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祖孫
2023-09-24 20:57:10 作者: 西西
喬蘿想到上次見到燕姨娘,她居然誤以為自己是少年時的二叔女扮男裝,而喬楠是個男孩子,如果燕姨娘把他認做二叔,就更容易引起誤會了。
瑪瑙還好說,落鶯可是侯府的家生子,又精明細心,聽的多了難免會有疑惑,還是不要再讓她看到的好。
就對瑪瑙和落鶯說:「我們想和姨娘多說會話,你們去竹林那邊轉轉,出來時喊你們。」
兩人把手中的東西交到陰嬤嬤手中,就告辭去外面等著。
陰嬤嬤看到喬楠顯然吃了一驚,看著這壁人一般的姐弟,只覺蓬蓽生輝光彩照人,越發覺得自己蒼老寒酸無法見人,心裡也越發滿滿的感激。
她捧著東西發了一會呆,又打量了一會喬楠,方才把姐弟倆往進迎。
今天來送用度的老蒼頭不但帶來了十分豐盛的東西,居然還有十幾年不曾見過的御田胭脂米和燕窩銀耳冰糖蓮子等物。
特別是還有幾身十幾年未曾見過的新衣,有夏衫,還有過段時間就能穿的秋裳,外裳中衣鞋襪俱全,料子上佳做工精細,一看就是用了心思。
這些年她和姨娘一直靠縫縫補補穿舊衣過活,早就沒有一件完好的衣服了,她是個奴才也還罷了,姨娘實在是受苦了。
只可惜她還沒捨得和姨娘換上新衣服二小姐和公子就來了,這一付寒酸的樣子,倒是辜負了他們的好意。
喬楠看到滿面滄桑荊釵布裙的陰嬤嬤,心裡有些難受,長平侯府富貴雙全,別說管事和一等丫環,就是粗使奴才也一季兩身新衣,更不用說主子,在這個不起眼的角落裡,居然還有穿著這麼寒酸的人。
陰嬤嬤把姐弟讓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又端來了茶,因為上次老蒼頭送來了一些好茶和茶具,這次不用再喝竹葉茶,而是清香淡綠的仙毫。
喬蘿輕輕地說:「沒有外人,去請太姨娘出來吧。」
陰嬤嬤點點頭,進去又出來,笑著說:「姨娘聽說表小姐來了非常高興,還說以前沒有新衣服,只能穿著舊衣見客,實在太失禮了。
現在二爺送來新衣孝敬她,等她換上就出來,二位主子先坐,老奴去服侍姨娘更衣。」
喬楠不知所以,喬蘿想到拼死護著她的親生父親喬奉亭,心裡有點難受,笑著說:「我忘了,該給姨娘送些脂粉香膏過來,讓她不要急,我們等著。」
過了一會兒陰嬤嬤扶著燕姨娘出來了,一身新衣的她雖然滿面滄桑,卻依然難掩苗條的腰身和秀美的輪廓,隱隱帶著幾分貴氣和優雅,行動舉止都頗有儀態。
喬蘿暗想,年輕時也不知是何等風韻,難怪祖父喜愛她,看樣子不是出身於小門小戶,也不知遭遇了什麼落到給人做妾的命運?
燕姨娘遠遠看到喬楠驚呼:「亭兒!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她已經對一旁的喬蘿熟視無睹,幾步上前抓住喬楠的手,喜極而泣說:「你這孩子,走了這麼長時間,也不知道回來看看姨娘,姨娘想死你了!快坐下,你想吃什麼?
陰嬤嬤,快去準備亭兒最愛吃的香酥葫蘆雞和醃筍燒鯉魚,還有椒鹽茄盒,還有……」
喬蘿看著喬楠雲裡霧裡的樣子,心想幸虧把落鶯和瑪瑙打發走了,她拉住燕姨娘的手,打斷她的話:「太姨娘,你認錯人了!我是上次來的陳家的表小姐,這是我的孿生弟弟!」
喬楠上前行了禮,燕姨娘頓時滿臉的失落和難過,不甘心地細細打量著喬楠,目光慈愛而貪婪,讓人看著十分不忍,姐弟倆面面相覷。
燕姨娘看了一會,還是不甘心問陰嬤嬤說:「杏娘,他真的不是亭兒?可怎麼會生的這麼象?你們不是有意哄我吧?」
陰嬤嬤難過地點點頭:「他不是二爺,他是表公子,特意過來看姨娘的。」
燕姨娘卻依舊貪婪地看著喬楠,嘴裡喃喃自語著:「他居然不是亭兒,那亭兒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回來讓他們比比看,是不是很象?」
陰嬤嬤一邊哄勸著她,也偷偷打量著喬楠,長的果真象二爺,這怎麼可能?
又一想老侯爺的兩個兒子都長得六七成象老侯爺,這姐弟倆也長著和老侯爺一樣的修眉俊目,小公子也和二爺當年一樣是翩翩少年,姨娘思子成疾,認錯人也很正常。
燕姨娘看著卻越發激動:「你們倆是夫人的親戚,肯定也和她一樣好心,能不能幫我給亭兒捎封信,讓他回來看看我再去讀書?
