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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1:58:52 作者: 祁安娜
「關於你爸爸,我很抱歉。」我說:「但是也很高興你終於要搬回洛杉磯了。」
「為什麼高興?」他很驚訝。
我微笑著說:「因為你屬於那兒。」心裡是難過的,但是我接受。
「那你呢?」他問。
「我大概也不會留在這兒吧。我現在在等尼奧廣告的通知,如果被錄取,我可能要去紐約工作。」
「噢?」他說:「從來沒有聽你說起過。」
「抱歉,一直沒有機會說,而且這目前還是未知的事情。」
「噢!」
在這個日照特別長的小島上,我們相擁而眠。暖暖的,不想醒來。
☆、水中的紅樹林
一個月後,我開車穿過冬青陵園,停在路邊的糙坪上。遠遠的望著墓地的另一端正在舉行的葬禮。筆直高細的尖頂柏樹,在濕漉漉的空氣中寂靜、沉默。William和他的媽媽站在黑衣人群的最前面,棺木上是一團很大很美的龍血樹、常春藤、白鶴芋和百合花花束,細雨紛飛,霧靄遮籠,一把把撐開的黑傘聚成墨團兒……看著這一片安息的魂靈,忽然感到自己已經得到太多,時間太少,生命太短,不必糾纏。
再回到北部那片靜謐幽深的水中紅樹林,我來探望「沼澤國王的女兒」。在這冰冷的水面之下,細潤的淤泥之間,是深眠著怎樣的一個女子,才開出這般綺麗的景象。我到車裡取出速寫本和筆,開始畫起來 … …
「你應該和我一起去洛杉磯。你可以做獨立設計師,不需要去上班。」
「我需要。我在美國的職業生涯才剛剛開始,我年紀也不小了,需要大公司的專業經驗,這樣對以後的發展會更好。」
然後我踮起腳尖湊在他耳邊說悄悄話:「等你有了Co50瓦爾基里的時候,如果你還喜歡我,就駕著它去紐約接我吧!」
他望著我,笑而不語。他抱著我,我的呼吸里有他的心跳。我仰著頭看著天,湛藍湛藍的。
天長地久,是因為勢均力敵,是因為旗鼓相當。兩個人若相差太遠,待那些化學物質燃盡之時,便是愛情滅亡之際。William註定是為好萊塢的舞台而生的,而我也不想為了短暫的耳鬢廝磨而放棄自己。
他太非凡、太出眾,又太年輕,若是此時就被一個人捆住那太殘忍。我不想我們的愛情最終匯入庸俗無聊的平凡愛情海,因為那幾乎是所有愛情的歸宿。平穩之後,終是要歸於平淡的。但他不是一個甘於平淡的人,我也不要我們的關係,最終失去魂靈於索然無味之中。保持距離,不斷的提升自我,也許才能讓那份情感維持恆久。我請求他永遠把我放在「FWB的位置」,因為不論常規的戀愛關係還是婚姻關係,我們都沒有把握把讓它永不過期。但友誼,卻是除了血緣關係以外唯一可能長久的,甚至可能久到一輩子不變質。人類是一種身上長滿了隱形刺的動物,在我們光滑的軀體之上,相互看不見彼此的刺而已。和刺蝟一樣,離得太遠,它們會孤獨,會冷;靠太近,又被彼此戳傷。它們在不斷的磨合中找到了適合彼此的最好距離,有陪伴、有溫暖,但不受傷。我們都是有生理需求的成年人,所以,這種混合了性的友誼,其實是一種最合適的距離,它集合了各種關係中的優勢,繞開了不足之處,它不完美,但對於心智成熟且有覺知意識的人,是一種恰當的選擇。這種覺知,是浸泡過心靈破碎的洗禮之後,經過療愈的重生與重組,是一種最能接近完美的真實。真愛的原動力,只可能從那樣的心中流出。
因為珍惜,所以離開。
有一種愛,不需要長廂廝守。
只要感覺對了,它以怎樣的形式而存在已不再重要。
我們定了同一天的飛機,他飛洛杉磯,我飛紐約。
我把那副完成的《水中的紅樹林》裝在一個信封紙袋裡給他,告訴他上了飛機再看,那是我給他畫的肖像畫。
他抱著我,嘴唇貼在我耳邊:「你是我最愛的女人。很可能是這一輩子的。」
我笑而不語,我痛而不言。
他握住我的肩,他的唇在我的唇上輕輕的停留了一陣,然後挪移到我的額頭:「再見,Florence!」
「再見,William!」
燦爛的笑臉藏住了明媚的憂傷。他看著我,而我在他那河流一樣的眼睛裡,找到一種堅毅和篤定。我們同時轉身,朝向各自的登機口。
作者有話要說: 註:FWB - Friend With Benif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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