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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1:14:51 作者: 江色暮
    原因無他。以往在朝上,睿王可從來是不聲不響、只看著他的兄長弟弟們衝鋒陷陣的那個。旁人待他還有一個別名,叫做「書畫王爺」,就是說睿王心中只有吟詩作畫,賞花弄鳥。

    今日之前,老將軍、夫人私下商議時,是有考慮過,睿王這份表現能有幾分真假。可他們從未想到,睿王竟會突兀找上門來,還是當下態度!

    不對勁。哪裡都不對勁。

    眼看管家離開,秦老將軍更是謹慎,說:「王爺今日前來,是有何事?」

    「沒什麼事。」殷玄話音隨意,視線依然沒落在老將軍夫婦身上,「我是來找阿縱的。」

    老將軍眼皮一跳,秦夫人同時心想:阿縱?

    自家兒子什麼時候和睿王這麼親近了?

    兩人一同看向秦縱。秦夫人還稍稍側過身子,將秦縱擋住一半兒,方便給兒子使眼色。

    對上父母、殷玄三人的目光,秦縱喉結滾動。

    他心神前所未有的冷靜,面上看不出絲毫方才的焦色,說:「王爺找我,是有何吩咐?」

    「談不上『吩咐』。」見到年輕、並未受到過往那些傷害的秦縱,殷玄嗓音柔和下來,「我不過是想看看你。」

    秦老將軍夫婦:「……」看兒子的眼神開始古怪。

    秦縱則一臉疑惑:「王爺想看我?」

    殷玄半是嘆,半是笑,說:「見你安好,我便放心了。」

    在他面前,秦縱顯出三分侷促,不知所措。

    至於殷玄。到這會兒,他的理智終於回籠,意識到,自己不再是手握權勢,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昭帝,而是一個普普通通、距離皇位有千里之遙的皇子。

    他明白自己衝動。可死後重生,他心中惦念的唯有秦縱一人。自然要看到對方安好,他才能放心,去思索其他。

    殷玄話鋒一轉,說:「我今日前來,原是聽說府上有一副畫。」

    這話才像平日的睿王該說的。只是有了他前面的表現,面前三人里,沒一個相信殷玄這是實話。

    不過,有理由就好。不必殷玄再說下去,秦夫人主動笑道:「可是那副《成帝秋獵圖》?將軍前日還和我說呢,王爺若是知道陛下將這幅畫賞給我們將軍,定是要上門一趟的。」

    殷玄一笑,很滿意秦夫人這會兒的識趣,提出:「將軍與夫人事忙,不若就讓小將軍帶我去看看?」

    秦夫人眼神閃動一下,略帶擔憂地看兒子一眼,恰好對上秦縱安撫的目光。

    秦夫人心神一定。雖然兒子今日也有古怪,不過,現在來看,阿縱應該能應付得來。

    她欣然點頭,旁邊秦老將軍也說,自家兒子平日是個只愛習武,不愛學文的性子。倘若睿王能指點他一二,就千好萬好。

    殷玄聽著,說:「談什麼『指點』?不過是相互討論。小將軍,請吧。」

    被他用柔情款款的目光看著,秦縱面色先是不動。到後面,覺得自己這樣也不合適,於是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尷尬。

    在殷玄看來,就是年輕的秦縱聽從父母吩咐,一心招待自己。可又不習慣自己待他這樣親近,於是渾身彆扭。

    殷玄看得想笑。笑過之後,心中又有苦悶。

    他想,這會兒的秦縱,當真是活潑、開朗。不像往後,生生被宮中生活磨去稜角。

    沒錯,殷玄也是重生的。

    他意識回籠,差不多就是在秦縱在城外、被茶攤老闆叫住的時候。

    察覺環境變化,殷玄第一時間找身側人問了時間。得知這會兒不過泰昌十六年,他先驚後喜,做了件與秦縱一樣的事。

    朝將軍府趕來。

    秦縱是為自己父母,殷玄則是為了秦縱。

    與秦縱不同,殷玄的母親是個尋常宮女,早在生下他不久就泯滅在宮裡。父親是君,便是有些父子情分,也不是對著殷玄。他這一生,在意的唯有自己一人。

    年少時苦心經營,面上當著書畫王爺,私下卻與諸多勢力有所往來,謹慎地牽出一條屬於自己的勢力網絡。

    登基之後,終於不必苦苦壓抑,開始放縱肆意。雖不及史上將活人剖腹取心、只為玩樂觀賞的暴君,但酒池肉林的事兒,殷玄沒少幹過。

    他不覺得自己有錯。在他看來,旁人圍繞在自己身側,吹捧、討好,同樣是為了權勢地位。是到上輩子皇宮被人攻破,眼看秦縱為護駕身死,他才受到震動。

    要知道,那會兒他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亡國之君。為他而死,莫說好處了,怕是連屍體都不能保全。這種情況,秦縱卻仍願救他,可見他對殷玄卻有真心。

    因這份真心,此刻殷玄看秦縱,用上十分親近。

    他看小將軍帶自己去往秦戎書房,朝他指出此前用作藉口的圖畫。

    殷玄不欲把人嚇到,收斂自己外放的親近,轉而開始評析畫作。

    他既給自己立了個「喜愛書畫」的名頭,在這方面,便是真正下了工夫。此刻侃侃而談,從畫作本身,說到作畫者生平。講到口乾時,秦縱還恰到好處地給他端了一杯茶來。

    殷玄更是動容,嗓音再度柔和,說:「此刻再無旁人,不必擔心隔牆有耳,那我還是叫你『阿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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