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雲氏家族

    看起來嚴謹恬淡不拘言笑的宋嬤嬤首先對陳蘿卸下了心防，她歷經兩朝見多識廣，好多弄不明白的事只要問她，她幾乎都知道。

    陳蘿跟著她長了許多見識，更是聽到了不少宮闈和後宅秘聞，不過她只肯說事，不肯說具體的人名和府第，讓陳蘿有些遺憾。

    首先就是關於衣服。托前世古裝電視劇和網絡小說泛濫的福，她對古裝特別感興趣，也就了解的更多，一直覺得自己所處這個時代有些奇怪。

    衣服雖然都是古裝，卻看不出哪朝哪代，且不說家裡人什麼衣服都有，走在街上更是各色古裝都有人穿。

    漢服的曲裾深衣，南北朝的寬袍大袖，唐朝的齊胸高腰襦裙，明朝的褙子和襖裙，元朝的窄袖胡服，還有正式的翟衣等物都見過有人穿著。

    象是披肩、半臂、訶子、披帛、百褶裙、馬面裙、曳地裙、留仙裙等各種小件，更是琳琅滿目。

    男子的服飾也是什麼都有，深衣、直裰、窄袖胡袍、缺骻袍、大氅、大褂、襦襖袍子什麼都有，頭上有戴幞頭的、戴冠的、用簪子挽起來的等等，陳蘿實在看不出是哪朝哪代。

    還有這個時代怎麼會懷表和自鳴鐘這麼先進的東西？有了夫子之後，她的疑問全部得到了解答。

    原來這一切全部與雲氏家族第一任族長有關。

    三百年前，尚是大齊朝時，他身懷奇才，制出了懷表和鐘錶，讓本來僅是普通書香門第的雲氏家族迅速發達，積累了可觀的財富後又一手創辦了南越書院，培養了無數賢才，雲家又從富豪成功地轉型成了世家名門。

    他的嫡長孫女也因此嫁入皇室，成了皇子妃，後來成了太子妃，直到成為大齊第六任皇后。

    雲氏女做了皇后以後，做了不少普通人根本做不到的事，成為至今傳頌的賢后，女四書里也以為她為女子的楷模，如今的大秦皇室也不禁止人們對她的推崇。

    本來大齊的衣服也就那麼幾樣，基本以深衣為主，所謂的花樣萬變不離其宗，只在細節處有些變化而已。

    雲皇后大力推行服裝革新，當時皇上對她專寵，全力支持她，她一手設計和推出了許多衣服款式，並很快從宮裡流行到宮外，然後為普通民眾所接受，並流傳到其他國家。

    現在街上的衣服除了上古傳下來的深衣、翟衣和寬袍大袖和曳地裙等款式，其餘幾乎都是她的傑作。

    這些衣飾的推廣不但極大地豐富了民眾的生活，還流傳到了鄰國，推動了絲織業和服裝業的發展。

    她還選能工巧匠經過多方試驗，極大的提高了棉布的質量。在這之前，棉花只用來絮棉衣或者被褥，雖然也有棉布，但卻粗糙不堪，也只有土舊的本白土黃麻灰等色，更沒有什麼花紋，因此只有下等人才穿葛麻或者粗糙的棉衣，上等人皆穿綾羅綢緞。

    在雲皇后的大力推行下，棉布質量越來越好，花樣越來越多，再加上價格低廉穿著舒適，不但普通民眾喜歡穿，在富貴人家也流行開來，後來又有了棉和絲、棉和麻的混織品。

    花樣也從普通的格子條紋增添了團花、卍字、福字、祥雲等圖案，極受民眾歡迎，還被大量販賣到鄰國，成了大齊的又一條生財之路，極大地增強了國力，一直延續了十幾代，至齊惠帝時方才亡國。

    間接受益的就是那些普通人家，不但種棉花比種糧收益更高，就是他們的妻女也不再困於內宅圍著井台鍋邊打轉，而是憑一技之長紡紗織布有了自己的收入，從經濟上不再附庸男人，極大地提高了家庭地位。

    只聽和陳蘿心潮澎湃，深信南越書院第一任山長絕對是穿越人，而雲皇后所設計和推出的那些衣服款式，還有棉布紡織技術，絕對是他留給後代子孫將來傍身的。

    不知他還給雲氏家族留下了什麼秘術？陳蘿很期待。

    不過他憑一己之力，在這個生產力極不發達的時代能造出鐘錶，也實在是令人驚嘆，也許他穿越以前就是做這個的吧，自己這個穿越人與他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大概看她好奇心滿滿，夫子還給她講了大秦朝與當今雲氏家族的種種恩怨。

