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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1:58:40 作者: 默雨兮
    我跑進了後頭的小園子裡,躲在一座假山後面,這裡因為空間逼仄,沒有人來,我終於能喘息了。我卻像個傻瓜似地,愣愣地坐在那兒,仿佛沒有了知覺。頭上的液體滴滴噠噠地落下來,沒入衣底,我完全感覺不到寒冷。

    不知在那裡坐了多久,我聽到了淺淺的腳步聲。剛要隱藏自己時,一張臉已經顯露,是代寧澤。

    他看到我時微微一驚,既然目光落在了我身上。我已經夠狼狽了,為什麼還要被他撞見?我的本能反應是逃跑,不顧一切地滑下來,越過他就往外去。

    他拉住了我。

    「你的腳上有玻璃片,再走路腳會廢掉的。」

    他竟然知道我的腳上有玻璃片!

    我還是固執地要掙開。寧肯腳廢掉,我也不要再在他面前狼狽了。他沒肯松,我徒勞無功。越是這樣,我越急,最後急得眼淚嘩嘩直掉。

    代寧澤,能不能放過我!

    我在心裡無數次吶喊,卻一聲都喊不出來。他乾脆彎身將我抱了起來。我身上那些花花綠綠的汁液染在了他潔白的襯衣上,他卻毫不在意。

    「你可不可以走……」我哭著捂住了臉,低聲道。狼狽把我整哭了。

    他卻握上了我的足,「要走也要把玻璃片取出來,見死不救不是我的風格。」

    哦,他的到來只是為了不想見死不救。

    我整個兒僵在那裡,完全不知道如何反應。我該高興嗎?還是失落?這一刻,我連自己該有怎樣的情緒反應都不知道。

    只覺得,心口那兒僵成了一團。

    我不再反抗,他重新把我放在了假山的台子上,而後低頭去檢查我的傷口。片刻,他竟像變戲法似地從袋子裡掏出鑷子和消毒酒精來。

    「拔玻璃片會有點疼。」他道。

    事實證明,豈止是疼,分明很疼。他拔出第一塊時,我疼得猛地縮了身子,差點咬碎嘴唇。他急急去止血,卻不忘看我一眼,「如果疼就叫出來。」

    我沒有叫。

    就算他在生肉里不斷尋找一塊沒入肉里的碎片,我疼得幾乎死去都不肯叫。我不要在他面前顯露脆弱。等到他拔完這最棘手的一塊,我滿頭滿臉都被汗水浸顯,臉白得跟紙似的。

    第63章 :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倔強的孩子。」他無奈地對著我搖頭,長指拂過我的長髮。

    哇!

    幾乎不受控制地,我哭了出來。這一哭來得太突然,連他都毫無防備,傻了般看我。我只顧流眼淚,無從解釋。他永遠不知道,這個動作對我來說,有多大的殺傷力。

    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只能用哭來掩蓋,我低聲喊著:「疼,疼。」

    他無奈地撫撫我的背,「剛剛拔的時候也沒見你喊疼,這會兒拔出來了反倒哭鼻子。」他一定覺得我是個怪人吧。

    我覺得疼的不僅是傷口,更是心臟啊。

    哭了好一會兒,我終於止住了哭泣,去看他的衣服。他的衣服被我的沾髒了,不能再穿,我抽噎有幾下,有些艱難地開口,「要不,脫下來,我帶回去幫你洗了。」

    他低頭,看了一眼,搖搖頭,「洗不乾淨了。」我還想說什麼,已經有人來找他。他雙手扳住了我的兩臂,與我相對,「先在這裡呆會兒,我叫蔣正國送你回去。」

    說完,他才轉身出去,跟迎面到來的人說話。

    「發生什麼什麼事兒了嗎?聽人說你急匆匆要了鑷子和消毒酒精往外走,是不是傷到哪裡了?」那人關切的聲音也傳到了我的耳里。

    鑷子和酒精是他專程要的?他早就知道我腳受傷了嗎?還有,他為什麼要跑過來關心我?傾刻間,我的心亂了。

    「沒什麼事兒。」他平淡地回答,兩人越走越遠。

    我還能聽到另一個人的聲音,「喲,你的衣服怎麼了?跟進了染房似的?」

    「碰的,換過就是。」

    ……

    他們的聲音,徹底消失。

    我最終還是等到了蔣正國。沒有他,我根本沒辦法離開。

    蔣正國把車開到假山下,我一瘸一拐地走出去,以狼狽之姿上了他的車。他並沒有揶揄我,關上車門後上一駕駛位。

    他問了我住址,車子朝那個方向駛。我知道自己的臉像個五彩盤似的,也沒好意思在他面前展示,一路捂著臉,把頭埋在膝蓋。

    「到了。」不知多久,他道。我抬頭,看到了熟悉的屬於貧民區的建築。

    「謝謝。」我道,推門下車。他比我還快,幫我拉開了門。我吃力地站起,他並沒有來扶我,只是靜靜地看著我。

    「走了。」我故作瀟灑地朝他擺擺手。

    他卻叫住了我,「余冉,你應該明白,代先生今晚給你清理傷口只是出於道義,並沒有別的意思。你們的合作早就過去了。」

    「哦。」我點頭,心裡泛酸,卻硬是倔強地抬眼去看他,「這話是代寧澤讓你帶給我的嗎?」

    他遲疑了片刻,點頭。

    眼睛,再次發脹,但這次我卻硬忍著沒讓它流下來。

    「我知道,你不要擔心我會纏著他。我余冉有自尊。」我努力扯出笑來,表現得雲淡風輕。他終於放心地點頭,「這樣就好。」

    他轉身開車離去,我捏緊了路旁的一根電線桿子,感覺胸口跟電梯杆子一樣又冷又硬。我用力咬著唇,拒絕任何思維,更不許自己流眼淚。在那兒站了許久,我才蹣跚著往住處走。

    因為腳受傷,我向經理請了兩天假,經理爽快地批准了。他告訴我,因為傷情發生在上班時間,所以醫藥費由酒店報銷,而不會扣誤工費。

    我點點頭,卻並沒有去醫院。代寧澤把傷口處理得很好,而我並不是那種動不動就需要到醫院去的人。他手指落在我腳上的感覺時刻提醒著我,我們曾經近距離接觸過,但每每這個時候,我都會提醒自己,那只是出於道義,沒有任何意義。

    我以為對代寧澤的那份愛可以隱忍一輩子,直到連自己都忘記的,但我終究高估了自己。

    那天,巍然帶著麥小玲來看我。幾個月不見,麥小玲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圓滾滾的像個球。他們的生意做得不錯,麥小玲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巍然對我也既客氣又大方,給我帶來了不少禮物。

    「下午,我們要去代寧澤。」飯桌上,麥小玲突然道。這個名字突兀地被提起,我的胸口一陣刺痛,險些裝不下去,好半天才輕輕哦了一聲。

    巍然和麥小玲的店子是代寧澤幫忙弄的,他們前去感謝理所當然。

    麥小玲從我細小的變化里看出了什麼,把巍然支了出去,握上了我的手,「坦白說,冉冉,你是不是還愛著代寧澤?」

    她如此精準地揭開了我的面具,讓我猝不及防,張著嘴乾巴巴地吐了個「哪裡可能」,眼睛卻泛起了水花。麥小玲重重拍了我一把,「我可是過來人,這種事怎麼能瞞得了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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