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姐弟
2023-09-24 20:57:10 作者: 西西
隔著帷帽的紗簾,外人看不清陳蘿,陳蘿卻把喬楠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聲音更聽的清清楚楚,既激動欣喜,又震驚和難過。
找了這麼久,終於見到他了,不管真相如何,他總還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她終於能鬆一口氣了。
不過,他僅是一個十歲的孩子,為何是這樣一付生無可戀死水無波般的神情和聲音?他到底都經歷了什麼?程小四說他孤僻內向,但到底是個孩子,怎麼也不該是這付樣子呀!
遲疑間,甄長老和喬楠已經向書院大門走去,陳蘿不甘心,幾步上前拉住喬楠手裡的繪花鳥紋點心盒不放,怒氣沖沖地責問程小四:「我說了讓我看看,你為何不讓我看,今個我還非看不可!」
完全一付被慣壞的小女孩模樣,喬楠大概第一次碰到這種事,死水無波的臉上終於有了一點詫異之情,卻很快恢復了原樣。
離的這麼近,陳蘿聞到他身上有極淡的薰香味。
他沒有鬆開點心盒子,也沒有推開陳蘿,打量了陳蘿幾眼,陳蘿驚訝的從他臉上看到了幾分羨慕之情,卻很快消失不見,然後又冷清無比地看了甄長老一眼。
準備回茶舍的程小四幾步過來,滿頭大汗地說:「這位小姐,這盒點心真的是給這位長老的,小姐若喜歡,不如跟著小人回茶舍慢慢品嘗,長老還要上課,不可誤了時間!」
自始自終,那位甄長老的表情雖然略有變化,卻什麼言語都沒有。
田慕賢也趕過來了,無比頭疼地拉開陳蘿抓住點心盒子不放的手,好言哄勸:「小妹,這不是在家裡,不可如此任性,你想吃點心咱們現在就去茶舍,先不用等人了,你快鬆了手,別耽誤了小公子上學!」
陳蘿見好就收鬆了手,直嚷著不許大哥騙人,卻清楚地看到喬楠聽到「小公子」幾個字後臉上表情的複雜和多變。
兩個很快進了書院的大門,車夫也趕車回去了。
田慕賢見陳蘿神色慌亂而激動地盯著大門,似乎想看到裡面去,擔心引人注目,就象哄任性的小妹一樣拉她來到雲溪茶舍,要了間雅室坐了,上了熱茶和點心,讓陳蘿安安神靜靜心。
陳蘿心情沉重地回味著剛才的幾個照面,想到喬楠的神情,心裡說不出的心痛和擔憂,是什麼讓一個本該正當活潑調皮的男孩神色如此生無可戀古井無波?
若說他生活的不好,他不但不是書僮打扮,反而衣飾不俗,象書香門第的小公子,穿著月白色的直裰,腰間的墨玉佩用淡青色的絲絛繫著,頭髮也用墨玉簪挽起,一看就不是凡品,
衣服看著素淡無華,卻是用上好的葛雲紗做的,做工精細,衣擺和袖口還各繡著一圈顏色相近的竹葉暗紋,看起來高雅貴氣。
葛雲紗涼爽透氣又有幾分挺括,用來做男子夏衫再好不過,當然價格也很昂貴,那位甄長老的衣料也是葛雲紗。
和甄長老穿一樣的衣料,還同乘一輛馬車,還戴著價值不菲的玉佩和玉簪,整個人整潔清爽,怎麼看都不象是受苦的樣子。
可既然不象受苦的樣子,他為何是那付神情?
直讓陳蘿想起自己前世受過嚴重情傷又慢慢緩過神後的樣子。已經沒有了當初的牽腸掛肚的留戀,也沒了當初錐心剜肺的痛苦,對什麼都沒有感覺,院長媽媽說她看人的眼神冷寂如死水。
而今天她真真切切地在喬楠身上看到了這付表情,他到底都經歷過什麼?如今又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為何她看到自己無比任性刁蠻,反而眼中閃過幾分羨慕?難道他從小被逼的壓抑本性循規蹈矩,所以才羨慕同齡孩子的任性?
那麼他表現的如此冷情冷心漠然無波,只是因為從小被教養的太過嚴厲苛刻,並不是受了什麼苦?
還有,侯府的那個小廝現在在哪裡?還有,侯府到底有沒有派護衛暗中保護他?
或許她真是想多了吧,在這個時代,喬楠的身份就是金招牌,普通人誰也不敢輕易招惹,否則就是滅門之禍,他不可能過的不好。
也許真的是長平侯擔心兒子教養不當變成紈絝,所以才無奈送他來越州,又因為年齡不夠,所以才動用身份,先以書僮的名義跟在甄長老身邊求學,等兩年後足齡了,再正式進書院做學子吧?
