:39:30 作者: 幼禾
關於蘭時序的來歷眾說紛壇,真相卻無人知曉。
思及此,沈青枝倏然想起自己近來突如其來的頭疾,當即蓮步輕移來到那人面前,垂著眉眼問道,「舅舅,這鋪子可有治頭疾的香囊?」
她也不知為何第一反應是向這人求助,就像是刻在骨子裡的信任。
「近來不舒服嗎?是不是水土不服?」他沒有及時回答她的問題,而是低頭俯身,極柔和的開口。
帶有他身上特有的香氣撲面而來,沈青枝忙紅著臉腦袋輕點了下。
櫃檯前倚著一位穿著墨色長衫的老人,正低頭打著瞌睡,乍聽見有人進門的動靜,連忙抬頭,就見那位一向清冷矜貴的男人正低頭垂眸,和顏悅色地對著一姑娘說話。
他心中一驚,頓時連瞌睡蟲都飛跑了,整個人無比精神地從木椅上「騰」的站了起來,「爺,要看什麼?」
「無事,老爺子您忙去吧。」一旁的白蘇見自家主子和那位娘子聊得正歡,估摸著也不想有人打擾,忙開口說道。
那老爺子雙手交叉在胸前寬敞的袖子裡,帶著笑意地靠近白蘇,「爺這是好事將近了?」
白蘇聳聳肩,嘆了口氣,「這裡頭的彎彎繞繞太多了,我都理不清。」
「這是何意?」老人詢問。
「快別問了,老人家給我端兩杯茶來。」一旁的冬葵眼珠子轉了轉,一個絕妙的計策在她腦海里浮現出來,她用手扇了扇風,昂著下巴看著那個芝蘭玉樹,白白淨淨的小郎君,深思熟慮之下輕聲開口,「那位郎君,我這有個錦囊妙計要不要聽?」
白蘇俯身將腦袋往她這邊靠了靠,耳朵豎起,「快給小爺講講。」
/蘭時序的二樓有一間茶館,檀木桌上的香爐被點燃,整間屋子裡都飄著一股子木蘭花的清香,清香醇正,淡雅出塵,混合著檀木的香氣,極為馥郁。
香爐的不遠處,江聿修和沈青枝兩人席地而坐,手上皆拿著一本制香古籍。
沈青枝喜好制香,卻也僅僅是個初學徒,今日她偶然發現面前這位高不可攀的首輔大人竟對香料了解頗深。
沈青枝在一旁認真聽學,璀璨純真的眸子滿是對知識的渴望,就差拿個冊子記下來了。
到底這香料是從上京傳出去的,她在揚州,雖府上也有師傅授業,但精通香料的師傅極少,這次來了上京,真正是見識到了這上京官宦的學識淵博。
當即她覺得這上京來對了,即使不嫁為人婦,她也可以在上京開一家屬於自己的香料鋪子,甚至於開一家香藥鋪子。
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得,她卻覺得那是男人想要束縛女人的藉口,女人做起事業來可並不比男人差。
這樣想來,沈青枝頓時鬥志昂昂。
看著她這稚嫩乖巧的模樣,江聿修忍不住開口,「要是還想了解,可以上這堤柳街尋吾。」
沈青枝點點頭,當即就親自泡了壺茶水,徐徐替那人斟上一杯,纖長的玉手捧著白瓷杯,眼睫微顫,「舅舅,打今兒起您就是奴家師傅,請受徒兒一杯茶。」
聲音淒楚可憐,真正是我見猶憐。
男人接過那茶,未抿上一口,只是看著面前嬌艷柔美的姑娘嘆了口氣,「枝枝,姑娘家不比男人差,不必稱自己為奴。」
話甫落下,沈青枝的眼睛瞬間紅了起來,她仰頭望向面前俊美沉穩的男人,紅唇微張,不可置信地開口,「真得可以嗎?」
沈青枝自小養在揚州,揚州瘦馬昌行,她曾親眼看著那些貧民百姓家的姑娘被人買回去調習,這些瘦馬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待至她們長大成人就會被賣予富人做妾,又或者賣入秦樓楚館,那些貧女多瘦弱,故而稱為「瘦馬」。[2]但用馬來形容女子,本就是歧視,用女子來買賣,更是畸形暴利。
在秦淮河邊,沈青枝看著那些被當作貨物一般送進勾欄瓦子的姑娘們,心如刀割,那些姑娘的眼神更是讓她終身難忘,不是絕望無助,也不是傷心欲絕,竟是無欲無求。
在揚州,沒身份沒地位的貧女被賣來賣去,而在面前這人嘴裡,女子竟也可以如此有地位。
清香陣陣徐來,那人的雙眸泛起淡淡漣漪,他端起杯中的水一飲而盡,將杯子擱在檀木桌上,淺淺淡淡的眼神落在面前女子身上。
「枝枝,女兒家的手可以作畫撫琴,亦可以拿起算盤珠算帳,甚至可以拔劍上戰場;女兒家的眼睛可觀世間百態,亦可溫柔凝視痛苦,男人家可做的女兒家同樣可以,甚至更柔更剛,所以,枝枝不必自稱奴,不必被陳規陋習拴住。」
沈青枝從未聽人說過女子可活得這般自由遼闊,她的心撲騰撲騰,狂跳個不停,世人皆說女子不如男,寧將女子賣了也不留在家裡,就怕多添一雙筷子,分了男兒的飯碗。
如今聽到這人的話,她竟覺得無比溫暖。
心裡有些動容,似一股熱流涌過,她紅著眼點點頭,背脊挺得筆直,「枝枝知道了。」
揚州貪官污吏盛行,本想藉機將這事告知於眼前這人,卻還是始終沒有勇氣。
沈青枝想,總有一天,她會親自到揚州砸了那些狗官的牌匾,將那些被賣的小娘子們解救出來。
/兩人下樓之時,恰巧冬葵端著兩杯茶水朝樓道這邊走來,大抵是走得太急,竟差點兒撞在沈青枝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