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書僮(一)
2023-09-24 20:57:10 作者: 西西
臨行前,陳蘿還想見程小四一面,給他留下一些辛苦錢,再留下地址,託付他萬一有了喬楠的消息,就給滕州送信或者親自前往告知,有重謝。為了安全,地址留的是威武鏢局的田慕賢。
這一次她依然男裝打扮,她要程小四見見她的真面目,萬一以後碰到隱名瞞姓的喬楠,也能認得出來。
擔心茶舍里人多眼雜,陳楠找了個僻靜的河彎,坐在一塊平整的大石頭上等著,讓田慕賢把程小四叫來,萬一掌柜不許他出來,就花些銀子。
而魯辰依然不死心地在南越書院的大門前轉悠,希望能有什麼驚喜。
程小四很快出來了,他以為是那位出手大方的外鄉小姐找他有事,卻看到背影是一個衣著不俗的小公子,心裡有些疑惑。
正欲問田慕賢,那位小公子轉過頭,笑吟吟地看著他,程小四驚呀地問:「焦小男?你怎麼在這裡?甄長老許你出來?」
陳蘿和田慕賢相視大驚:「焦小男?焦小男是誰?」
程小四愣了一下,不解地看著陳蘿:「怎麼這麼問我?你不是焦小男?」
陳蘿壓下心裡的翻騰,深呼一口氣:「程小哥,你是不是覺得,我跟焦小男長的特別像?」
程小四一愣,這聲音分明就是前幾天常來此的那位喬小姐呀?那幾天她雖然一直戴著帷帽看不清容顏,但聲音卻聽的一清二楚,而且看這身形也和那位喬小姐很相象,正猜疑間,陳蘿卻轉身走進了轎子。
她來時提前做了準備,帶了梳子、鏡子和細緞帶耳墜等物,還放了一套女裝,準備在需要時隨時變成女子,她跟梳頭娘子學了好長時間的梳妝,自已梳個簡單的髮髻已不是問題。
過了片刻出來,頭髮披散下來,只用桃紅的細緞帶扎了兩束細長的燕尾垂在鬢邊,雙耳也戴上了細長的銀吊珍珠墜子,衣服雖未換,卻已經完全是女子模樣。
「再看看,我還是焦小男嗎?」
程小四半天合不攏嘴,卻也明白了,這個人不是焦小男,而是那位喬小姐,兩個長的這麼象,不可能是什么小叔叔和侄女,應該是龍鳳雙胞胎。
田慕開口解釋:「她並非我的女兒,而是我的小妹,和小弟喬楠是龍鳳雙胞胎。
前幾天對程小哥說他們是叔侄倆,是因為小弟是和家裡賭氣才跑的,龍鳳雙胞胎又比較罕見,他又特別的倔犟,我們擔心他聽到風聲知道家裡尋了來,又跑的不見蹤影,所以才刻意隱瞞,還請程小哥對我們細說一下,那個焦小男到底是怎麼回事。」
程小四想到焦小男如今的身份,心裡卻隱隱擔憂起來,這兩個人氣度不凡出手大方,應該家境不錯,弄不好還是富貴人家,自己無意中說出焦小男的事,會不會帶來什麼麻煩?
可焦小男若真是他們離家出走的弟弟,想是為了找他自己費盡了功夫,自己知道實情而不說,卻有些壞了良心,一時遲疑起來,終還是昧不過自己的良心。
回過神來說:「也是,除了雙胞胎,世上哪有長這麼象的?不過細看還是有些區別,喬小姐比焦小男要高一些胖一些,也更紅潤一些,頭髮也要黑亮一些。」
陳蘿心裡一緊,喬楠是男孩子,應該比她高比她壯實才是,怎麼反而比她瘦小?難道他過的並不好?
「你可看仔細了,我和焦小男真的很象?」
程小四已經霍出去了,人家找弟弟這麼急,他不能枉顧自己的良心,也不再忌諱,細細打量了陳蘿一會。
「很象,細看之下更象,不但都很白淨,五官一模一樣,就連耳朵都一模一樣,髮際線也一模一樣,除了雙胞胎沒見過這麼象的,不過小姐有酒窩,焦小男沒有。」
陳蘿和田慕賢已經確信焦小男就是喬楠,還好,不虛此行。
難怪她們遍尋不著,原來他真的改了名字,到底是誰要給他改名字?程小四能認識他,應該就在南越書院,他年齡差那麼多,怎麼入的學?那個什麼甄長老又是什麼人?