古人重男輕女思想極為嚴重,他對自己不聞不問,不等於對唯一的兒子也這樣,否則出了什麼萬一,在這些古人眼裡,絕了香火可是比死還不如的事,他絕對不會放任兒子不管的。
而且剛才那位甄長老看起來風度翩翩斯文高雅,南越書院對長老和夫子的品行考校又極嚴,他絕對不會去虐.待喬楠的。
想到南越書院先進的教學理念,還有許多年紀相近的學子將來能做同窗,喬楠在這裡讀書,肯定要比在京城找上幾個夫子請到侯府里,然後就只跟著他們學諸多功課要好的多。
這麼想著,她心裡好受了一些,又喝了一杯熱茶,吃了幾塊點心,方才緩過神來。
田慕賢掀開帘子進來,陳蘿站起來:「我好了些,這裡說話不方便,我們回去吧。」
田慕賢正擔心她固執起來非要等在這裡,想在放學後再見喬楠一面,聞言鬆了一口氣。
他倒不是怕麻煩,早上刻意安排的一切,還可以說是巧遇,下午再有那麼一出,無論做的有多象,也絕對會引人懷疑的,他是擔心節外生枝。
畢竟他們的目地還沒有達到,也對喬楠的處境完全不知。
程小四留下來繼續打聽消息,他們倆人回到客棧,田慕賢方才說:「掌柜對我們提供的點心方子十分感激,又幫我們打聽到了一些內情。
他說甄夫子的蘆葦和仙鶴圖畫的特別有名氣,求畫的人很多,可他十分吝惜筆墨,輕易不予人作畫。
因此經常有人打聽他有什麼愛好,想討他的歡心得到畫作,可是他油鹽不進的,有人發覺他特別器重書僮焦小男,幾乎每天帶在身邊,所以討好焦小男的人也特別多,不過那個焦小男似乎也油鹽不進的。
我覺得這倒是一個方法,如果我們冒然打聽他的消息,接近他,他一定有所懷疑,如果說是為了求畫,那麼怎麼都說的過去,因為這樣做的人很多。」
陳蘿眼睛一亮:「不如就說我們是邢州人氏,家父五十大壽在即,他特別喜愛一葦居士的仙鶴圖,做夢都想擁有一付。
我們兄妹為了滿足他老人家的要求,不遠千里重金求畫,求賜寶畫一付以賀老父生辰。
若是他願給,我們自然可以順利登堂入室取畫,這次帶的銀子足夠用了,反正買下他的畫轉手就是錢,也能順利和喬楠搭上話。
只有稍有機會,我就有辦法單獨和他相處片刻,只要他看見我的真面目,或者看到那隻玉佩,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單獨見我的。
如果他不願賜畫,那更好,由大表兄出面先去求畫,若是未果,再由程小四去約喬楠求畫。
到時我若是不便出面,只要程小四能把那隻玉佩給喬楠看,我相信他也一定會想辦法單獨見我的。
只有見到他我才能了解實情,知道他現在的處境。如果他過得不好,我們就要想辦法幫他,如果他過得還好,只是學業辛苦些,那我們也就放心了,以後讓他定期寫信給我們就行,他也能知道我的下落,以後說不定有機會來找我們。」
田慕賢連連點頭:「小姐這個辦法很周全,明天我就先去求畫,看看情況再說。」
似乎很快就能達到目的了,陳蘿只覺心頭這些天的鬱悶消散了許多。
她細細回味剛才見過喬楠的情景,兩人的五官和臉形生的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喬楠到底是男孩,也比她瘦,輪廓要分明一些,臉型更有稜角一些,骨骼也略寬一些。
他的皮膚也很白淨,個子比她略矮一些,也比她瘦一些,讓陳蘿心裡有些發酸。比自己瘦,頭髮比自己黃,個子比自己矮,可不就是沒有她過的好嗎?
她還以為自己這十年來在莊子上過的很苦,以為喬楠在侯府享盡榮華富貴,其實他或許過的還不如自己。
好在已經找到了見到了,有什麼事再慢慢解決人,總算不虛此行。而且只要能單獨見到喬楠,就能了解侯府的內情,知道生母的處境到底如何。
他現在比自己矮一些瘦一些,或許是因為男孩子發育的晚,他還沒到長個子的時候吧。
想到這些天的擔憂和失望,想到這個時代遠行的不宜,陳楠決定今天一定要好好逛逛,越州這地方,她怕是這輩子都不會再來第二回。
不說別人,那兩個丫頭怕要憋悶壞了,玲瓏才十二歲,瑪瑙也才十三歲,雖然平時行事很老成中用,但到底只是十幾歲的小丫頭。
聽說小公子有了下落,兩個丫頭都鬆了一口氣,也開始說笑起來,心思也活絡起來,等午飯小憩起來,聽說陳蘿要帶她們出門遊玩一下午,都無比興地。
前幾天雖說也好好地逛了幾天,但到底有心事,哪裡能盡興?
陳蘿穿戴好,田慕賢卻擔心她們三個女子出門不安全,堅持要讓陳滄和陳桑跟著,陳蘿也擔心惹來麻煩就同意了,答應天黑以前回來。
幾個人開開心心地逛了兩個時辰,買了不少東西,又品嘗了不少當地的小吃,直到夕陽西下方才說說笑笑地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