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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老婦

2023-09-24 20:57:10 作者: 西西
    喬蘿正要說出老夫人中風的事,又覺得她一個嫡親的孫女,隨意對別人說自己祖母現在種種悽慘,在別人看來會不會有些不正常?

    遲疑間,陰嬤嬤好心勸道:「這種荒涼之地不適合二小姐,你們還是快走吧,回去後不要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

    喬蘿不甘心就這麼離去,內心有一種直覺,讓她非常想見到裡面的老婦,小聲祈求道:「陰嬤嬤放心,我們不是心地歹毒之人,一定會小心隱瞞的,我想進去看一眼燕姨娘。

    二公子,不,二叔雖然沒了,但是二嬸對我一直很好,二嬸可能還不知道燕姨娘的存在,我就當替她看一眼,好不好?」

    陰嬤嬤眼淚都下來了,往門外看了一下哽咽著說:「不是老奴攔著小姐,實在是老毒婦一直對外瞞著姨娘還活著的消息,除了她別人都不知道我們主僕倆的存在。

    如果被她發現了什麼,不但會重罰你們,說不定還會把我們滅口的,你們還是快走吧,不要對任何人提起今天的事,姨娘已經很可憐了,別再雪上加霜了。」

    喬蘿故意耷拉下臉,裝作心情沉重的樣子說:「嬤嬤不知,祖母前段時間中了風,不但癱瘓在床,話都說不清楚,太醫院的院判都說好不了了。

    她現在連自己都顧不了,哪裡能顧得上過問你們的事?何況現在侯府是我娘親主事,父親又要去京西大營上任,一個月才回來一次,哪個不長眼的敢胡亂告狀?」

    那個陰嬤嬤聞言一愣,然後拍手笑道:「好好好!那個老毒婦終於得到了報應!她居然中了風?居然癱瘓了?居然連話也說不了了!