正要細問,程小四卻不解地說:「也不對,令弟叫喬楠,不叫焦小男呀,可除了雙胞胎,哪裡可能長的這麼象?難道他改名字了?」
陳蘿點點頭:「應該就是小弟改了名字,他絕對是小弟,錯不了!他現在哪裡?甄長老又是誰?」
程小四遲疑了一下:「他就在南越書院,只是他已經在這好幾年了,你們不是說令弟才跑了幾個月嗎?」卻隻字不提甄長老。
田慕賢和陳蘿相視一眼,心裡留了意,「其實小弟已經跑了四年了,他從小就比一般孩子有主意,剛滿六歲就跑了出來,家裡已經找了他好幾年,費了許多力氣和銀子卻遍尋不到。
祖父母和父母為此相繼病倒,如今全憑一口氣撐著,我擔心再找不到他們就撐不下去了。
還好前段時間,小妹在他屋子裡亂翻,無意中翻到一本介紹大秦各個有名書院的書,其中介紹南越書院的那幾頁看起來翻的次數最多,頁腳都卷了,還有一些重要語句下面劃了線,顯然是很上心。
小妹和他一向心意相通,就斷言他很可能就在南越書院,長輩們雖然不太相信他那么小能帶著小廝跑到越州來,可當時遍尋不到已經沒有法子了,就索性跑來碰碰運氣。
因為顧忌說六歲的孩子離家出走可能沒人信,所以才對人說走了幾個月。詳情如何,還請程小哥細說,喬某不勝感激。還有,那位甄長老到底是怎麼回事?」
程小四親身經歷過他們為找幼弟那種發自內心的緊張和迫切,相信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可是想到幾次碰到焦小男的情形,還有甄長老在書院的聲望和地位,他心裡一緊,有些遲疑。
陳蘿心裡一緊:「莫非有什麼不好的事?小弟現今到底如何,你快說呀?」
「令弟好好的,沒什麼事,我上個月還見了他一面,這段時間也沒有聽說書院出什麼事,應該好好的。」
田慕賢示意陳蘿不要緊張,對程小四抱拳道:「還請程小哥看在我們千里迢迢找來的份上告知實情!再找不到小弟下落,祖父母和父母都要撐不下去了!我們一家人這四年來,不是在外四處奔波,就是在家愁腸百結,就沒好好過過日子,求程小哥行個方便!」
陳蘿看著程小四滿臉為難的樣子,而且言語中再不肯提那個甄長老,看來應該什麼內情,就壓下心頭的急切和擔憂說:「莫非程小哥有什麼為難之處?請儘管道來,我們兄妹不會讓你吃虧的!要是此處說話不便,我們回客棧細說!」
程小四開口道:「書院的長老們地位尊崇,在學子中聲望極高,要是沒犯什麼品行上的大錯,書院也很護短,我要是泄露什麼出去,怕是會招來麻煩的。
我爹娘早亡,兄嫂對我毫無半點憐惜之心,我從七八歲就被從家裡趕了出來。
是掌柜看我可憐收留了我做夥計,這一做就是十年,我也一直吃住在茶舍,除了做夥計招呼客人,也再沒什麼本事,要是在茶舍里待不下去,就無處可去了,而且還可能給自己和掌柜招來麻煩。
讓我說實話也可以,只是還請兩位走時帶上我,我看你們有護衛相隨,使奴喚婢的,應該是富貴之家,想是能給我一條活路,哪怕做個跑腿的都行!」
陳蘿和田慕賢越聽心情越發沉重和擔憂,不就是南越書院一個不足齡的學子嗎?有什麼事不能讓他家裡人知道?而且堂堂的學院,一個長老們有什麼事不能讓外人知道?