放心,不讓你們貼錢,杏娘,去把我那根簪子拿出來給表小姐。」
陰嬤嬤神色黯然地看著姨娘,看著她十幾年沉浸在兒子尚在外求學的舊夢中不肯醒來,看著她十幾年思子成疾半痴半顛,頓時淚流滿面掩面而泣。
燕姨娘轉過頭卻看到陰嬤嬤的眼淚,頓時如同五雷轟頂神色慘變,上面抓住陰嬤嬤的肩膀拼命地搖起來:「杏娘!你好好地哭什麼?莫非,莫非,是亭兒遭到了什麼意外?
難怪老蒼頭那天來穿著重孝!杏娘!杏娘!你快去打聽,是不是亭兒出事了?」
不等陰嬤嬤回答,喬蘿決定驚醒她十幾年的痴夢,讓她面對現實,不再半瘋半顛地自欺欺人不肯醒來,上前難過地說:「是的,太姨娘,你的兒子喬奉亭得重病死了!早就死十幾年了!」
陰嬤嬤大驚,正要阻止她,燕姨娘聞言大叫一聲暈了過去,喬楠連忙接住她,幾個人扶她到屋裡躺下。
喬蘿讓喬楠出去告訴落鶯趕快去請大夫,陰嬤嬤悲悽地阻止了:「姨娘是心病?如何醫得好?二小姐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可知姨娘這些年半瘋半顛不願醒來,就是不肯面對這個現實!
你這麼做她受不了怎麼辦?如果一直不說出來,說不定她自己騙自己還能多活幾年,你冒然說出來,她撐不過去怎麼辦?」
喬蘿胸中自有成算,安慰她說:「嬤嬤放心,姨娘其實一直都知道二叔早就死了,只不過在自欺欺人不肯接受現實罷了。
否則哪有讀書十幾年不進家門的?你以為姨娘在這裡連春去秋來何年何月都不知道嗎?她什麼都知道,只是不肯醒來,因為只要不醒來就不必面對喪子之痛!
可這樣下去如何是好,渾渾噩噩地就是多活幾年又有什麼意義?不如說出實情驚醒她,讓她巨痛之後清醒過來,才能真正過上好日子!」
陰嬤嬤傷心地說:「可是再好的日子也比不上喪子之痛啊!我寧願姨娘一輩子都糊裡糊塗的,這樣心裡還有個盼頭!
當年聽到二爺去了的消息後,姨娘大叫一聲就暈厥過去,醒來後就半瘋半顛的把什麼都忘了。
所以她一直以為二爺還活著,一直在外地讀書,所以這些年才支撐下來,現在小姐忽然說出實情,姨娘怎麼受得了呀!」
居然這些年都沒好好地哭過一場,這心裡該有多麼疼痛憋屈?
「嬤嬤放心,我有辦法幫她。既然不需要請大夫,我們就先走了,如果姨娘醒來了,你餵她喝點水。
她想哭就讓她好好哭,哭上一場心裡就會好受些,如果她肯吃東西,就做些清淡好消化的東西,如果不肯吃就不要逼她,看著她不要出事就行,明天我們再過來看她。」
陰嬤嬤無奈地點點頭,眼看著姐弟倆走了,再看看雙目緊閉昏迷不醒的燕姨娘,長長地嘆了一聲,淚如泉湧。
如果二爺活著,也早就成親了,孩子不知都有了幾個,就是沒有這對姐弟倆大,也差不多少,只可惜呀!
眼淚一滴一滴落在燕姨娘臉上,她終於睜開了眼睛,卻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亭兒!亭兒!我的亭兒!」
陰嬤嬤見她果真從瘋顛中清醒了過來,又欣慰又難受,就聽從喬蘿的話不阻止她,只緊緊地抱住她,主僕倆抱頭痛哭。
兩人離開院子,喬楠小心地問:「姐姐,你這樣說出實情好嗎?那位太姨娘受得了嗎?
還不如一輩子都不要告訴她,這樣糊裡糊塗也好,我們只要想辦法瞞著祖母好好照顧她就是,也算對得起祖父了。」
喬蘿搖搖頭:「你以為她不知道實情嗎?她只是不肯承認罷了,其實所有的悲痛和失落全在心裡壓著,從沒有好好的發泄過,所以才半瘋半顛,我只是喚醒她罷了,你放心,我有辦法勸慰她。」
喬楠點點頭,又遲疑著問:「我果真長的很象二叔嗎?」
喬蘿暫時沒有勇氣告訴他實情,就說:「準確有地說父親和二叔生的都象祖父,我們倆又生的象父親,所以和二叔也有相象之處。
加上燕姨娘思子成狂,所以才會把你認成二叔,上次見到我,她居然說我是二叔女扮男裝哄她開心的。」
喬楠方才恍然大悟,又同情地說:「如果她真的覺得我象二叔,等她徹底清醒後,我們就常常去看她,她看到我們不和看到二叔一樣?」
喬蘿一滯,點點頭:「你說的對,我們以後要好好照顧她,就當她是自己的長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