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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1:04:46 作者: 暮蘭舟
    嚴世蕃下了馬車,陸纓迎上去,行了家禮,也以家禮稱呼嚴世蕃,「嚴世伯,您來了。」

    此時天已經黑了,嚴世蕃把左臉湊過去,借著燈籠的光打量著陸纓。

    斜眼看人當然不符合禮儀,但嚴世蕃右眼弱視,近乎半瞎,所以他看人的時候會下意識的閉上右眼,用左眼看人。

    嚴世蕃笑道:「哎喲,這半年不見,纓兒都長成大……小伙子啦。」

    本來是想說大姑娘的,陸纓女扮男裝,不好公開她的女兒身,就默認她是陸炳私生子陸英了。

    陸纓笑道:「是的,嚴世伯越來越年輕了。」

    嚴世蕃最近剛得了一個美妾,老夫聊發少年狂,正稀罕著呢,陸纓的話讓他很是受用,不過,他今天來可不是為了聽晚輩給他拍馬屁的,說道:「你父親比皇帝還難見一面,他最近很忙啊,連家都不回。」

    嚴世蕃臉大如盆,好面子。以前都是陸炳親自來迎接,今天是個晚輩,嚴世蕃當然不高興。

    陸纓陪著笑臉,佯裝聽不出來諷刺之意,比了個邀請的手勢,「父親備了好茶,等著嚴世伯。」

    嚴世蕃步入大院。

    客房裡,魏採薇和汪大夏都在趴在窗縫裡偷看,但見一個圓滾滾的大胖子邁著小短腿走在路上,陸纓始終保持落後他半個肩膀的身位,恭恭敬敬的。

    汪大夏瞪大雙眼,低聲道:「嘖嘖,嚴侍郎真是書中人啊。」

    魏採薇看著路上滾動的「圓球」,嚴重懷疑汪大夏晚上吃肉吃撐了,撐到肉片把眼睛給糊死了,才能說出這種話來,「書中人?嚴侍郎?你確定?」

    書中人是形容人有多麼漂亮,十四歲的死鬼老公且騷且浪還有些……用鐵嶺話講就是賤掰掰的,沒想到除了這些「優秀」品質,他還眼瞎。

    汪大夏認真的點頭,「是的,嚴侍郎是書中人,簡直是《水滸傳》里的武大郎從書里走出來了。」

    《水滸傳》成書於明初,風靡大明,一度是禁書,擋不住上至官場,下至百姓的喜歡,最後解禁,成為最暢銷的話本。其中武大郎、潘金蓮、武松和西門慶的故事流傳最廣,天生畸形、矮小肥短的武大郎號稱三寸丁,百姓無人不知。

    一聽此語,魏採薇忍俊不禁,趴在窗台捂嘴憋笑,汪大夏的幽默沖淡了她的悲傷。

    汪大夏見她從緊繃變得開心,很是得意:我就說吧,她就是喜歡我這種風流倜儻、知情知趣、風趣幽默的翩翩美少年。陸纓這種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老古板怎麼可能入她的眼。

    汪大夏自愈能力非凡,一下子恢復了往日的自信。

    嚴世蕃進了書房,差點被裡頭的涼氣給「殺」回去。

    這也太涼快了吧。書房裡兩個大水缸的冰塊堆成小山還不夠,在角落裡還有數個冰盆,亮晶晶的,就像冰雪世界。

    不過,嚴世蕃是個大胖子,怕熱,他還挺喜歡這個溫度的。

    坐在玫瑰椅上的的陸炳扶著桌面,勉強靠自己的力氣站起來了,「東樓,你來看我了。」

    獨自站立是陸炳目前的極限,走路必須有人攙扶,不然會倒地。

    嚴世蕃,字東樓。

    看著陸炳一臉病容,嚴世蕃嚇一跳,臉頰堆起來的白肉一彈一彈的,就像一盆還沒刨成條狀的涼粉,「東湖,你怎麼了?」

    陸炳,字文明,號東湖。由於都有一個「東」字,嚴世蕃為了顯示親近,通常以「東湖」來稱呼親家。

    「上茶。」陸炳坐下,嘆道:「人老了,喝酒熬夜,身體很是疲倦,今日又在毒日頭底下強撐著練兵,結果中暑了,沒有性命之憂,就是身上軟綿綿的沒有力氣。怕家人和皇上擔心,這事就沒外傳,躲在衙門裡休養,等養好了再說。」

    嚴世蕃聞到一股淡淡的藿香正氣的味道,看來陸炳所言非虛。

    陸纓說道:「父親本打算去門口迎接嚴世伯,夜裡潮熱,是晚輩阻止了父親,望世伯見諒。」

    嚴世蕃擺手道:「本因如此,身體要緊,何必拘於禮節?你是個孝順的孩子。東湖啊,差事應酬固然要緊,也不能這樣拼命啊,你才五十出頭,皇上需要你,未來的日子長著呢,要注意保養,我這個身體,一到夏天,輕易不出門,就是怕受了暑氣。中暑也是會死人的。」

    「你兩個兒子陸繹陸彩年紀還小,還不能幫你,但是你這個女兒——」嚴世蕃指著陸纓,「武藝高強,巾幗英雄,男兒都不及她,校場練兵這種事情交給年輕去做嘛。」

    陸炳說道:「知道了,以後不逞強了。人到五十,不服老是不行的。」

    話題一轉,「夏天炎熱,東樓輕易不出門,今日何事找我?」

    嚴世蕃說道:「最近朝中有人上疏,為丁汝夔鳴冤,要翻案。」

    丁汝夔是嚴世蕃為親爹嚴嵩找的最佳替死鬼,給嚴嵩背黑鍋的,如果丁汝夔無罪,那麼有罪的就是嚴嵩了。

    嚴嵩若倒,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嚴家,所有嚴家的附庸都要倒,所以夏天一直宅在家裡的嚴世蕃會冒著暑氣來找陸炳。

    陸炳說道:「丁汝夔畢竟以前當過兵部尚書,朝中有人受他提拔,念他的好,這種上疏年年都有,皇上都留中不發,沒有理會,沒事的,東樓不要多慮。」

    嚴世蕃嘆道:「十年前就判了死刑,他運氣好,年年覆核年年沒有他的名字,都從皇上硃筆下逃脫了,判了十年還沒死,我就怕夜長夢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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