    真是老天有眼!看她以後還怎麼害人!還怎麼享受榮華富貴、兒孫滿堂!」

    說完想到喬蘿是老夫人的親孫女,覺得自己失言了,以手掩口尷尬地說:「並非老奴張狂,實在是她做事太狠毒了,老侯爺到最後和她翻臉成仇,整整十年沒有踏進她的屋門。」

    說完又覺得不該在閨閣少女面前提起這些話,就訕笑著說:「老奴心懷怨怒胡言亂語,小姐不要記在心裡,也不要對別人提起,你們請進吧。」

    喬蘿忍住笑意,故作傷感地說:「不瞞嬤嬤,祖母不喜歡娘親,也不喜歡我,娘親一胎生了我和弟弟兩個,祖母卻說我是刑克之命,剛滿月就把我送到邢州的莊子上。

    我在莊子上長到十三歲才回的府,一直不被祖母待見,倒是很寵愛我的庶姐,她不傳的話,我都不敢過去。」

    陰嬤嬤愣了一會:「毒婦就是毒婦,怎可因為不喜就如此苛待老侯爺的嫡親孫女?何況也是她的孫女,簡直不可理喻。

    不說她了,咱們進去說話吧。」

    喬蘿心裡一喜,終於可以進門了,陰嬤嬤又叮嚀道:「好小姐,等會姨娘問你是誰,你就說是侯府的客人,帶著丫環遊玩,無意中走到了這裡,想進來討杯茶吃。

    如果她問起二公子的情形,你就說來了之後還未見到二公子,聽說他在外面跟大儒讀書,一切都好,千萬不可提起真相。

    你既然是老侯爺的孫女,應該喊姨娘為太姨娘,不過姨娘把好多事都忘了,還以為現在是她年輕時,二公子也還在讀書,她姓燕,燕子的燕,你就喊燕姨娘吧。

    那個老毒婦見不得姨娘好過,又不知忌諱什麼不敢真正下手害死姨娘,所以吃食雖然差些,也還過得去。

    一般是一個月送一次份例,有時會遲個三五天,這個月早就到了送份例的時侯,卻遲遲不送。

    所以姨娘急了,倒不是擔心沒吃的,她是盼著有人來,就能問問二公子的情形了,每次來人她都要讓我問一遍,她在屋裡聽。

    老侯爺去世後,對她是一次沉重的打擊,從那以後經常精神恍惚,說話顛三倒四的,但還基本正常,也正是因為如此,老夫人才放過她沒有下毒手。

    後來二公子完成學業回府,她漸漸地好起來,誰知二公子都要成親了卻突發急病去世了,從那以後她就瘋顛了,把二公子學成歸來的那段事全忘了。

    她總以為二公子還小,侯爺臨終前把他送到外地讀書,他還沒有回來,所以逢人就問二公子的情形,你挑好聽的說就行。」

    喬蘿鄭重其事的點點頭,又叮嚀落鶯和瑪瑙不要說漏嘴,幾個人正要進去,裡面有人喊:「杏娘!問清楚了沒有?亭兒現在怎麼樣了?」

    她等不及想聽到兒子的消息了,喬蘿越發對裡面的燕姨娘充滿了好感,抿嘴一笑:「我們快進去吧,姨娘等不及了。」

    陰嬤嬤看到她兩頰深深的酒窩愣住了,半天回不過神,神情恍惚地跟在喬蘿後面進了院子。

    院子四四方方的,地上鋪的是青灰色的方磚,雖然有些破損但收拾的很整潔,院子裡不只有核桃樹,還有一株桃樹和一株花椒樹,核桃樹下有石桌石凳,上面還放著針線笸籮。

    牆角用短竹枝圍起一個小小的花圃,裡面種著鳳仙、雞冠、茉莉、月季等不值錢的花草,一排牽牛沿著竹杆順牆爬得高高的,正是六月中,各色花開正艷,倒也別有風光。

    迎面三間正房,烏舊的門窗還算完好,上面精緻的雕花清晰可見,高高的挑檐和屋脊,只是上面磚雕的獸頭已經殘缺不齊了,看得出這院子原來還不錯,只是年久失修了。

    陰嬤嬤似乎回過神來:「小姐快請坐,這石墩老奴每天擦洗,倒也乾淨的很,屋裡有些黑,就坐外面吧,樹下涼快著。」

    喬蘿打量著半掩的屋門:「我能進屋看看嗎?」

    陰嬤嬤遲疑了一下:「屋裡黑暗破舊,怕污了小姐的眼。」

    喬蘿搖搖頭:「嬤嬤想多了,姨娘住的地方,怎麼會污了我的眼睛?」

    陰嬤嬤就走到門前:「姨娘,來的是一位來侯府做客的小姐,不是那個老錢,小姐想進來看看你。」

    喬蘿心想,老錢應該就是每個月給她們送米麵等物的粗使奴才了。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面容白淨身量纖細的老婦有些激動地站在門口,褪色的衣裙上也打著補丁,卻不是粗布的,看得出曾經料子很好,上面還繡著花。

    花白的頭髮盤的整齊利落,上面插著一隻古樸的葫蘆金簪,白淨的肌膚和清秀的輪廓依稀可見年輕時的美麗,喬蘿總覺得她看著有些眼熟。

    正要上前行禮,燕姨娘卻激動的手直哆嗦,一把抓住她的手:「亭兒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你這孩子,怎麼又穿著女裝逗姨娘發笑!

    你已經長大了,快換回去,小心別人笑話!」

    亭兒?穿女裝?喬蘿有些不解,陰嬤嬤一愣,神色複雜地打量了喬蘿一眼,上前解釋說:「姨娘認錯了人,二公子還在外地上學,怎麼可能回來?這位小姐是來侯府做客的親戚,無意中閒逛到了這裡,進來看看姨娘。

    喬蘿趁機上前行禮:「燕姨娘好,打擾你了!」

    聽到不是亭兒,燕姨娘滿臉的失落,打量喬蘿幾眼,過了一會兒說:「是妾身認錯人了,既是侯府的親戚就請坐吧,杏娘快去沏茶吧。

    我們這裡也沒有什麼好茶,只有自己采的菊花茶和竹葉茶,現在是熱天,把我們早上沏的竹葉茶拿過來,給這幾位小姐和姑娘解渴。」

    陰嬤嬤應聲下去,似是太久沒有見過外客,燕姨娘有些緊張和自卑,沒話找話地問:「姑娘貴姓?是侯府的什麼親戚?」

    喬蘿一愣,想到自己在滕州的化名,就說:「我姓陳,叫陳蘿,姨娘叫我阿蘿就行。」

    燕姨娘恍然大悟:「姓陳?莫非是陳夫人那邊的親戚?」

    喬蘿有些哭笑不得的說:「姨娘說的對,我就是夫人娘家的親戚。」

    陰嬤嬤端來了晾涼的竹葉茶,淺淺的綠色,散發著淡淡的清香,入口清甜可口,齒頰間都是竹葉的清香,她們幾個也都又熱又渴,很快就喝光了,又連連誇獎。

    燕姨娘親自提壺給她添上,看了喬蘿幾眼,赧然地說:「姑娘不嫌屋裡腌臢就進來看看吧。」

    喬蘿正有此意,然後幾個人進了屋子,一共三間,家俱陳舊油漆斑駁,有的地方還破損了,但卻也還算齊全,到處都收拾的乾乾淨淨,只是牆壁卻黑的厲害,明顯是煙燻的痕跡。

    角落居然還有一個象是壁爐樣的東西,是用破磚頭和泥巴砌的,還有通向牆外的煙囪,這裡熏的最厲害,看起來最黑,難道冬天沒有木炭,她們靠燒柴禾取暖?

