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頁

    他幼時這麼多困境都一一闖過來了，這次只是摔得更狠一點，沒什麼大不了，總不能束手就擒。

    殺出去就好了，京都郊外，還有他那麼多草原兵呢。

    同一時間，領頭接到他的暗示，沉著冷靜地拔出彎刀擋住另一邊的攻擊，幫著完真突圍。

    其他侍衛見兩人一個賽一個有主意，紛紛從慌亂中鎮定下來，掏出最擅長的兵器，分別突圍。

    侍衛們要壓抗住壓力，只是夏國的攻擊力道也太離譜了些，腦袋大的火球說砸就砸，他們哪來這麼強的天賦？！！

    夏國遺臣被結界安然包裹著，發現結界的可靠後，還有人悠悠閒閒坐下來繼續喝茶，與完真那邊的緊張刺激仿佛兩個世界。

    刀光劍影血色紛飛的廝殺中，一道被遺忘的女子的身影格外突兀。

    完真他們都自身難保，要用盡全力才能抗住密集的攻擊，殺紅了眼後，沒有一個人記得身後的瓊蔓。

    「陛下！」

    瓊蔓驚恐地尖叫一聲，她眼睛裡只有逐漸遠去的完真，不管不顧地穿過了刀劍亂舞的戰場，拉住了完真的衣擺。

    她如泣如訴淚眼朦朧：「陛下……」

    完真下意識回頭，看到瓊蔓時，他眼中的痴迷沒變，可是甩開她的動作同樣沒有遲疑。

    「滾。」

    瓊蔓被他的狠戾凶氣一激，腦子從前世的記憶中清醒過來。

    就算她真的是時月是雯悅，在危及生命的關頭，他也會這麼毫不留情地甩開任何拖累他的人。

    ——就是這麼個男人。

    ——這就是她嫉妒了兩輩子的愛情。

    瓊蔓哪裡經得住完真用力一甩，她摔出幾步遠，手臂在地上擦出一道長長的傷口，火辣辣地疼。

    瓊蔓眼睛被淚水糊滿了，依然瞪大了看著眼前這個身著玄衣的男人，他前世對時月雯悅的深情和此刻的絕情交替在她腦海閃過，瓊蔓愣愣：「陛下……」

    ——她有機會離開的，時月在離開那個皇宮小院時問過她一次，可是她拒絕了，她選擇了跑去關著完真的柴房，把兩輩子都耗在他身上。

    瓊蔓心如死灰。

    她好像認錯了人，也走錯了路。

    死去的侍衛越來越多，完真逐漸力不從心。他揮刀擋住角度刁鑽刺來的短刃，扭頭離開前，給瓊蔓留了最後一句話：「不要胡鬧。」

    瓊蔓突然神經質般大笑起來，在生死一線的戰場裡，突兀的笑聲已經大到影響完真判斷攻擊的方向，讓完真聽得心煩。

    ——不知好歹。

    完真眼神陰鷙，旋身刀光一閃，決定幫這個聒噪的女人閉嘴。

    下一刻，他的身形頓住。

    一柄薄如蟬翼的刀刃悄無聲息融入空氣，刺穿軟甲，此刻正插在他的心口處。

    那柄刀刃是真的薄，薄到完真沒有聽到接近的破空聲，薄到能從軟甲縫隙穿過，薄到他見了這麼多次，從來沒有注意過那是一柄刀——

    完真目光落在瓊蔓散落的髮絲上。

    那裡曾經有根半透明的絲帶，現在完完全全沒入完真的心口，他現在知道了那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利器。

    ——怎麼可能！

    完真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的注意力都在身邊危機四伏的攻擊，完全沒有想到防備身後的瓊蔓。

    隨著生命力的逐漸消失，那味叫踟躇的藥似乎也褪去效果。

    完真第二次看清瓊蔓的臉。

    ——她的眼淚糊滿了五官，還是完真記憶里那個懦弱無用的女人。

    完真徒勞地睜大眼睛，他從來沒想過，他跌宕起伏波瀾壯闊的一生，居然不是壽終正寢，也沒轟轟烈烈，而是就這麼輕飄飄死在自己最瞧不上的人手裡。

    ……窩囊又滑稽。

    玄色的身影轟然倒塌，周圍的戰鬥都頓了頓。

    那道他倒下前揮出去的刀光也落到該去的位置，噗呲一聲入肉悶響，瓊蔓唇角溢出鮮血。

    她像是對受傷一無所覺，固執地向完真的位置爬過去。

    「我只是喜歡你啊。」

    女人柔軟的手指撫過他的五官，嗓音沙啞幽怨，「陛下，為什麼要這麼狠心對我呢。」

    完真已經說不出話了，可他聽到瓊蔓的呢喃並不覺得感動，只覺得這一切荒誕極了。

    當初他占領夏國將不肯服軟的小公主鎖在床上時，也是這麼撫過她的臉頰，這麼對她說的。

    他那時肯定想不到，這番話居然會在這樣一個時點原模原樣還給他，就像是某種不可言說的輪迴，或者是，姍姍來遲的報應。

    完真在瓊蔓的絮叨中咽氣。

    意識逐漸遠去，徹底被黑暗吞沒前，完真突然想起他出發來湖心亭的時候，為什麼突然改主意帶上了瓊蔓。

    因為國師一句話，他說：「千里之堤潰於蟻穴啊，陛下。」

    瓊蔓似乎沒有察覺心臟撕裂的痛楚，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自言自語地絮叨著所有人都聽不懂的話。

    「陛下呀，你已經拋下過我一次了，這一次你是我的。」

    「這一次啊，是我贏了雯悅。」

    「宮裡好冷啊，陛下，陪我一起吧……」

    迴光返照那一刻，瓊蔓費力看向時洛的方向。

    小公主沉靜從容，瓊蔓似乎又想起了登上後位的那個聰慧女子，瓊蔓的眼睛蓄著淚水，聲音輕到聽不清：「時月……悅……我，真的好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