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別離
2023-09-24 20:57:10 作者: 西西
行程的種種不適和顛簸讓他病的昏昏沉沉,連飯都吃不進去,父親卻不肯稍做停留,讓人給他灌了藥就急急趕路,等到了越州幾乎剩下了半條命,一路上照顧他的只有年僅十三歲的喬魚。
被帶到越州交給甄士奇後,父親只停留了一夜,又嚴厲交待了他幾句就匆匆離去了。
那時他病未痊癒,整個人還有氣無力的,卻從此他遠離所有的親人和熟悉的環境,和喬魚兩個人獨自面對完全陌生的一切,那種害怕拘謹和惶恐不安的感覺,簡直終身難忘。
第一年尚好,第二年生出禽獸心思的甄士奇為了控制他,想把他身上的財物奪走讓他乖乖聽話,故意說束侑和費用已經花完,每天給他吃僅能裹腹的兩頓剩飯,而喬魚一天只給一頓飯,餓的躺在床沒有半點力氣。
尚未成年的主僕倆惶恐無依相對而哭,直到十幾天後,他們堅持不下去了,才不顧姜姨娘的交待,把所有銀子和財物都交了出去,才重新過上了正常的日子。
更不敢再去回想父親一心託付的甄士奇對他生的那些禽獸心思。
他擦去了眼淚,搖搖頭:「我以後一定要好好讀書,將來自己做主!」
陳蘿欣慰地說:「如果你出息了,自己考了功名,無論他是否請封世子,你都可以出仕為官,為自己掙個前程。
哪怕這份前程和侯府世子之位相比實在不值得一提,但也是憑自己的本事,你可以依靠侯府生活,但你不能離開侯府沒有生存能力。
而且據我所知,本朝勛貴不能授官,除非中了舉,京中空頭侯爺伯爺多的是,如果兒孫沒有出息,不過靠著祖產過活罷了,早被邊緣化了,楠弟可不能做這樣的人。
雖然你請封世子後不能再考進士,但只要中了舉,就入了吏部的備案,有了空缺就會安排你出仕,雖然勛貴只能做閒職,但總是官身。就算以後他不願請封世子,你也不用再仰人鼻息了,還能一步步升任要職。
其他地方雖然也能讀書,但在姐姐看來,南越書院在教書育人方面是無人能及的,成家兩代夫子都是南越的名師,有此又有年紀相仿的同窗作伴,還有山長時時關照因材薦師,你在此絕對學業上有成。
有這麼多名師教你,他們都是桃李滿天下的人,將來那些同門師兄弟就是你最大也最可靠的人脈,無論在哪裡上學,都不會有這麼好的條件,這可以說是一條捷徑,你何必捨近求遠呢?
而且現在你一切安好,又有魯辰和程小四留下來照應你,還在姐姐要背後幫著你,又不象以前無依無靠,你還擔心什麼呢?
姐姐不求你中什麼會元狀元,反正在勛貴又不能走科舉的路子,只要你先順利過了院試,取得童生資格,證明你的才能,侯府就不會再小看你,就更沒人說你是紈絝子弟。
你就可以在假期回府探親看望母親了,姐姐回不去,你就當替姐姐盡孝。
若是中了舉,你就能離開侯府獨自生活,到那時,他們反而會高看你,甚至求著你回去光耀門楣,你信不信?
不說別的,想想祖父,他老人家已去三十年,臨終卻為兒孫打算的這麼周到,長平侯之位是祖父傳下來的,你不為別人,就當為他爭輝,也為將來做姐姐和母親的依靠。」
喬楠直聽的雙目生輝,顯得容顏越發俊秀白皙,看的陳蘿有些發愣,自己和弟弟都長著一付乖巧俊秀甜美的模樣,唯一不同的是自己有兩個酒窩,而弟弟沒有,又怎麼會象那個傳說中冷厲粗暴的父親呢?