    自從那天聽田家祖父講了侯府的過往和前朝往後事，陳蘿非常樂意聽這些，一來她的身世與前朝和現今皇室都有莫大的關係，二來多聽聽這些，也對現在這個時代有了更多的了解，免得糊裡糊塗地犯了什麼忌諱也不知。

    大秦傳到現任的文帝陳明成已是第四代，傳位給他的並非他的生父太宗皇帝，而是他的兄長世宗皇帝。

    世宗陳明誠，在當年陳家被齊惠帝滅門時，被與陳家有姻親關係的順親王找了一個替身冒死從獄中救出來，是陳家唯一活下來的子嗣。

    高祖陳文正起兵後封嫡長子陳罡為太子，失而復得的陳明誠被封太孫，指定的大秦第三代君王，深受高祖寵愛。

    他的生母是秦太宗的原配嫡妻霍氏，在陳氏家族被齊惠帝滅門時病死袱中，後被順郡王偷偷安葬。

    後來陳氏父子四處征戰打天下，為了收服雲氏家族的力量為己用，高祖為太子陳罡迎娶了雲氏嫡女為太子妃，同時為了維持與霍氏家族的姻親關係，另納霍氏親妹為良娣。

    高祖皇帝雖然打下了天下，卻坐上龍椅沒有幾年就病逝了，給太宗陳罡留下了一個並不平穩安寧的江山，還有許多爛攤子要收拾，許多殘餘勢力要滅。

    太宗登基後立雲氏為後，霍良娣為貴妃，太孫陳明誠為太子。

    他還遵循高祖遺旨追封原配霍氏為孝懿皇后，追封其父為一等忠義公，並違制許霍家襲三代後降為忠義侯成為世襲罔替的爵位。

    而雲皇后的父親卻只按制其父封了二等承恩侯，若是雲皇后無子或者兒子沒有繼得大統，她本人沒有被封太后，那麼承恩侯府從第二代開始降為承恩伯再襲兩代而終，總共只有三代，並非世襲罔替。

    除非雲皇后生了皇子將來繼位，她本人被封太后，太后的娘家做為皇帝的舅家，不但要加封為一等承恩公，而且三代後降為承恩侯成為世襲罔替。

    兩者差別太大，雲皇后的父親當時身為雲氏族長，不甘心富貴三代而終，想為兒孫掙的長久富貴，更希望下一代皇帝有一半雲氏血脈，就明里暗裡全力支持女兒作惡宮闈，沒有他的支持，雲皇后再專寵後宮，也沒有能力做那麼多惡事。

    太宗皇帝那時深寵才貌傾城的雲皇后，也因為時局不穩處處藉助雲氏家族掣肘各方勢力，制衡穩定朝局，雲皇后雖然無子卻把持後宮多年，還準備養一個宮婢的兒子奪取陳明誠的太子之位，又因霍氏家族勢弱，霍貴妃和太子被逼幾乎沒有立足之地。

    而太宗年輕時長年駐守邊關，和原配孝懿皇后聚少離多感情淡漠，對自幼並未承歡膝下的太子陳明誠並不十分喜愛，又嫌他體弱多病性格謙和，缺乏做君王的殺伐決斷。

    那時他又已有好幾位承歡膝下的皇子皇女，所以只要太子性命無礙，就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連他到了婚齡，卻求娶不到滿意的高門之女，只有舅父肯把嫡長女嫁給他，就連後來納的良娣和孺人都是霍家故舊或姻親之女。

    要不是高祖提前封了他為太孫，霍氏家族又因受陳家牽連險些滅門，陳明威能不能做太子還很難說，而且雲皇后一直沒有生養，暫時不想便宜外人，所以陳明威的太子之位才堪堪得以保全。

    霍良娣雖被封為貴妃，卻不得太宗寵愛，家族位高卻勢弱，她被雲皇后害死了一個女兒不說，還連落兩胎，再加上還要護著陳明誠，在宮裡處境十分艱難。

    逼的霍氏家族另送一個庶女入宮相助，又聯絡朝臣使出全力與雲氏家族抗衡，太宗最終也出手相護，方才堪堪保住了霍貴妃和太子，霍貴妃才生下了當今文帝陳明威。

    太宗駕崩的前兩年，才徹底平定天下掌控朝政，世家勢力再不能操縱朝堂，雲皇后也因無子敗落早亡，被降為妃位草草埋葬，還不許賠葬帝陵，大部分居於高位的雲氏族人皆辭官舉家回了故里，朝中已無雲氏高官，只餘一些六品以下的低等官員，陳明誠方才坐穩了太子之位。

