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姐妹

    接風宴只是家宴，參加的人又並不多，就設在漱玉堂的花廳里，地龍燒的溫暖如春，金獸嘴裡薰香氳氤，桌子中央是一瓶剪來的臘梅開的芬芳嫵媚。

    桌上擺著滿滿當當的山珍海味，嬤嬤偷偷告訴她，上八珍下八珍俱全，這是侯府最高規格的宴席。

    喬蘿暗自冷笑，她倒是沾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庶女的光，否則她這嫡女的接風宴怕就黃了。

    她和喬珠一邊一個分坐在老夫人身邊，應該坐在老夫人身邊的二夫人和姜姨娘反倒被擠了下去，她的娘親照例沒有參加，本沒有資格參加的張姨娘也堂而皇之的入了席。

    喬珠這個庶女甚至還越過她坐在了老夫人左邊，滿頭的珠翠，滿身的綺羅，滿面的驕矜，老夫人無視眾人詫異的目光只做不知，喬蘿也懶得計較，就在老夫人右手邊坐定。

    眾人神色不一，真正高興的只有老夫人和喬珠母女倆，二夫人神色淡淡的，姜姨娘從容而疏離，無論老夫人如何暗示，這兩人也沒有半點向喬珠母女倆示好的意思。

    老夫人有些惱羞成怒，舉杯開席後，對服侍喬珠的丫環說：「好好服侍大小姐，若出了岔子，當心你的小命！」

    丫環戰戰兢兢地應了，對喬珠照顧的十分周到，生怕因為她沒見過世面丟了人讓老夫人遷怒自己。

    幸好喬珠倒也乖覺，對一些叫不名字或者不知道吃法的菜，乾脆裝作不愛吃，只吃那些雞鴨魚肉等常見的菜品。

    喬蘿帶了落鶯服侍，她顯然早已做慣了這種事，倒也十分得體，喬蘿謹遵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只慢慢地用著飯，象是隱形人一般。

    飯後大家漱了口，盥了手，來到漱玉堂的正房，老夫人令人上了上好的香茶，然後開口了：「珠兒在外受了那麼多苦，好不才回了府，一定要好好補償她。

    她以後就住縣主當年住過的攬翠閣里，離我也近，我也能照顧得上。

    攬翠閣里的家俱都在，只是擺件大都收了起來，淑媛安排人好好收拾了，再開了庫房，你眼光好，挑些精貴細緻適合女孩子的擺件，把攬翠閣好好的收拾了，明天就讓珠兒搬過去。

    奴婢什麼的就照阿蘿的份例，我們侯府總共只得了兩個女孩兒，這些小事上也就不分什麼嫡庶了。

    至於張姨娘，暫住攬翠閣的後罩房裡，珠兒人生不熟，也離不開親娘的照應，她的住處等侯爺回府後身份定下來再安排吧。」

    大家越發感受到老夫人對喬珠非同一般的寵愛，攬翠閣是整個侯府最精緻華麗的院子，是老夫人唯一的親生女兒安寧縣主喬若櫻曾經的閨房，喬若櫻出嫁後，裡面的一切都照舊保留著，安排了四名丫頭婆子每日看護灑掃，以備喬櫻歸省時小住。

    喬若櫻婚後無子，只把小妾生的一子一女養在膝下，前幾年病逝後，老夫人悲痛欲絕深受打擊，遷怒她的夫家恪郡王府，兩家至此絕交。

    還令人封了攬翠閣，除了灑掃值守的人，沒有她的允許誰也不許進去，一草一木皆維持原樣，卻沒想到她居然允許喬珠居住，就連唯一的嫡孫女喬蘿都沒有這樣的待遇，這等寵愛簡直超乎了大家的想像。

    大家心裡暗驚，就連老夫人的幾個心腹都面露詫色，姜姨娘恭恭敬敬地應了。

    老夫人又看向二夫人，和藹地說：「清月，你管著廚房，珠兒這孩子這些年可能失於調養，看著身子骨有些弱，我等會讓人拿我的貼子去請席太醫明天過來給她把把脈，開上幾個食療的方子，讓她慢慢地吃著。