喬楠點頭說:「對,他能把我扔在這裡,就是不希望我回去,我若是不聽話輕易離開這裡,說不定他又要把我送到另一個陌生的地方去讀書,還不知道要面臨著什麼,所以我還不如乖乖留在這裡。
如今甄士奇那個禽獸已死,又有書院山長出面安排,他打算好的事情中途有變,就算顧忌臉面,也只得接受書院的安排。
而且他並不知道我們姐弟倆已經相認,也不知道這一次是姐姐救了我,若是知道後麻煩就大了,所以我們暫時不能輕舉枉動,先要瞞著他。」
陳蘿連連點頭,弟弟心智過人,意志堅定,她當然更放心。
不過喬楠不知道的是,她其實並不畏懼回侯府,出身和家族是這個時代最重要的東西,是一個人安身立命的根本,她不可能脫離自己的出身,侯府也絕不允許,整個社會都不會答應,她總是要回去。
但是她不知道那個幕後想害她之人與侯府有沒有關係,對方用心惡毒手段陰險,甚至要把她和嬤嬤阿璇全部斬草除根,李媽媽又一再交待不要輕易回府,所以她不能以身涉險。
只是這個原因也不能讓喬楠知道,免得他整日憂心忡忡。
姐弟倆說了大半天的話,終於到了該分手的時候。陳蘿已經打算明天就走,到時喬楠根本找不到機會送他,他們這一別,可能幾年後才能再相見。
想到姐姐對他無私的幫助和溫暖,讓他不再整日擔驚受怕孤獨無依,喬楠又哭了起來,姐姐才比他大了一刻鐘,卻處處護著他幫著他,她自己卻沒有一個親人可以依仗,
陳蘿除了殷殷叮嚀,好象千言萬語都說不出來,她索性狠下心,把其他人都叫進來,讓他們拜見了主子,然後把他送上馬車揮手作別。
行禮已經提前收拾好,土儀也早已買好,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出發返回了。
第二天上午八時左右,陳蘿特意讓馬車從成夫子家門口經過,雖然什麼也看不到,她還是仿佛聽到了喬楠琅琅的讀書聲,心裡很是不舍,卻還是放下帘子任馬車拉著她走了。
只要她們姐弟安好,總有再相見的一天。
當天晚上,喬楠等大家都睡了,一個人關上門悄悄地拿出魯辰送來的信,說是小姐留給他的。
信沉甸甸的,似是裝了玉佩之類的,甚至比玉佩更重,喬楠小心地打開取出來,原來是一隻繫著銅鏈的銅質鍍金懷表,還有幾張銀票,總共有三千兩,然後是姐姐寫給他的信。
「楠弟,當你收到這封信時,我們輕舟已過萬重山了。
就此作別,遺憾臨行前未能相見。懷表是當年送走我時母親給的,我一閨閣女子沒有多大用處,楠弟用著最好。
學業之事姐姐不懂,記得每次下課後或者每看書寫字一個小時,就要遠眺並轉動眼珠一會,免得傷了視力,聽說南越書院的夫子都要教這些,楠弟要認真做,切不可敷衍,還要記得君子兼修,子史經集要學好,六藝也要學好。
三千兩銀票留著傍身,無論是你要找喬魚還是做什麼,都要花費銀子。如果拿著不便就交給魯辰收著,用時問他要就行。
雖然可能幾年都不能相見,但只要我們姐弟各自安好,總是後會有期。
照顧好自己,期待再相見,姐姐。」
喬楠默默地摸索著懷表和銀票,只覺心頭被什麼堵的滿滿的。
陳蘿的馬車已經剛剛翻過了一座低矮的山頭,正停車下馬歇息,看著遠處金光閃閃的江水,笑著說:「要不是急著趕路,其實走水路也不錯。」
田慕賢搖搖頭:「路途太遠,水路不能直達,我們得下河僱船,上岸僱車,行禮也得搬來搬去,太麻煩不說,還不安全,誰也不知道雇來的船家是什麼樣的人,江中每年都要出幾次事故,還是坐自己的馬車安全。」
陳蘿笑著伸伸舌頭鑽進了馬車,反正路上的事她什麼都不懂,還聽大表兄安排吧,好在回程的感覺要快的多,她也適應了這種顛簸,再加上心情輕鬆,感覺還不錯。
事情已經辦妥,因此返程的時候他們也不著急,一路上若有市鎮或者是有名的景點,就停下遊玩一番,也算不虛此行了。
在路途平坦人跡較少的時候,她就鬧著學騎馬,田慕賢卻說她年歲太小,初學不適合騎這種高頭大馬,如果真要學,到時找一個矮種馬讓她學,阿蘿覺得也對,騎馬重要,安全更重要,就答應了。
經過十幾天的顛簸,他們離滕州越來越近了,這天晚上在一個小鎮上找了客棧歇下,陳蘿洗漱完正準備歇息,田慕賢拿著一封信過來,說是臨走前魯辰塞到他手裡,說是啞奴給小姐的,讓他先不要給,等到半路上再給。
魯辰還說,啞奴臨走時一再交待,不要急著給小姐,一定要快到家時再給,他不願違背別人的心意,如今行程已過半,所以才交給她,希望小姐勿怪。
陳蘿倒也不怪他,受人之託,當然要信守諾言,而且能故意拖著,應該不是什麼急事,就讓田慕賢先去歇息。
那個與她沒有什麼交集的啞奴為何要送信給她?還是一封厚厚的信,他能如此鄭重其事,怕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他,而且這件事一定與喬楠有關,陳蘿的心情頓時有些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