    太宗駕崩後陳明誠繼位，其生母孝懿皇后追封敬端太后，霍貴妃封為太后，太子妃霍氏封后。也幸好雲皇后早亡且下場淒涼，要不然等待她的將是幽禁冷宮至死，還要牽連雲氏家族。

    從那以後皇室牒譜上，太宗皇帝只有原配霍氏一位皇后，按制帝陵可以陪葬兩位后妃，所以霍太后百年之後也可以陪葬帝陵，不但揚眉吐氣一雪前恥，而且生前身後的尊貴和殊榮都有了，方才消減了一些對雲氏家族的仇怨。

    又因為當時政局尚不穩，雲氏家族創辦的南越書院在士林中的地位和聲望極高，輕舉枉動可能弄的人人自威動搖國本，世宗皇位也尚未坐穩，就暫時放下了與雲氏的恩怨。

    但人人都知道，等他皇位坐穩，那些迫在眉睫的大事解決之後，皇宮裡那兩位，是絕不會放過雲氏家族的。

    關鍵時候，雲氏家族趨利避害斷臂求生，為了免受牽連，很快就做出了應對之策。

    尚在太宗彌留之際，族老們就想辦法讓雲皇后的父親，現任承恩侯因病暴斃，其妻自縊殉夫，然後立即另立了與雲皇后血緣較遠的嫡支後人為族長，並上請罪表辭去承恩侯之位，並交還了承恩侯府。

    然後把雲皇后那一房的兄弟子女全部送回祖籍看守祖墳，族譜上貶為偏支，又暗中壓制他們只能和商戶或者鄉紳小吏聯姻，三代內男子不得科考，雲皇后一房徹底沒落。

    還進獻了不少祖傳的孤本名畫古董等物，基本都是獨一無二的絕世珍品，又私下嚴禁族中子女和高門聯姻，暗令子弟五年內不許參加科考，五年後也頂多只能參加鄉試，中舉後不許再考，以免入了太后和皇上的眼又將往日仇恨提起來。

    後來還選了幾名宗族嫡女送入宮闈，說是服侍內闈，還不如說是給送給帝後出氣的，雖然霍太后顧忌士林風評不能把這幾名雲氏女貶為奴，但還是百般打壓折辱。

    幾位出身高貴綺年玉貌的雲氏嫡女，兩個賞給宗室做了妾，一個賜給已經年逾四旬兒孫成群的太常寺卿做了繼室，只有一個留在宮闈服侍世宗，卻只封了最低等的八品姬人，只有宮婢承寵後才會封這麼低份位，連生育皇嗣的資格都沒有。

    雲氏家族還是不放心，到最後，咬牙獻出了他們家族的經濟命脈，壟斷多年的制表工藝，把所有器具和表匠舉家送給太后，以示再不染指制表業。

    宮廷的內造局從此把持了制表業，每年帶來的豐厚利潤全入了霍太后和帝後三人的私庫。

    雲氏家族不再涉足制表業後，很快家族財力銳減大半，再加上辭去承恩侯的爵位，在世家名門中的地位也一落千丈，僅靠一個南越書院和幾個低等地方官勉強維持著世家的地位。

    霍太后和世宗帝後得了天大的好處，從此私囊豐厚，罪魁禍首雲氏父女早亡出了胸中惡氣，親近嫡支皆已落魄，也就不再盯著雲家找事，雲氏方才暫得平安。

    可惜世宗繼位不過十來年，就因年幼受虐以及雲氏當年的暗中戧害以致體弱多病，導致英年早逝，又沒有留下子嗣，就傳位給小他近二十歲的異母弟陳明威，就是當今文帝。

    文帝那時尚且年幼，又有霍太后和兄長處處相護，因此對雲皇后的惡行感受不深，再加上他胸懷天下忙於政務，見雲氏家族乖覺，世族日漸勢弱，也就放下了那段恩怨。

    霍太后頂級富貴在身，不願在朝事上讓兒子為難，也就不再提及，再加上時間已久恩怨漸淡，雲氏家族方才鬆了一口氣，從此越發低調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