    陰嬤嬤看出她們的疑問,嘆著氣說:「我們不但食物被剋扣,這些年就沒送到一點衣料和棉花皮毛,我和姨娘就靠以前的舊衣服被褥縫縫補補的過活。

    冬天木炭更是嚴重不足,常常到最冷的時侯就沒了,我只好砍些竹枝和樹枝曬乾了存起來冬天取暖,還是那個老錢看我們可憐,就砌了這個火塘。

    那邊就是我和姨娘的臥室,火燒起來那邊也很暖和,雖然煙燻的厲害,卻也不受凍了,這裡光線太暗,咱們出去說話吧。」

    喬蘿心想她肯定覺得屋裡太過陳舊黑暗,不好意思讓人看,這裡是明廳,看看也沒什麼,如果非要進人家臥室卻顯得失禮了,就點點頭:「好,院子景致不錯,咱們出去說話,等會我再去後院看看。」

    陰嬤嬤明顯鬆了一口氣,一行人來到外面,喬蘿正想去後院,燕姨娘等不及問道:「姑娘常在侯府,可曾聽到二公子的消息?」

    喬蘿點點頭:「我剛來的那天,府中就有人提起二公子,說他溫良謙和,才貌俱佳,長的很象侯爺,侯爺擔心在京城紈絝堆中荒廢了他的學業,就送他到外地拜大儒為師求學去了。

    還說前段時間二公子來信說他在那邊一切都好,讓大家不要擔心,好象信中還提及姨娘了,讓姨娘保重自己,等他回來再好好孝敬您。」

    陰嬤嬤感激地看了喬蘿一眼,心想這位嫡小姐品性果真不象老夫人,倒真象老侯爺和陳夫人,那個老毒婦,居然有這麼一個招人喜愛的孫女,真是便宜她了。

    燕姨娘激動地說:「杏娘,聽到沒有?亭兒是個好孩子,我以後聽你的話,好好養身體,等著亭兒回來,你去做飯吧,我要好好吃飯好好活著,哦,對了,也留小姐和兩位姑娘用飯。」

    說完好象又想起了什麼,神色突地一變,咬牙切齒死死地盯著喬蘿:「是不是這個月的份例還沒有送來?是不是?你這個老毒婦,一心想要餓死我,好讓我再也見不到亭兒!我要殺了你!」

    然後就要去翻笸籮里的剪刀,陰嬤嬤一把抱住她,並死死地壓住她的胳膊,「小姐快走,姨娘發病了!除了我六親不認,小心傷到你們!」

    落鶯和瑪瑙趕緊擋在喬蘿身前一起往後退,喬蘿擔心地問:「姨娘不要緊吧?」

    陰嬤嬤著急地說:「不要緊,你們快走,只要我制住她再好言相勸,她一會兒就好了,你們快走!」

    喬蘿點點頭,三個人趕緊跑開了,一直跑出了竹林,方才鬆了一口氣。

    喬蘿沉思了一會說:「今天的事一定要保密,份例的事先不要管,反正她們也餓不著,我擔心我們胡亂插手卻好心辦壞事,反而給她們招來禍事。」

    又對落鶯說:「你回去偷偷派人打聽到那個老錢,看他這幾天有沒有送份例過來。

    還有等會經過花圃時,你去警告管事幾句,再賞她一些銀子,讓她不要對外亂說什麼。

    我倒不擔心祖母會做什麼,她現在什麼都顧不上了。我是擔心她身邊那幾個忠心耿耿的狗奴才,擔心她們借著祖母的名下黑手。

    還有父親那裡,也要先瞞著,等我告訴了娘親,把事情查清楚再說。」

    落鶯和瑪瑙見她心中有數放下心來,現在府里都知道風向已變,是夫人在當家,誰還敢不長眼和二小姐過不去,除非是老夫人的死忠,比如王嬤嬤和陳嬤嬤。

    喬蘿也想到了這個問題,她眯了眯眼,如果想法子除去這對惡奴,老夫人想做什麼就更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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