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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1:05:45 作者: 春風榴火
    最後一條處理意見,將陸眠徹底打入冰窟。

    「Eric,禁賽三年。」

    電競史上,從來沒有任何一個隊員遭受過如此殘酷的懲罰,禁賽三年!三年的時間啊,相當於已經掐斷了他職業的夢想。

    -

    昨天晚上,傅南鈞的話再度迴響在她的耳際:「他會為此,付出十倍的代價…」

    十倍的代價……

    意外的是,陸眠現在已經哭不出來,眼睛乾乾的,心也是乾涸的…她囑咐了護工這兩天好好照顧陸時勛,然後一個人打車去了機場,買了最近出發的航班機票,直飛上海。

    King俱樂部里,茶几上擺滿了啤酒瓶,景桐和木天宿醉未醒,孟瑤光給陸眠開了門,讓她進來。

    一進門,陸眠就能夠感受到裡面蕭瑟的氣氛,所有人心裡,都不好過,一夜之間,從天堂到地獄,這落差,任誰都無法接受。

    孟瑤光臉色很難看,一根一根地抽著煙,菸灰缸里已經滿是菸頭,大洲紅著眼睛,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

    「Eric還在警局。」孟瑤光喃喃說道:「現在見不到,如果傅南鈞那邊咬著不放,可能還會入刑。」

    「只是打架而言…沒那麼嚴重。」陸眠的手緊緊拽著自己的包,仿佛那就是一根救命稻糙似的:「沒那麼嚴重。」

    「不是打架,是故意傷害,從頭到尾,傅南鈞都沒有還手。」孟瑤光冷嗤了一聲:「夠能扛的,三個啤酒瓶落到他的腦袋上,硬是一聲沒吭。」

    陸眠全身的血液都涼透了。

    「我們本來在酒吧慶祝,誰都沒能顧得上誰,傅南鈞過來,一般人也不認識他,他把Eric找去,鬼知道他們說了什麼,接著Eric跟瘋了似的,抄起酒瓶就往他頭上砸,可能也的確是借著酒勁,誰知道呢,Eric從來不這樣的,平時隱忍的那股子狠勁兒,全往他身上使。」

    「我們不怪他,真的,King能走到這一步,全靠他…就是…」孟瑤光眼睛也微微有些泛紅:「就是可惜,三年啊!」

    英雄末路,皓首窮途…

    三年啊!

    -

    陸眠在醫院見到了傅南鈞,他的頭上還纏著一圈一圈的白紗布,沒有了之前的意氣風發,站在醫院的窗前,望著遠方,不知道在想什麼。

    已經料到,她會來,卻沒想到她開口問的第一句話,卻是:「你跟Eric,說什麼了?」

    她的聲音很冷,冷到骨子裡那種。

    傅南鈞宛如勝利者一般,手抱在胸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來見我,也不換身好看的衣裳。」

    「你他媽說什麼了!」陸眠一腳踹翻了身邊的凳子,看著他的眼神充滿憎惡。

    「喲,小公主生氣了。」傅南鈞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帶著一點輕狂的調子:「不是什麼好話,我怕你聽了,會受不住。」

    「你說。」陸眠咬著牙,磨砂般的嗓音擠出這兩個字。

    「我說啊,看來這半年他的確冷落你不少…」他此時此刻,宛如盤踞在她心頭的惡魔,將她的心緊緊桎梏:「否則下面,也不可能這麼緊是不是?」

    陸眠腦子一陣眩暈。

    卑鄙,無恥?

