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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之南很久沒見到這麼真誠崇拜他的學生了。現在已經不是以前格外尊重知識的年代。他所教過的學生們中，抱著混完四年心態的不在少數，並不把他這個老師放在眼中。

    總之，沈妍給他的初次印象，不算壞。

    他聽蘇敏說過，兒子找了個農村姑娘，家庭條件普通。高中畢業後就在家務農。這個年代，上大學又不是多難的事情。她卻這麼容易放棄，想來是學習差，沒能力考上大學，只好繼續留在農村里做農活。抓住吳靖東就像抓住翻身的救命稻草不肯鬆開。

    可吳之南見過沈妍之後才發覺，她或許不是蘇敏對他講的那樣。她的眼睛和剛剛步入大學的象牙塔，對人生，對未來充滿美好想像，渴望用知識提高自己的女孩子們一樣，純淨而明亮，沒有一絲雜質。

    為了更加準確的認識沈妍，他臨時決定和他們倆一起吃個午飯。

    吳靖東沒想到自己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撲在學術研究和教學上的爸爸，竟然還能騰出時間來和他們倆吃飯。當即要嘲諷，被沈妍扯了扯胳膊，這才忍住。

    一頓飯的工夫，吳之南對沈妍的印象便大為改觀。問明了她為什麼不上大學的原因，便更加為她感到惋惜。

    後來，等吳靖東和沈妍準備返回時，吳靖東從他爸爸那裡拿到鑰匙也就沒那麼困難。吳之南把鑰匙給他時，還說了句：「既然你一定要留在那邊，那就做出一番成績來，讓你媽對你刮目相看。」

    看著攝像機里拍出來的翠綠麥田，靛藍遠山，以及山尖上那點點白雪。耳邊有微微的春風拂過。吳靖東覺得他對這片土地的喜愛又加深了一層。

    現在他已經完全適應了鄉村的節奏。農活也從沈妍那裡接手過不少，去年他因為不熟悉農活，看著沈妍忙的沒白天黑夜，卻幫不上她忙一度十分焦慮，心疼，難過。現在好了，跑來看麥子長勢的活，他包了。給小麥施肥，打除草劑的活，他也能和何遠配合著干。沈妍只需要電話指揮一下就好。

    吳靖東查看完小麥的情況，便拎著攝像機往車跟前走。到了車前，他看到遠遠的，有一輛麵包車，朝著他這邊開過來。

    他正在想會是誰。車已經到了他眼前。原來是發包這片地的村長。

    村長是個四十來歲的人。姓羅。膚色黝黑，中等個頭。年紀不大，頭髮卻白了一半了。降下車窗，看到吳靖東，便粗聲大氣地說：「小兄弟，正好你過來。我正準備找你們去呢。」

    吳靖東走到他車前，問：「怎麼了羅村長?」

    「是這麼個事。」羅村長從車上下來說道。

    好像不好開口，又覺得有必要理直氣壯說出來似的，在吳靖東面前神色變幻了幾秒鐘，才從身上掏出一包煙來，遞給吳靖東。吳靖東拒絕後，他就給自己點上，吸了一口，才說：「既然你和何遠一塊兒種這個地。那這事跟你說也一樣。」

    「你說。」吳靖東已經被他磨磨蹭蹭的樣子給弄的心裡直著急了。

    「有個公司前些天過來，看上我們村這片地方了。說依山傍水的，環境好。準備搞個大型的農家樂園。具體地方呢，就是你們種的這五千畝地這麼一片範圍。我們村里商量了一下，覺得不能失去這次發展的機會，所以，我們決定，把承包費退給你們，然後再補償你們今年在這塊地上的所有投資。簽的那五年的合同就作廢了吧。」

    吳靖東聽完，盯著羅村長看了好一會兒，不敢相信地笑了一聲，說：「你們要違約?」

    羅村長手指夾著煙攤開，「沒辦法嘛，村里也要致富的。有大公司來投資我們這裡，我們沒道理趕人家走啊，你說是不是?」

    「可你先跟我們簽的合同啊。你現在違約，想著把承包費退給我，再補償點錢就完了?你知道我們在這塊地上投入的感情有多少?對它的期待有多高?既然想著要搞旅遊業，為什麼去年把地包給我們?」吳靖東越說越來氣。

    「哎呀，小兄弟你別發火，聽我說，我們也不想這樣做。誰知道這塊地空了多少年沒人包。現在變得這麼搶手。」

    「搶手你就毀約?你有沒有點契約精神?你看看我們種的小麥，現在都長這麼高了。你要給我毀了它?」吳靖東情緒激動指了指碧海如波的麥田。

    「我也是為了我們全村人的利益。」羅村長說，「誰給的錢多，我們跟誰合作。對不住啊，小兄弟。你回去跟何遠他們說一下。這地我們是收回來定了的。錢我們肯定一分不少還給你們。就這樣，我先走了。」

    羅村長大約是看著吳靖東越來越可怕的臉色，生怕挨了打。說完話便上了車，一溜煙地走了。

    吳靖東氣的恨不得撿起路邊的大石頭朝他車砸過去。他窩著一肚子火氣回到家。沈妍也剛從曬場上回來，見他臉色特別難看，便問他：「你不是去看麥子了嗎?麥子長的怎麼樣?不好嗎?你臉色這麼差。」

    吳靖東氣呼呼地說：「不是麥子不好，麥子好得很，可咱們大概看不到它們長熟了。」

    「什麼意思?怎麼會長不熟?」沈妍扶住他兩隻胳膊，「你先別生氣啊。先把發生了什麼事，跟我講講。」

    吳靖東低頭與沈妍對視了兩秒，她滿是疑惑而關切的雙眼烏黑明亮，像一道陽光直直照射進他的心裡，驅散了他心頭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