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如此禽獸

    陳蘿掩了門拆開信，裡面正是啞奴歪扭不齊卻能看清的字跡，厚厚的有好多張，倒讓她心裡吃驚，匆匆看了幾行後，眼睛都睜大了。

    原來那個甄士奇居然是祖父的堂弟，長平侯的堂叔父，也就是她和喬楠的堂祖父，真名喬士奇！

    他對喬楠的心思不僅僅是下流無恥，而是違背人倫！真是個十足的衣冠禽獸！

    四年前，長平侯帶著喬楠找到甄士奇後，言語中兩人之前好象見過一兩次，彼此並不陌生，當時啞奴在一旁服侍，大家都不防備他，因此把他們的談話全都聽了去。

    當年高祖皇帝記恨喬家逼死女兒，折磨外孫和外孫女，君臨天下後，就把外孫和外孫女出宗記入偏支名下，變喬家偏支為嫡支。

    把曾經的嫡支變為偏支，悉數沒收家產全部流放漠北，子孫世代不得科舉不得回京，曾經的世家名門一夕變得還不如普通人家。

    那個外孫就是第一代長平侯喬士誠，甄士奇是他叔父的庶子，喬士誠兄妹倆年幼時，因為高祖起事牽連，母親被逼死，他們倆也在齊惠帝的授意下被家族虐.待。

    父親懦弱無情又專寵小妾，不敢也不願與家族對抗，兄妹倆處境非常可憐，是他們的庶出叔父，喬士奇的父親喬斯年感念長嫂以前對他的愛護之情，曾多次送吃送喝暗中相護，他們才逃出命來。

    在被貶漠北時，年幼的喬士誠對喬家人其他人半點憐憫也沒有，卻私下贈了喬斯年一千兩銀票和一包碎銀子，還有身上僅有幾件值錢的東西，這是年幼的他身上所有的財物了。

    喬家族人們自顧不暇作鳥獸散，分房分戶分開逃命，並沒人發現他們手有餘財，差不多有一半的族人和女眷都死在了去漠北的路上，喬斯年一家卻靠著這些銀子平安到了漠北並活了下來。

    他們遠避族人買了一處農舍安了家，又買了十幾畝薄田和一些牛羊，僱人耕种放牧以餬口，不用顛沛流離也不用做苦力，甚至還有餘錢買書本和筆墨紙硯教兩個兒子啟蒙，日子比其他族人要好過得多。

    雖然這樣，家裡其他婦孺從小養尊處優慣了，還是受不了漠北的天氣飲食和人生巨大的落差相繼離世，只剩他們父子三人。

    在發現長子讀書極有天份後，喬斯年不再滿足於只讓他們識字，雖然明知根本不能參加科考，他還是懷著一線希望，很用心的教兒子讀書。

    沒幾年，兩個兒子稍大一些，他從小嬌養的身體也受不住一病不起，又聽說深恨喬家的秦高祖已經駕崩，朝廷盯的也沒有那麼緊了，臨終前把幾張銀票還有一個玉佩偷偷交給兒子，又托人把房舍等所有家產也變賣成銀兩，告訴他千萬藏好，不可讓族人知道。

    還說等安葬了他後，不要去投奔伯父和叔父們，他們自顧不暇，肯定沒人管他們兄弟倆，讓他和弟弟隨母改姓為甄，以後再也不要姓喬，以外出乞討的名義回京找長平侯喬士誠，玉佩就是喬士誠當年送給他的，可是證明他們的身份。

    喬士奇就成了甄士奇，他從小聰明伶俐，又識得字，不過十歲的年紀居然帶著弟弟平安到了京城，並想方設法見到了老長平侯喬士誠。

    喬士誠常常愧疚當年沒有能把他們一家留在京城，見兩個堂弟找上門來，有玉佩為證，家中諸人說的私毫不差，又還基本記得甄士奇的長相，就信了他們的身份。

    他還是不敢把他們留在京城，就送他們兄弟倆去外地一家有名的書院讀書，見他讀書極有天份，為了報答叔父的大恩，就瞞天過海費盡心思，給他們兄弟倆弄了一個找不出任何破綻的身份，是江州一戶甄姓人家的兒子。

    並給他們置辦了宅子和產業在江州定居下來，族譜和官方文牒都全部弄好。憑著新的身份，甄士奇年紀輕輕就中了舉，其弟也善於經營家業漸漸興旺，兄弟倆先後成了家。

    擔心走了仕途之後萬一不慎身份敗露，和喬士誠商議後，甄士奇中了進士後沒有出仕，而是專心學問做了教書育人的夫子，他的真正身份只有他們兄弟倆和老長平侯父子倆知道，就連老夫人都不知道，他的後輩子侄們更不知道。