    針線房你也費點心，先給珠兒趕製出幾身冬衣先穿著，不需要太精細，要連夜趕出來，讓她先穿著，其他活計先放一放。

    再趕製兩身過年的，兩身過生辰的，這幾身要精工細做，別讓她在人前露了怯，我的私庫還有幾張好皮子，再給她趕做兩件大毛披風和兩件短毛披肩什麼，別凍著了她。

    至於首飾什麼的，我還攢下了一些好東西，先給珠兒帶著，等年後再帶她去打首飾。

    張姨娘那裡就先照著郭姨娘的份例趕製幾身衣服出來，首飾我已經賞了一匣子，其他的等侯爺回來再說。」

    眾人越發心驚，王嬤嬤趕緊上前遞了熱茶：「老夫人喝口茶慢慢說，別著急。」

    老夫人頓了頓，呷了一口熱茶，笑笑說：「阿蘿也一樣，給珠兒做什麼，就給阿蘿也做什麼，千萬不可厚此薄彼，我們侯府也就兩個女孩子，又都到了議親的年紀，要打扮的漂漂亮亮。

    我這把老骨頭再辛苦辛苦，你們夫人身子不好，以後有什麼人情來往，就讓我去好了，也好帶著她倆出門應酬，多見些世面，也多認些人，聽到沒有？」

    喬蘿詫異地抬頭看了老夫人一眼，就飛快地躲開了，心裡冷笑，看來她這個嫡出的小姐沾喬珠的光是沾定了，比如這頓接風宴，比如新衣服和新首飾，比如帶出門應酬。

    簡直讓人無法理喻的長平侯府，居然把一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身份不明的庶女凌駕於嫡子嫡女頭上。

    文清月神色平靜地應了，雖然看不出喜怒，喬蘿還是從她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對自己的善意。

    對大家的知趣聽話老夫人很滿意，也有些倦意上涌，眾人齊齊告辭，老夫人卻對喬蘿說：「你姐姐剛來，人生地不熟的，外面冷，就不要去園子裡逛了，傳兩頂暖轎過來，帶她去你那裡坐坐，好好招呼你姐姐，姐妹倆多親近親近。」

    老夫人越是如此，喬蘿也不指望她會象尋常祖母一樣疼愛自己，也就越不在乎她對喬珠非同尋常的寵愛，就高興地應了，反正以後有姐妹的名份，年齡又相仿，以後相互來往是不可避免的。

    王嬤嬤很快傳來了暖轎，喬蘿笑盈盈地邀請喬珠去倚雲閣閒坐，喬珠妒忌地打量了她一眼，驕矜地點點頭，又來到老夫人身邊，愛嬌地說：「祖母累了，先歇息一會，珠兒去妹妹那裡坐坐就回來陪祖母。」

    老夫人高興的呵呵直笑，臉上不見了絲毫的鬱氣和戾氣，一付含飴弄孫的慈愛寵溺模樣，連說讓她好好玩，玩夠了再回來陪她這個老婆子。

    兩人旁若無人的秀了一會祖孫情深，方才和喬蘿一起上了暖轎。喬蘿心想，看來她以後沾庶女的光是沾定了。

    至於喬珠的性情，既然老夫人要捧著就捧著她好了。

    人家有親祖母、親娘，很快親爹也要回來，她一個做妹妹的沒有教導姐姐的權力，不如順著她們的心意，把喬珠捧的越高越好，就當她在長平侯神一般的存在吧。

    兩人下了轎子，喬蘿只做出天真熱情的樣子，似乎對自己多了一個姐姐非常的高興，她悄悄給秦嬤嬤和瑪瑙玲瓏使個眼色，於是整個倚雲閣都開始力捧這位喬珠這位大小姐，對她十分殷勤恭敬。

    喬珠越發驕矜自得，只是看象那些家俱擺件時的神色卻暴露了她內心的妒忌艷羨和自卑惶恐。

    楊媽媽和落鶯面面相覷，有些看懂了喬蘿的套路，心裡對她越發忌憚，雖然不受長輩待見，但是她的容顏氣度高出喬珠不知多少倍，小小年紀有此見識和心性，還是正經的嫡女，將來前途絕不可限量。

    姐妹倆雙雙坐定，喬蘿熱情地招呼喬珠喝茶，看著喬珠的目光戀戀不捨地從那些金玉擺件上收回來，她垂下眼瞼，掩飾住內心的嘲諷，喝了一口茶。

    「姐姐回來真是太好了，侯府什麼都好，就是太孤獨了，我都快無聊死了，祖母說明年要請好多夫子來教我們琴棋書畫和經史子集，我正發愁一個人學太無趣，剛好姐姐回來了，明年我們就能一起學了。」

    喬珠的目光轉到喬蘿的首飾和美麗奪目的容顏上，停留片刻說：「是啊，祖母待我們真好，我們要好好孝敬她老人家。」

    喬蘿連連點頭：「阿蘿都聽姐姐的，你快嘗嘗這點心，是桂花香蜜味的，餡是棗泥山藥的，祖母都夸味道不錯。姐姐身材這麼好，但吃無妨，不象阿蘿一吃就胖，想吃什麼都要忍著，擔心我長的失了形。」