    不,陸眠已經不想再說什麼,此時此刻,她只想殺人…

    見陸眠低著頭冷沉著臉不說話,傅南鈞輕笑了一聲,他太能明白,人的那最後一根弦,一旦崩斷,一口氣也就斷了,他得留著這口氣,遊戲還沒玩完,主動投降多沒意思。

    「他也的確是挺喜歡你,我話還沒說完,直接動起手來了,不過也是,哪個男人受得了這種事,更何況還是Eric。」他笑,表情輕薄不屑:「一個底層出來的…自尊心比天大的窮小子。」

    「陸眠,真不打算求求我?」傅南鈞見她依舊一言不發終於不耐煩地敦促道:「你今天來的目的,不就是…」

    突然,陸眠冷笑了。

    「不是。」她說:「我來…就是看看你傷得怎麼樣。」

    「關心我啊?」傅南鈞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徐沉幹得挺漂亮,真的,給我出了一口氣,雖然不聰明,但是挺慡。」她撿起床頭柜上的蘋果,用力咬下一口,瞬間清甜的汁液漫遍舌尖味蕾。

    傅南鈞看著她,終於收斂了笑意,有些不明所以…

    「該怎麼判就怎麼判,他能扛下來。」陸眠繼續說道:「我和他都還年輕,耗得起。」她抬頭看向傅南鈞:「人都要為自己的衝動和所作所為,承擔後果,他是這樣,我也是。」

    她咬過一口的蘋果放在手裡掂了掂,用力擲向了窗戶,蘋果啪地砸在窗戶上,發出一聲巨響,緊接著從窗戶上滑落,拖出一道水痕。

    「你不該與我們為敵…」她說完這句話,轉身離開了病房,最後那一道眼神,讓傅南鈞很久以後回想起來,都認不出心悸…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承擔後果以及…付出代價。

    呵,與我們為敵…

    同一陣線啊…

    傅南鈞想了很久,他做這件事,目的到底是什麼,為了愛嗎,算了吧。

    第一次見到這個小女孩,在父親面前看上去那麼乖那麼聽話的小公主,一轉眼,把他擱網吧裡帶,他生命里接觸過不少女孩兒,好的壞的,溫柔的潑辣的,個個對他都是百般珍惜討好…這個丫頭有點意思,但要讓他喜歡上,還是太小差了那麼點兒味道,再養養,可能會更好。如果不出意料,不久她肯定會愛上他,沒有女人能抵抗他的魅力,尤其是他待她,還那麼好,大學三年,明里暗裡他幫過她不少。

    直到看見她和Eric從酒店裡走出來,傅南鈞有點困惑了,這個Eric,外表看起來的確是光鮮,挺招女孩的喜歡,可是比起自己,傅南鈞真覺得,沒法比,無論是身份地位還是經濟實力,都是天壤的差別,說白了就是一破玩遊戲的,耗著生命給他們賺錢的勞工。只要女孩眼睛沒瞎的,都知道該怎麼選,生平頭一次,傅南鈞感覺高高在上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

    富養出來的女孩,眼光口味是挺獨到呵,一心撲在窮小子身上,想拯救他麼。

    漸漸的,傅南鈞開始吧目光落到了陸時勛的身上,他早就看出來,陸時勛老了,很多時候,力不從心…

    不如,就先把小公主變成灰姑娘好了,沒有了靠山和支撐,她還能愛得這麼理直氣壯?還能生活在雲端不食人間煙火,不至於吧…

    傅南鈞真的不急,現在他什麼都不用想,只要等著就好了,那句詩怎麼說來著?