如果程小四真的因為透露消息惹來麻煩,也應該幫助他,而且他聰明機靈能說會道,對一個不相干的外人都能保持做人的誠信和良心,人品肯定沒問題,又生的清秀端正,是個可用之才。
陳蘿已經著手給將來培養得用又忠心的人,程小四如果考驗一段如果人品沒問題,倒也值得培養。就算不得用,人家幫了他們大忙,也應該妥善安置。
她示意一下,田慕賢當即承諾:「程小哥聰明能幹,為人又誠實,又有良心,我們絕對不會虧待你的,你能跟我們走再好不過,反正你也孤身一人沒有牽掛。
不瞞你說,我們雖非大富大貴,卻也有些家業和人脈,只要你不嫌背景離鄉,絕對讓程小哥比現在過得好,只求小哥知道什麼不要隱瞞。」
程小四深信他們的承諾,覺得自己雖然家在這裡,卻從來生死無人問詢,就連大過年的兄嫂也不許他上門,除非把一年的辛苦錢全部上繳。
一個小小的茶舍夥計,一年到頭也就賺四五兩銀子,吃用之後所剩無幾,連個家也成不了,這裡還有什麼可留戀的?好男兒志在四方,不如一拼。
當即點頭:「既然兩位如此仗義,我也沒什麼好怕的。只是說來話來,這裡到底不便,不如就如二位所言,我去給掌柜告個假,我們去客棧細說。」
陳蘿不解:「你告假掌柜未必肯應,程小哥不如現在就辭了差事,收拾了東西跟我們走。」
程小四搖搖頭:「請假扣雙倍的工錢,因此掌柜倒不拘我們,何況又不是我一個夥計。
我也是因為那個甄長老來茶舍吃茶點才認識焦小男的,我留下來說不定還會碰到他,就算碰不到,打聽消息也容易些,等到事情辦完臨走前,我再請辭吧。」
陳蘿也覺得這樣更方便,就答應了催他快去,而她自己著男裝又留著少女的頭髮,很容易引人注目。
如果被認識喬楠的人看見走了風聲,讓那個什麼甄長老生出戒備之心,就更麻煩了,程小四能認出來,自然還有別的人認識,就進了轎子裡面等。
程小四再次提到甄長老,讓她心裡疑慮不安,如果是單純的學院長老和學子關係,為何程小四要如此忌諱不肯說?
而且當年僅六歲的喬楠是怎麼進的書院,難道是長平侯託了甄長老的關係?還委託甄長老做他的臨時監護人?而甄長老對他太過嚴厲苛刻,所以他的處境並不怎麼好?
至於長老是什麼身份,她猜應該就是學科負責人之類的,算是書院的中層。
很快程小四請了假,幾個人一起回了客棧關了門細談。
程小四方才說:「二位不要擔心,我剛才不肯說,並不是小公子出了什麼事,他雖然性子孤僻不愛說話,卻也細皮嫩肉無傷無病的,打扮的也精細整潔,長的也特別俊俏,不象是受過什麼苦的。
而且甄長老還有一個專門打雜做活的小廝,什麼事情好象都是他在做,小公子倒象個只陪甄長老讀書寫字的書僮,甚至更象是學生,看著生活的還不錯。
見過焦小男幾回後,我就有些不解,雖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一看就出身不凡教養良好,相貌和言談舉止都帶著幾分貴氣,還是正宗的京城口音,為何會給別人做書僮?
難道家道中落了?或者被人拐了?我雖然身份低賤,可識人還是有幾分眼力的,可是他自己什麼也不肯說,又戒心極強,我們對外面的事又不知道,自然也不好多管閒事了。」
陳蘿鬆了一口氣,沒受過什麼苦就好,倒沒有想太多,覺得程小四有些大題小做,神神秘秘地一直不肯說詳情,害得她提心弔膽到現在。
田慕賢卻滿臉詫色,喬楠堂堂一個侯府嫡長子,為何會給一個書院長老做書僮?書僮聽著好聽,也不用做什麼粗活,卻是奴才身份,就是沒有賣身為奴,但一個堂堂的侯府公子領著奴才的差事,這也太讓人難以相信了!
那個甄長老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長平侯府都是死人嗎?嫡長女差點被惡奴害死,嫡長子做人書僮,他們行事怎麼如此不可理喻?
他不是打聽到說公子每年書院放假時都要回京城過年嗎?難道他沒有家人說起這件事?或者是他說了侯府根本不管不顧?
可這怎麼可能,喬楠可是侯府唯一的子嗣,還是嫡出的,就是為了面子,侯府也不可能不管不顧的。
田慕賢依然皺著眉頭:「那位甄長老是個什麼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