    喬珠終於發現自己勝過喬蘿的地方，當即驕矜地說：「是啊，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怎麼吃都不長肉，祖母還擔心我，讓人給我燉補身湯喝。妹妹可要小心吃喝，千萬不可長成小胖墩墜了侯府千金的名聲。」

    喬蘿連連點頭稱是，不但秦嬤嬤她們聽不下去了，楊媽媽和落鶯也聽不下去了。

    心想人家喬蘿雖然還未長開，身材和相貌卻都是上乘，骨秀肉勻，纖穠得度，肌膚紅潤香白色如桃花，比她喬珠不知強了多少倍，更離小胖墩還差著十萬八千里好不好？

    喬珠不但不長肉，連個子也不怎麼長，明明比喬蘿大了一歲，個子卻沒有她高，黃白瘦弱，一付風都能吹倒的單薄樣子，那身精美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松松跨跨地根本撐不起來。

    容貌也僅是秀麗而已，和喬蘿差了不止一星半點，更別說連正經的庶出都不是，憑什麼跟喬蘿比？

    難道老夫人的寵愛就能彌補她的這些不足？光是身份就已經註定了她的親事高不成低不就，不會有什麼好的前途。

    關鍵是她還又驕又蠢，被喬蘿哄的團團轉，卻還自以為是，大家心裡越發鄙夷，表面上卻仍是恭敬萬分，這位可是老夫人心尖上的人物，估計這府里沒有一個人得罪的起。

    至於老夫人為何要把一個來路不明的庶女捧到嫡孫頭上，可不是她們能過問的事。

    喬蘿又夸道：「姐姐頭上的這隻花勝真好看，聽說這些點翠都是孔雀羽毛做的，襯的姐姐越發秀麗動人，氣色也好了許多，再加上腰如細柳，身姿妙曼，真讓妹妹羨慕，看來我以後要少吃了。」

    聽的楊媽媽低下頭去忍俊不禁，花勝這種過於華麗耀眼的首飾，豈是尚未及笄的小女孩能戴得了的？何況喬珠又瘦弱又沒有半分氣度，感覺整個人都要被那隻沉重耀眼的華勝壓倒了。

    老夫人真是寵她寵糊塗了，簡直不管合適不合適的，挑好的一律送到她面前，偏偏她還自以為是，其實這滿屋子的人恐怕都在暗笑她沒見過世面。

    喬珠再被這麼捧著，將來還不知會鬧出什麼笑話來，看來以後還是離她遠些，免得出了什麼事被老夫人遷怒。

    果然喬珠被喬蘿捧的心裡十分舒坦，也就隨口夸道：「妹妹頭上這隻簪子也很別致，上面有好幾種寶石呢，祖母也送了我好幾隻這樣的簪子，比這還要大還要華貴，我明天戴著試試。」

    卻不知喬蘿在聽說喬珠的事後，就把自己真正名貴又十分喜愛的首飾都收了起來，特別是娘親和二嬸送給她的那些，全都收拾上鎖裝箱，免得便宜了什麼眼皮子淺的人。

    她現在頭上戴的，妝奩里留的都是姜姨娘給她準備的首飾，還有以前一些普通不打眼的飾品，昂貴又沒有什麼特色，就是喬珠要去了也不稀罕，有老夫人的大手筆在，喬珠未必看得上這些。

    一個刻意奉迎，一個立足不穩暫時還要裝乖，姐妹倆相處倒也十分和樂，直到該用宵夜了，喬珠方才告辭離去了。

    等眾人都退下了，喬蘿也用了夜宵，洗漱後拿著一本書看，秦嬤嬤心疼地說：「小姐以後又沒有清靜日子了，以後天天捧著一個來路不明的庶女，我真替小姐不值，也不知老夫人是怎麼想的。」

    喬蘿搖搖頭：「哪裡的人事不複雜？除非是小門小戶，就連一個小小的田家，不過有些薄產，也為一個小妾差得弄出了人命，還害得我不得不回侯府。

    相比起來，長平侯府要簡單的多，整個京城恐怕都找不出第二家，區區一個喬珠算什麼？誰再捧她也改變不了她的身份，我想捧她自然要把她捧到雲裡霧裡，不想捧她自有辦法讓她不再來倚雲閣。

    只不過是楠兒快回來了，我不想惹的老夫人不快，找藉口阻止我們和娘親團聚罷了，等楠兒上學走後，我們邊走邊看吧。

    嬤嬤且看，我除了費些口舌和點心茶水，什麼也沒費就把她哄的高高興興，何樂而不為呢？說不定還另有好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