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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1:22:54 作者: 凝輝殘雪
    蕭氏在權衡算計著,又豈知她幼小的女兒,也正是在算計她。

    「母親,祖母病了,知畫姐姐還得回去照顧祖母,你就疼疼女兒,給女兒兩個丫鬟使使吧!」見蕭氏沉默不語,錦繡撇了撇嘴,主動的提出讓她安排丫鬟過來。她示意知畫接話的時候,就想到這一點了。她這麼做,其實就是在提醒蕭氏她身邊除了崔媽媽,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了,如果不趁著現在安插人手,等祖母病好了她就沒有機會了。

    蕭氏眼睛一亮,強自的將心中升起的想法壓下去,安慰自己說:知畫說的對,繡兒受了折磨和刺激,身邊總的有個可心的人伺候著,才能叫自己心安,崔媽媽就是這個最好的人選。可她身邊也不能就一個崔媽媽,自己安排幾個丫鬟媽媽,也是想要照顧好她的。

    蕭氏便笑著拍了拍錦繡的背,道:「瞧你這孩子,娘是生怕你哭壞了,才嚇嚇你而已。你既喜歡崔媽媽,娘怎麼會將她趕走,只崔媽媽一個人也伺候不了你,回頭娘就給你送幾個人過來。」錦繡明明說的是兩個,這會兒她自動的忽視了,直接安排了幾個。

    不等錦繡回話,就又朝崔媽媽板起臉,道:「崔氏,往后里你可得盡心的伺候好繡兒,伺候得好了,我自然是不會忘了你的,若是不好,我可也是容不得你的。」

    崔媽媽恭敬的福了禮,道:「是!」

    錦繡眯了眯眼,打了個嗝,將心中繁雜的情緒完全的掩蓋了下去,柔弱的道了謝:「謝謝母親。」她這麼做自然不是單純的為了討好蕭氏,而是希望能夠順利的讓她將她前世里熟悉的丫鬟送回她身邊來。

    縱然知道那些人也許跟她前世見到的不一樣了,因為她們來伺候的不再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前途光明的相府千金,而是一個名節全失、前途渺茫的失貞女。兩者之間,可謂是天差地別,丫鬟僕婦有些想法自然也無可厚非。可她還是想將她們召回身邊,如果還能像前世一般忠心的話更好,如果不能,那也算圓了自己的心愿。

    蕭氏笑著摸了摸錦繡的頭,也不再提這事情,只跟錦繡東拉西扯的說了好一會兒話,見著窗外太陽已經慢慢西斜,才起身道:「好了,天色不早了,你哥哥快要下學了,娘得過去看看。繡兒,你好好休息,娘得空了,再來看你。」

    錦繡巴不得她早些離開,自己好跟崔媽媽說說話,不過面上卻是絲毫不顯,還流露出一股不舍來,牽著她的衣角,一副十分捨不得卻又不得不放她離開的模樣,乖巧的說:「母親慢走,幫繡兒問兄長好,知畫姐姐,你幫我送送母親吧。」然後看著她一步三回頭的離開,目光中儘是依依不捨。

    然而當那碧璽珠簾叮叮噹噹的落下之後,那神情瞬間就變成了諷刺。

    好一個「慈母」,嘴巴上說著生怕女兒傷了身子,卻絮絮叨叨的拉著病弱的女兒說了一個下午的話,完全忽視崔媽媽和知畫擔憂心焦的目光。而她的話題,永恆不改的依然是圍繞著夫君和兩個兒子,又有幾句關心女兒的話?說他們也擔心病中的自己,可自己在這和悅軒中躺了快十天了,他們隔三差五的來給祖母請安,怎麼就從沒踏足過自己的房間半步?

    親爹親娘,親兄親弟,比不過一個伺候的奶媽媽,真真是可笑,可笑之極。

    其實也是錦繡心中存了太多的恨,蒙蔽了她的眼睛,讓她看不清楚世人真正的面貌和感情。對於蕭氏而言,丈夫跟兒子自然是最重要的,因為他們才是她一生的依靠,她全身心的去維護他們也是無可厚非的。

    對於女兒,她當然也是疼愛的,特別是錦繡從小就不在她身邊長大,她只能在每天晨昏定省的時候看上幾眼,每年夏季女兒跟著婆婆去莊子裡避暑,她想念得夜夜涕淚。然而女兒心中最親近的人卻永遠都不是她,她在嫉妒婆婆的同時,也嫉妒著女兒對奶娘的親密,是以崔媽媽孝期滿了之後她才故作忘記了婆婆的吩咐,並沒有去將她召回。直到錦繡出事,她身邊的媽媽丫鬟一個都不剩的被老太太杖斃,崔媽媽自顧的上門來,她才不得已的將崔媽媽帶了過來。但是對於錦繡與她的親密,還是有些看不過眼。

    她想給女兒身邊安插上自己的人,不過是想要能夠隨時知道女兒的情況和行蹤,不至於像以前一樣完全抓瞎,女兒發生了任何的事情她都不知曉。

    可心中懷著前世積怨的錦繡,又哪裡看得到這些隱藏在崔氏心底的感情和糾結,她自認為沒有直接將心中的恨表現出來,還孝順恭敬的陪著她在這裡寒暄已經是夠忍耐的了。因而看見蕭氏所做的所有的動作,聽見她所說的所有的話,她都只一味的往壞里想。

    所以說,若是人與人之間缺乏了正常的溝通,只主觀的猜測對方的想法,真的是很容易出問題。

    「小姐!」聽得蕭氏腳步遠去,忍耐良久的崔媽媽就再也繃不住那張老臉,卻又生怕引起來錦繡的悲傷,只叫了一聲,又強強的將自己眼中就要溢出的淚水吞了回去。

    「媽媽,奶父與奶兄他們可好?萍露姐姐可曾還不樂意親近媽媽?」錦繡見她如此,忙轉移了話題,問起了她的家人。

    崔媽媽是自小賣身府中的,娘家沒有任何親人。她的丈夫又是個獨生子,公公早幾年就不在了,婆婆如今也去了,家中就丈夫和一子一女。如今管著距離長安城二十里地的一處莊子,只可惜的是,沒過幾年他們也發生了意外,除了崔媽媽,一家人都不在了。而那獨活的幾年時光中,她最最難過和遺憾的就是覺得虧欠了她的女兒太多,時常念叨,也常常在無人的時候拿著她的舊衣服落淚。生生將一個四十幾歲的人磨成了五六十歲老嫗一般。那個時候若不是自己知曉她的悲傷和難過,時時刻刻的依賴著她,她怕是早就拋棄一切,生死相隨了。可是到最後的最後,她沒有追隨家人而去,卻給自己做了陪葬,一張草蓆裹著,跟春夏秋冬四婢一起,被混亂的埋葬在自己的棺木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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