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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1:14:51 作者: 江色暮
那一刻,他身上那些光輝璀璨都遠去了。出現在白爭流面前的不再是萬人敬仰、走到那裡都受人追捧的九王爺,而是一個孤零零在宮廷長大的普通男人。他不像白爭流,從小身邊就只有師父。後來師父離去,更是獨自一人行走江湖。與白爭流相反,傅銘身邊不缺宮女太監,連現在的皇帝、當時的太子都待他頗為關懷。可他始終知道,這一切都是虛幻的。自己稍稍走錯一步,等待他的就是死路。
他明明和白爭流一樣孤獨。
這個念頭,讓白爭流霍然心動。
他身側,梅映寒「唔」了一聲,說:「竟然已經這個時候。白兄,咱們下山吧?」
白爭流回神應下。他認真考慮了梅映寒前面的提議,覺得自己的確可以做些改變。就算欣賞不了緋玉珊瑚,至少在傅銘誇讚的時候多多應聲……思緒轉到這裡,作為對梅映寒幫自己理順思緒的「酬謝」,他同樣提醒對方:「梅兄,莫要光說我,你也一樣。」
梅映寒:「我?」
「你與顧郎自幼一同長大。」白爭流斟酌言辭,「按說我與你談這些,是班門弄斧。但顧郎……愛熱鬧,愛繁華。與他初識之時,他興致勃勃與傅銘去看燈。當時也提過,有朝一日,要與心愛之人同去。」
這話是真的,不過那會兒被傅銘理解成暗示自己,又被傅銘帶著炫耀意思轉述給白爭流。
到現在,形勢變化頗多。白爭流自忖不擅情場之事,思來想去,記起這麼一句話,在梅映寒面前說出,也算告訴對方,繼續從前的相處模式是一回事,往裡面摻雜一些驚喜改變是另一回事,你剛剛不就是這麼教我的嗎?
梅映寒聽著,恍然:「邈邈是會這麼說。」又朝白爭流道謝。
白爭流微笑一下。再抬頭,徐家村已經近在眼前。
當晚,四人再在一張桌上吃飯。
傅銘與顧邈白日剛剛有了親近接觸,這會兒又恰好坐在一北一西兩邊。眼看梅映寒與顧邈講話,傅銘眼睛眯起一點,抬起筷子的時候,「不經意」碰到顧邈端起杯子的手。
等顧邈看他,傅銘再故意說:「對了,是否忘記與梅大俠說起。」
梅映寒問:「說起什麼?」
顧邈咳一聲,告訴他:「你下午不在,正好傅大哥來問我去不去廣安府。」也就是乾郡首府,「我想著,咱們接下來也沒什麼事兒,也就答應了。」
梅映寒恍然,回答:「也是。」正好,就像白爭流說的,顧邈喜歡熱鬧的地方,去了能好好玩玩兒。
顧邈看他這樣好說話,先是鬆一口氣。而後,心裡繼續酸溜溜:你都不在意嗎,我未與你商量,就和傅大哥說好。我與傅大哥這樣親近,你卻全不在乎。
一點也不曾吃醋。
在顧邈看來,這算是自己找到的另一個「梅映寒根本不像自己愛他那樣愛自己」的證明。他越想越是難過,手中筷子在碗裡一戳一戳。不知不覺,再度把米弄得稀碎。
這些細節暫時無人察覺。一頓飯下來,天色已經很暗。按說該各自回房休息,可傅銘不願意放顧邈離開。只要想到顧邈回房之後與梅映寒不知道會做什麼,他就心煩意亂。乾脆找了藉口,讓護衛取出棋盤,要與顧邈對弈。
也只能是和顧邈對弈了。對於下棋這種事,白爭流說「略懂」都很勉強。老刀客教他的都是一些生存必須的東西,刀法之外另有如何下河下海,如何在山林里獨自謀生,要怎麼在沒有火石時生出火焰……琴棋書畫四個字,白爭流唯一算得上「通」了的,還是一個「書」。但也不是多麼精妙,只是在外行走時,每見到一個書院,他都會在窗外聽先生講課。
有的先生會趕他走,有的先生看他年紀不大,網開一面讓他留下。只是即便是後一種情況,他也不會有其他學生那樣工整的筆墨紙硯。不過是自己取一根樹枝,在地上比劃著名摸索。
他坐在傅銘身側,梅映寒則在顧邈身側。
燈點了起來。九王爺不缺燈油,用的還是上等的好油。整個屋子都亮堂著,卻沒有一絲煙氣。
黑子白子相繼落下,白爭流一臉嚴肅地看,其實什麼都沒看懂。
他又偷眼去看梅映寒,然後意識到……嗯,梅映寒是懂的。
可能也沒有很通,但至少能看明白眼前局勢如何。
唯有白爭流。他看著看著,開始覺得懷中空空。又看了一會兒,他手上發癢,想要把二十八將抱來擦拭。
這個念頭一起來,梅映寒抬頭看了他一眼,目光仿佛在說:白兄?你忘了嗎,我們前面說過什麼?
白爭流沒忘。所以他深吸一口氣,打起精神,繼續認真去看。
一個他,一個梅映寒,自然都看不出,棋盤之上,黑子與白子在怎樣嬉戲玩耍。
這是獨屬於傅銘與顧邈的遊戲。
追了又放,放了又追。顧邈有時覺得壓力,有時又勢如破竹。動作之間,有幾次,傅銘的棋落下太快。像是根本不需要思考,就知道如何應對他。讓顧邈略有不甘的同時,又忍不住想:剛剛,傅銘是有意還是無意?
他的手指落在顧邈手上,從他指背掠過,帶起一片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