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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0:32:23 作者: 仙山有朵雲
    孩童低聲道:「我打不過你,到亥時也是一樣。」

    傀儡並不理他,又機械地重複了一遍:「盟主說,要練到亥時。現在,還不到。」

    孩童鬧起脾氣來:「我就不練。」他把手裡的劍哐當一聲扔在了一邊,一臉「你奈我何」的倔強任性。

    卿晏一愣,覺得看著這孩子,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倒不是和千年之後的薄野津有什麼相似之處,讓他覺得熟悉……

    而是——

    記憶悠悠往前推送,卿晏覺得和從前見過的什麼人有點像。

    他偏了下頭,忖度半晌,想起來了,他竟是覺得這孩童和在北原時陪他練劍的那個雪人像極了。

    卿晏的神思恍惚了片刻,憶起當時當日,只覺得恍如隔世,越想越覺得更像了。

    都說靈力衍化出來之物會帶有主人的特徵,卿晏當時完全看不出來,雪人和津哥有哪裡相像,還覺得疑惑,如今方才得知。

    原來是像他十歲的樣子。卿晏心道。

    他垂目注視著劍台上的那個孩童,良久無言。他本可以現在一躍而下,將那片靈魄還給他,此事便可立即了結了。

    可是卿晏突然不想這麼做。

    他發現其實自己並不了解薄野津,他的過去、身世,全是從別人口中聽來的隻言片語,道史中的寥寥幾筆史書記載。

    可是不夠,一兩句閒言碎語,三四堆故紙,完全不足以讓他了解他的過去。

    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可以讓他親自看一看從前的他是什麼樣的,他怎麼可能就這樣立刻從他靈台出去?

    卿晏將那片藍色的靈魄握緊了,重新融入自己的血肉之中。

    第104章

    千年之後, 薄野津是世上唯一的一位神祇,備受尊榮,萬人敬仰, 可是他並非生來就是神。

    卿晏隱去身形,作為一個旁觀者, 靜靜地看著他。

    孩童白日鬧了脾氣, 疏於練劍,晚上, 便被他父親扔到冰冷的山頂上去罰跪。

    後山是天剎盟的禁忌之地, 山間只建了一間屋子,是專門給薄野津住的,而他的母親——那尾雌蛟, 則養在一方玉池裡。

    卿晏看到了那雌蛟的模樣。一半人身一半是蛟尾, 尾巴沉在池水之中,悠悠晃蕩, 銀色的鱗片反射出晶瑩光澤, 與他在東海邊看到的那隻蛟妖不同, 這尾雌蛟不愧是半神之身,身上沒有妖氣, 只有裊裊出塵的仙氣。

    雌蛟的名字叫做游雪, 大部分時間,她都安靜地待在水裡, 不言不語, 如同一個美麗的雕塑。

    這玉池是薄野非專門為她挖的,水邊盛開著大片大片白色的水澤無憂花, 花朵如燈盞一般飄浮在山間。

    卿晏想起當日蘇符說要帶他去後山看水澤無憂花, 又想起薄野雲致說天剎盟許久不種水澤無憂花了。

    水澤無憂花傍水而生, 後來天剎盟的後山沒了這流泉清池,當然也就沒了水澤無憂花。

    卿晏看著薄野非孤身入山,拎著雪糰子一樣的孩童,面無表情地把他扔在山頂上吹風,而他的母親沉默地看著這一切,未發一言。

    「不跪滿十二個時辰,不准下來。」薄野非是個高大而冷肅的男人,說話做派都帶著冷厲味道,一族之長的威嚴甚重,令出必行,不容抗拒。

    孩童跪在山頂上,一輪圓月就在頭頂,又大又亮,月光冰冷,夜風在道袍的袖口穿梭,凜冽得像是能把小小的人掀飛出去。

    薄野非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負手立在薄野津面前,冷冷道:「你如此懶惰,怎麼能成大器?你知道有多少窮苦人家的孩子,窮其一生,也無法擁有你這樣好的靈脈,一輩子也無法踏入仙門,你就這樣白白浪費這條靈脈?」

    「你若再不好好修煉,趁早與我說了,我直接挖了這條靈脈便是,別白白浪費時間。」

    卿晏在一旁聽著,直接震驚了——這是親爹麼?

    饒是他之前就從那帶路的男人口中知道,這傢伙不是個東西,可也沒想到他這麼不是個東西。

    虎毒尚且不食子,這人是畜生嗎?不,比畜生還不如嗎?

    薄野津的臉色本是雪白的,又被凍得雙頰和鼻尖都紅了,他低聲道:「我……知錯了。」

    薄野非又注視他片刻,俯下身蹲在孩童面前,緩了聲氣,道:「我的好孩兒,你該知道,爹這麼做是為了什麼吧?」

    「你那幾個哥哥皆不爭氣,爹只好把希望放在你身上了。」他輕柔的語氣落在卿晏耳中,竟覺得有幾分毛骨悚然,那笑著的臉也如同一張畫皮,「你是爹全部的希望,你是天剎盟全部的希望。」

    「天剎盟要想提高聲望,在這眾多的仙門中取得一席立足之地,我們家族必須要出一個神才行。爹知道,你就是那個能飛升成神的人,千萬不要浪費你的靈脈和天賦,也不要辜負爹的一番苦心啊。」薄野非盯著那孩童細嫩的脖頸,忍不住伸手撫上握住了,微微用力,便掐住一片指痕,「你好好聽話,不能偷懶,一定要飛升成神,聽懂了麼?」

    「爹給你取名為『津』,你可知何意?『津』乃渡口,你以後是要成為渡化蒼生、澤被天下的神的!」

    「我兒,如果你不能成神,那爹費盡心思生下你的意義又何在呢?」

    這男人的目光帶著幾分偏執陰鷙之意,卿晏聽著他的話,覺得幾乎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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