    他名氣漸長後就到了南越書院，漸漸成為名士和大儒，桃李滿天下不說，一幅畫價值千金，比普通官員地位還要尊崇，這也是長平侯送喬楠過來讀書的表面原因。

    陳蘿看完後雖然氣憤甄士奇的忘恩負義，卻也還暗自慶幸喬楠沒有受到什麼傷害，只感嘆祖父一片好心卻餵養了一隻作惡人間的惡狼，實在讓人不值。

    陳蘿甚至想，自己自穿過來，就處處受這個素未謀面天人相隔的祖父庇佑，這次喬楠的事辦的這麼順利，是不是也是他在冥冥中指引？

    一定是祖父在天之靈實在對甄士奇的所做所為看不下去，也深悔自己當年的善舉，不但害了許多無辜的人，還要禍害到自己唯一的孫兒身上，就冥冥之中指引自己這個唯一的孫女出面救下孫兒，並替自己出面了結這個惡狼的罪行？

    最讓陳蘿震驚和不解的是信的最後兩頁，居然是照搬照抄的對話。

    長平侯：「父親臨去前不放心你，對我說過你的毛病，還說你為此逼的髮妻自盡，你跪在他面前求饒，發誓以後徹底改正並專心學問，他看在你父親的面上放過了你。

    可他還是很不放心，交待我一定要盯緊你，若你再舉止不規，就代他執行族規，免得你繼續作惡，反正你還有兄弟和侄子，你父親這一房的香火斷不了。」

    甄士奇：「大哥他誤會了，我那時只是年輕時不懂事，被一些愛好此道的同窗帶壞了，其實本性不是如此，自從氣的髮妻自盡，我懊悔愧疚還來不及，都發誓終身不娶贖罪，哪裡還會再犯？

    這些年我專心學問一門心思教書育人，如今也算桃李濟濟名滿士林，侯爺可聽過我有半點不好的聲名？哪個不說我德高望重名士風采？

    令公子你就放心，我一定讓人細心照料，學業上用心培養，他就先跟在我身邊以書僮的名份啟蒙，等滿了十二歲再上南越書院，他雖無緣考進士，但考一個舉子是沒有問題的。」

    長平侯：「你的毛病改不改與我無關，只要不鬧出事來就行，我只不過盡孝心替父親問你幾句罷了。

    把他交到你手裡以後一切都由你作主，我絕對不會過問半句。只是不能弄出人命來，也不能弄出毛病來，侯府就這麼一個子嗣，總不能斷了香火。」

    甄士奇：「侯爺這是什麼意思，我怎麼聽不懂？」

    長平侯：「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只要交到你手裡就全由你，就是這個意思。」

    甄士奇：「那好，都依侯爺所言。侯爺來一趟不易，我送十幅畫做為程儀，還請笑納。」

    長平侯：「好，畫我拿走了。京城紈絝子弟多，家裡只有老母和幾個無知婦人，沒有得力的人教養，以後他就一直留在你這裡不回侯府，我也不會派人來看他，等過了院試再說。

    他的身份暫時不要對外透露，你隨便給他捏造一個身份就行。」

    甄士奇：「侯爺請放心。」

    已是初夏的季節，陳蘿卻覺得渾身發冷，血直往頭頂上涌。

    這麼說，四年前，長平侯明明白白知道甄士奇有狎玩男童的毛病，還把年僅六歲的喬楠送來？

    祖父臨去前，明明是交待他盯甄士奇不要再作惡，若是他還不改，就代他執行族規，徹底終結他的惡行。

    可他不但不管，還把唯一的兒子送過來，是真的很放心，以為甄士奇確實已經改邪歸正成為一代名師，還是根本不在乎兒子是否受辱？

    要是後者，也實在太可怕了，虎毒還不食子，他這比要喬楠的命還要可怕！

    而且他說的把喬楠交到甄士奇手裡就一切都由他作主，只要不弄出人命和毛病就行，那就是說，只要喬楠不死不殘，甄士奇想怎麼樣都行？

    陳蘿痛苦地搖搖頭，一定不是這樣，他一定不是這個意思。他一定是本著一顆望子成龍的嚴父之心，讓甄士奇嚴厲管教喬楠，不要把他養成紈絝子弟，一定要讓他學業有成，所以才這樣說的。

    他是軍人，長年和刀槍戰事打交道，又一慣嚴厲，所以說話是直白粗俗了些，所以他們那些咬文嚼字的斯文人看不太懂。

    他也一定過高地估計了甄士奇的人品，也確實看中了甄士奇的學識和在士林的地位，又以為自己是地位尊崇的長平侯和位高權重的西南大將軍，只要別人知道喬楠的身份，巴結討好還來不及，哪裡敢生出半點不良心思？

    更何況甄士奇還是喬楠的叔祖父，再怎麼著也不會對他起半點不良心思，一定會盡最大努力教好他，所以才放心地把喬楠送來，一切都是他高看了甄士奇。

    一定是這樣的，陳蘿再次用心地看了幾遍兩人的對話，最後還是相信了自己的判斷。

    可啞奴為何要把這番話原封不動地寫出來給她看，是因為他也有和自己一樣的困惑嗎？估計他也擔心自己領會錯了，所以把兩人當年的對話原原本本地照寫了下來，讓自己判斷吧。

    至於為何讓魯辰快到家門口時才交給自己，大概是擔心自己提前看到信後，會追到江州問他什麼吧。

    一定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