    尚想舊情憐婢僕,也曾因夢送錢財。誠知此恨人人有,貧賤夫妻百事哀。

    生活在泥里仰望雲端是什麼感覺,試試就知道了。

    ☆、第50章

    徐沉被判了三個月的刑拘。

    整整有一個月,陸眠耗在上海,卻沒有見到他一面,去過監獄幾次,他避而不見。

    最後一次倒是見到了,他從包里摸出那張皺巴巴的合照,當著她的面撕成兩半。

    他說永遠不想再和她同框,她說她噁心…

    從郊外走出來的時候,天空陰沉的嚇人,灰色的雲靄威壓著大地,逼視著匍匐於世的生靈,當暴風雨來臨,沒有誰比誰更無辜。

    而就是在這個時候,陸眠接到了醫院的電話,陸時勛突發顱內出血,搶救無效,死亡。

    另一隻耳畔,大雨傾盆。

    她一個人在雨中走了好久。

    命運,這種人證明自己是有靈魂和信仰的最低形式,對人的生命過程如一道川流不息,迎面而來的長流水,歡欣是暫時的,絕望是永恆的。

    總有一天,當命運以另一種直接而坦誠的方式,將生命的枯竭展現在你的面前,才會明白,沒有誰能逃得過…

    操刀為生者,必死於刀下。

    每個人,都有罪。

    -

    陸眠以前所未有的平靜,難以理解的成熟,處理完了陸時勛的後事。

    親戚朋友都說,陸時勛這個女兒,白養白疼了,哪有人會在親生父親的葬禮上,一滴眼淚都沒有呢?

    陸眠真的哭不出來,從監獄出來的那天,大雨帶走了她所有的眼淚,鮮活多汁的生命似乎只停留在昨天,現在她的心靈,乾涸如沙漠。

    羅曼青在銀行過來查封雲水台別墅之前,就已經搬了出去,陸眠沒有去找過她,那天出現在醫院門口的男人,就是很多年前陸眠在街上撞見的那一個,這麼多年,還在一起也挺不容易,陸眠祝羅曼青能幸福,只是別想讓她再開口叫一聲媽。

    陸眠回到別墅,收拾自己的東西,大部分有價值的物件,譬如陸時勛收藏的畫作古董都是不能動的,她整理了一些衣物。

    走出房門,最後回望了房間一眼,窗台上,徐沉送她的蓋倫木雕,迎風而立虎虎生威,縱是前方千軍萬馬,巋然不懼。

    沒有人是天生的勇者,她有什麼資格,與他訂下契約和承諾?

    關上了門,陸眠去了一趟陸時勛的房間,房間保持著一如既往的乾淨整潔,擺設物品,遵循一絲不苟的嚴謹。

    陸眠也不知道她想尋找什麼,很多東西都是不能帶走的,但是她還是想尋找一些可以留作紀念的東西。

    在陸時勛的抽屜里,陸眠發現了一個方形的小盒子,外觀很簡潔,木質,並不貴重,鎖是密碼鎖,陸眠嘗試著,用自己的生日和陸時勛給她的□□密碼去開這個鎖,但均以失敗告終。

    陸眠下意識就感覺到,這個盒子裡,裝著父親未曾宣之於口的秘密。

    她將木盒裝進了書包,一起帶了下去。客廳里銀行的工作人員對陸眠的物品進行檢查。

    「這裡面是什麼?」戴著白手套的小哥指著木盒問她。

    「朋友送我的生日禮物。」陸眠如是回答。

    「能不能打開給我們看看呢?」

    「密碼我不記得了,如果你們有會開鎖的,我倒是挺希望你們幫忙弄開它。」陸眠輕描淡寫地說道。

    小哥端起木盒在耳邊搖了搖,盒子很輕,裡面似乎沒裝什麼東西,外觀看上去也並不值錢,很像是精品店買來的禮物盒,他索性揮了揮手:「算了,拿走吧。」

    -

    兩個月後。

    徐沉從監獄出來的那天,天色依舊陰沉,秋風席捲著大地枯糙,帶來凜冬將至的訊息。

    King的所有隊員站在鐵門外等著他,甚至包括一身白羽絨服的蘇懸。

    徐沉出來的時候,整個人瘦了很大一圈,從側面看輪廓更顯鋒利,眼神略微有些空洞,甚至茫然。

    大洲走過來接過了他陳舊的背包,記得第一次去車站接他的時候,他也背著這個包,三年了,還在背。

    「不要看了。」上車的時候孟瑤光如是對站在車前的徐沉說道:「陸眠家裡出了事,現在誰都聯繫不到她。」

    徐沉的手微微一顫,斷了半截菸灰。

    車上,他一個人坐在最後排,誰也不搭理,沉默著,看著手機,手機里是財經新聞的復播,報導著陸時勛地產王國的轟然倒塌,以及突發腦溢血的死亡…全程新聞主播的沒有感情的聲音空蕩蕩地迴響在整個車廂里,沒有一個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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