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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1:22:54 作者: 凝輝殘雪
    這麼多年,她幾乎是下意識的順著陛下的布置去行事,因為她知道,被陛下網在其中的那些人,算起來都是造成她前世悲劇的罪魁禍首。今生直接傷她的人,她毫不猶豫一一的報復了回去,即便那些人,都是她的親人。而前世那些間接害了她性命的人,她就幫著陛下,毀掉他們所在乎的一切,如此一來,那些人恐怕只會生不如死。這樣,也算得上是報仇雪恨了。

    只是如此一來,她的行動就不會太過隱秘,恐怕是全部都暴露在聖人眼中了,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沒有絲毫掩藏。

    於某種程度上而言,她這是在致力於破壞自己與李郅軒之間的關係。今日這種境地,她早在下決心並沒有因為二人互許衷心而停手的時候,就已經心知肚明了。

    塵埃落定之後,除了深深的失落感縈繞心間,久久無法散去,其實也並沒有太大的意外。

    然而如預期般的結果降臨,卻並未如同預期般的不傷心不難過。

    原本沒有人來尋她的時候,她還可以在心中抱著幻想。或許他們並沒有察覺到她的動作呢!又或者即便察覺了,也認為她是無害的,願意成全他們呢!再或者,他可以如前世為她報仇時那般,當機立斷將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中,讓旁人無法動搖他的想法呢!

    錦繡的心中,藏著這許多的期盼,和深深的恐懼,她既盼望著一切能夠早日塵埃落定,是死是活給一個痛快;卻又恐懼著結果那麼快到來,她還想著能夠給她多一點的時間,讓她跟他能多一些共同的美好回憶,哪怕是死,帶著跟他的回憶,她也能夠從容些。

    然而這一切,在今日聖人召見的那一刻,徹底幻滅了。

    她知道,很快就要有一個結果了,她沒有時間了。

    垂下頭,死死的咬著嘴唇閉上眼睛,將幾乎要奪眶而出的淚水,狠狠的吞回去。

    她不能哭,不能示弱,哪怕是死,脊背也要挺立著。用哭泣來求生,就算活下來了,她也沒臉再與他並肩而立,那樣活著,與死又有可區別呢?

    聽著她平靜的敘述著過往的一切,惠澤帝卻偏偏從她平靜的語氣之下,聽到了一種深入骨髓的悲傷。

    這種悲傷,當年他將庇護著自己多年的親姐姐逼離長安,遠避川蜀嫁了個瘸腿侍衛後,也曾深切的感受過。他尚且有機會彌補,如今姐弟之間,雖不若年幼時姐弟情深,多少也能感受到一些孺慕之情。

    然而眼前這個柔弱的姑娘,唯一親近的祖母含恨狼狽離世,剩下的親人,又個個都是仇人。人世間剩下的溫暖,除了那幾個丫頭老媽子,怕是就只剩下他的孫兒了吧!

    可惜了,她自己心中恐怕也清楚,軒兒給予她的溫暖,她能夠享受到的時光,不會長久了。

    回想皇叔算出她來歷時告知與他,他們叔侄還曾感嘆過這個可憐的姑娘命運多舛。再聽她話語中言及幾分前世之苦,又流露出這樣生無可戀的悲涼,原本的忌憚之心,竟也消散了大半。

    惠澤帝的語氣柔和了許多,仿佛閒談般的問道:「那麼,你對自己的將來,原本是如何打算的?」

    「按照陛下多年的布置和計劃,余家當以謀逆被問罪,民女身為余家人,自然也只能與父兄同罪。民女不願入教坊,亦不願充軍,問罪之日,便是身死之時。此前所有的仇恨也都已經了了,早已經歷過一次死亡,如今再來一次,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的。若是陛下覺得余家這顆棋子的使命了了,願放一條生路,民女則打算離開長安,回川蜀去守著祖母的墳地,了此殘生吧!」前面那些僭越的話都直說了,如今錦繡還真有些無欲無求的架勢,在惠澤帝面前,她竟是將自己的所有心思全盤而告,絲毫不擔憂說錯了話,惹了龍顏大怒。

    聽得她的計劃中,全然沒有自己那個為了她殫精竭慮、傾心相付,甚至於連生死都願意相依託的孫兒,不知道為什麼,原本應該欣慰她知情識趣的惠澤帝,竟是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憤怒和不甘來。

    「你倒是瀟灑,拋下一切,就準備那麼一走了之。你可知道,朕的孫兒為了你,都付出了什麼?朕花了十數年精心培養的繼承人,就那麼跪在朕的面前,請求朕取消他的繼承權,只願與你同歸平凡,相守一生。你呢?你的所有計劃中,可曾考慮過他哪怕一星半點?」惠澤帝心中酸酸澀澀的,他仿佛能看到,被這個女人無情拋下的孫兒,傷心哭泣的樣子了。

    這突然轉變的詭異畫風,讓錦繡完全反應不過來。

    方才還威嚴萬分、恨不得她離皇長孫遠遠的,再也不要出現在他面前的聖人,現在卻突然間變成一個為自己孫兒傾情相付卻被辜負而抱不平的老祖父,那聳皺成一團的眉頭,叫人看了就有些忍不住想發笑,可他的句句質問,卻叫錦繡無言以對。

    她是自私的,從頭到尾都是自私的。

    上輩子她因藥物之故忘了他的存在還情有可原,可她嫁了旁人,最後丟了性命,卻害得他為她出家為僧,終身未娶,身死之後還與她合葬,給了她一個名分,讓她不至於葬身亂墳崗。

    這輩子,她又疏遠了他多年,最後是他不顧性命闖入雲霧山來尋她,願與她同生共死,她才感動之下,交付了自己的心。可即便如此,她也並未因為他而放棄自己的仇恨,表面上應承著他,許下終生的諾言,可暗地裡卻依然毫無顧忌的行事,根本沒給彼此留半點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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