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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1:58:52 作者: 祁安娜
    在他工作室的那個鈷藍色的皮製沙發搖椅上面,小提琴的旁邊。他說,這是他第一次在工作室做ai。

    Beefcake安靜的在它的小床上睡著了。

    ☆、法國百合

    轉眼已經快要進入八月,空氣里布滿了濕熱的因子。漸漸的,我忘記了那個叫Ashly的女孩說的3個月極限的事。離婚程序依然膠著,就像這個季節里不小心踩在鞋底的半融化狀態的口香糖,黏稠又噁心,走一步拉一排絲,怎麼也甩不乾淨。我開始整理自己的作品,著手建立個人網站。William用中國話對我說:「加油!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

    一個晴朗的周末清晨,William給我電話:

    「Basil你快過來給我跳支舞,我有支曲子寫不出來,我需要你給我靈感!」

    「跳什麼舞,我不會跳。」我哭笑不得。

    「隨便跳一下,你是中國人!」

    原來,他那會兒在做電視台美食頻道的配樂工作,其中一期主題是中國菜,需要幾段中國古典風格的樂曲。這是他第一次作中國樂曲。

    午餐的時分,看著窗外本來晴朗的天空開始積聚雲層。出門後,一場清慡的陣雨路過,之後很快又放晴,駕車在水霧升騰的路面,一道彩虹跨在一朵有些泛灰的巨大雲朵上。當我轉到瑪格麗特街的時候,遠遠的看見William和Beefcake站在一樓車庫入口處。清晰明麗的陽光下,一個讓我看著會呼吸困難的男人和一隻有殘缺的狗狗,竟然是一副那麼溫情美好的畫面。

    靠近他們,William朝我比劃轉圈的動作,我搖下車窗。

    「陪我們到對面公園走走。」他說。

    停車後,我們一起走到公園,沿著綠樹成蔭的小徑緩緩踱步而行。路面上鋪滿了一粒粒樹葉的影子交疊著碎得滿地的陽光。Beefcake謹慎的跟在William身後,和他保持步調一致。

    「他很喜歡這個公園,我現在每天都會抽時間帶他來這玩一陣。」

    「嗯,他也需要社交,這裡遛狗的人挺多。」

    「工作日這裡很安靜。只是周末人多,明天我父母也過來。每個星期天早上他們去教堂做完禮拜就會到我這裡,我都要陪他們到這個公園散步。現在有Beefcake,沒那麼無聊了。」他笑道。

    「你父母信教的?」

    「是的。」

    「那你呢?」

    「我就算了吧,我罪惡太深重,就算這輩子每天去教堂也贖不清了。哈哈哈……」他輕鬆的笑著說。

    「對了,我記得之前你說過說你媽媽是調酒師。我有點兒疑惑,基督徒可以做調酒師?」

    「為什麼不?《聖經》中就有個尼希米就是做酒政的。」

    「這個內容聽起來蠻偏的,你讀過《聖經》?」

    「我媽說的。」他笑道:「也可能童年被迫耳濡目染吧。」

    「我朋友Olivia也信教,她每隔一個周日去禮拜,她讓我和Siri也去。Siri和你一樣的語氣呢!但是我有些動搖。我一直都是無神論者雖然我也不是唯物主義者,我相信事實。但有時候會找不到方向,人在迷失和絕望的時候就會對宗教產生依託的念頭。」

    「Siri?」他重複了一下這個名字,然後接著說:「知道你有兩個好朋友,只聽你說起過Olivia。

    我這才意識到不小心把Siri的名字說了出來,希望他沒有識別出來,Siri也並非獨一無二的名字:「嗯是的,Siri,我們也叫她iPhone Voice,哈哈。」我故意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

    他哈哈大笑:「是的,iPhone Voice!但是你看起來狀態非常好,不迷失也不絕望。」

    「那是因為我們一個禮拜只見面一次,最多兩次,是吧!所以我總要把最好的狀態呈現給你咯!」

    「我知道你很堅強。」他收住笑,認真的看著我說:「我一個人在國外生活過,我知道culture shock的痛,你比我做得好太多」。

    「對我而言culture shock不是最大的問題。孤獨與自卑幾乎毀了我,分居後我才開始一點一滴重建自己。」

    「自卑?看不出來你和這個詞有什麼瓜葛。」他眉頭輕鄒。

    「我曾經不想只因為自己糙率的結婚決定而不道德的去離婚,我努力過,很努力的嘗試,但得不到回應。7年了,這段婚姻是一座牢,把曾經那個自信又飛揚,總在人堆里嘰嘰喳喳的我徹底拖到井底。大部分時間,和我對話的只有我自己的回音。」

    「這個我實在很難想像出來,你那麼多話,我的意思是你總有那麼多有趣的話題,我們好像總也說不完。一般男人很難對你不言不語。」

    「那個人,他有輕微自閉症。」我抬頭看天,呼出一口氣。

    「噢!我很抱歉!」他看著我,嘴角向下。

    「沒事。現在好了,分居後我認識了Olivia,然後是Siri,再然後從家庭主婦的愚蠢世界走出來。這些年的主婦生活讓我幾乎失去了生存能力,不工作、沒有朋友、停止了愛好,沒再畫畫。重新站起來,走出來,這才是最艱難的部分。」

    「我懂!你喜歡做設計還是銀行翻譯?」

    「當然是設計!」

    「那就對了!我相信你會回到那條路上!」他停下腳步:「我其實一直在考慮轉做音樂發行人。這將是我的方向,作曲和音樂製作方面覺得已經沒太大空間了,沒有意思了。我現在和一些作曲家談合作,收購他們的作品。至少,我將會有很多唱片封面需要你幫我設計。」

    「你是說你將要僱傭我嗎?」

    「是的,但這還需要挺長一段時間。我會付給你很好的酬勞。」

    「我等著!」

    「你等著!」

    我們走到江邊的一個石凳,不約而同的坐下。Beefcake總是那麼內向、膽怯、小心翼翼。但我看得出,來到公園後,他先是壓抑了一陣,然後開始有些小興奮。畢竟是獵犬,無論以前受到過怎樣的傷害,哪怕一隻腿腳不那麼靈便,它依舊有奔跑的願望。

    回到William的公寓,他在工作機上打開一個叫Sibelius的作曲軟體,從裡面調出一組中國樂器的插件,他問我每種樂器用中文怎麼讀,然後播放它們發出的聲音。他說喜歡古箏的音律,他打算用古箏和琵琶為主來完成這一支曲子。

    隨後我讓他播放一段中國古典風格的曲子,他在YouTube上隨便找了一段,我聆聽了一陣,讓他重複播放。他探著頭望著我:「你要幹什麼?」他笑。

    「給你跳舞。」我面無表情的說道。

    「wow,真的?」他笑道:「你不是說你不……會……」

    我把鞋脫下,把兩側開叉的絲質拖地半身裙稍稍上提,起身直立,提氣。隨著一段蕭和古箏初起的旋律起舞,手臂向上延伸,往下,含胸撤步,後踢腿…… 接著三個平轉,雲手,涮腰,轉身,伏地,起,側身大踢腿……當我的眼神和他的眼神交匯碰撞,我感到一種凝神息氣的東西在空氣里跳動。曲閉,我定定望著他,收手,收氣。空氣沒有動撣,整整五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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