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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51:08 作者: 馬曉樣
    白崇禮點了下頭,說:「平哥兒和安哥兒這一代的是敬字輩。所以老人家那頭只取了字。康和思。康是身體健康的康,希望兩個孩子一生平順,體格壯實。至于思則是出自《論語》君子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1。除了希望他們健康成長以外,也希望他們做一個善于思考,品德高尚的孩子。」

    隋氏笑著應下,說:「既然老人們都定了,那就這樣吧。」

    白崇禮也很滿意這兩個字,道:「祖母說過了年就給他們上族譜。」

    隋氏一愣,道:「不是說白家都要等到孩子六歲以後才會開宗祠入族譜嗎?」因為小孩子體格弱,好些孩子養不大就早夭。所以都是等到了一定年齡才統一記錄在冊。

    白崇禮嘆了口氣,說:「娘親那個人,恨不得讓全天下都知道六房有後了。她身子骨不好怕熬不到兒子長大,嚷嚷著讓宗族在她有生之年立刻辦了,老人家們同意了,年後那批一起記錄在冊。這總歸是給你我的兒子爭取來的體面,我便沒有多說什麼。」

    隋氏嗯了一聲,說:「其實我也很高興,前所未有的硬氣。」

    「瞧你說這話,以前就不硬氣了嗎?你可是咱們家唯一的主母呢。」白崇禮忍不住調侃妻子。

    他們小六房子嗣艱難,代代單傳,若說沒有壓力是假的……好在妻子肚皮爭氣,兩個人一起度過最大的難關。

    「崇禮,你我夫妻十餘年,如今又有了兩個可愛的兒子,有些話,我覺得是時候問清楚了。」隋氏突然正色道:「這屋裡只有你我,你能答應我接下來只說實話嗎?」

    白崇禮見她眉眼嚴肅,忽然有些難以啟齒,竟是沒有勇氣點下頭。

    隋氏深吸口氣,道:「當年我生蘭兒艱難,生完孩子就睡了過去。醒來後已經是第三日……此次我生產亦是很艱難,絕對不比當年容易,可是我的大腦卻特別清醒,哪怕睡之前的事情都可以記得特別清楚,我有些不明白,為何當年會睡了那麼些天。為什麼當年我迷迷糊糊的記得那孩子死活生不下來,產婆說孩子的肩膀太寬,必須先折斷他那處骨頭,才可以拖出來。」

    白崇禮低垂著頭,表情意味不明。

    隋氏繼續說道:「產婆說因為小孩子骨頭軟,斷了也可以養好,對此旁人有不同意見。我當時一言不發,假裝什麼都沒聽見,他們爭執一會,最後決定以孩子性命為重,先把孩子拽出來。可是三日後,我醒來抱著的蘭兒,肩膀處卻沒有一點按壓的痕跡,皮膚光滑的彷如美玉,一切完好如初,難不成這骨頭斷了再養好,只需要幾天?」

    白崇禮看向別處,說:「嵐馨,為什麼現在突然逼問我這件事情。」

    隋氏攥著手帕,道:「因為我想活下去……我不想不明不白的死了,我不想平哥兒和安哥兒沒有娘親照拂,我答應過蘭姐兒,我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做她最大的依仗。」

    白崇禮整個人愣住,他的印象里妻子一直是個柔弱的女子,從未有過如此堅定的眼神。母為子強,所以便可以生出面對一切的勇氣?

    「崇禮,我們是夫妻啊。現在又多了兩個奶娃,他們都是你的親生兒子,他們早晚要知道一切,我是他們的娘親,你為何要瞞著我呢?」

    隋氏眼圈發紅,哽咽道:「我不怕死,否則不會為了和你好好過下去渾渾噩噩這些年不聞不問。可是我不是傻子,為什麼生完蘭兒我很難受孕,為什麼去年神智會變得不清醒,你以為我是真瘋了才會到處宣揚我生過兒子嗎?我只是想看看是否有人因此就要取我性命!」

    「隋嵐馨!」白崇禮突然低聲呵斥道。

    「你都知道對不對?」隋氏深吸口氣,泣不成聲,說:「你口口聲聲說護我為了我好,可是最後若不是蘭姐兒來得及時,我未必能再見你一面。我們這一家三口眼看著就散了啊崇禮……」

    白崇禮眼眶漲疼,他探過身輕輕摟住了妻子顫抖的肩膀,說:「我也是從未有過的慌亂,聽聞你和蘭姐兒都病倒在床,從未有過的恐懼蔓延全身。或許那一刻起,我才深知你們對我的意義。」

    「既然如此,你為何不能開誠布公的告訴我。這件事情老太太知道嗎?」隋氏直言道。

    白崇禮咬住下唇,眉頭緊皺的搖了搖頭。

    果然……白家小六房根本不是老太太做主。

    他們都被蒙在鼓裡,他們全被眼前這位最令他們敬重的好兒子好丈夫騙了……

    「嵐馨,我真的很在乎你和蘭姐兒。」白崇禮眼角處落下清淚,浸濕了他的髮鬢。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明知道有人給我下藥,都不曾質疑過半分。你不說,定是有你的苦衷,可是現在你我成親十五年了,是不是該塵埃落定?你心裡藏著事情不難受嗎?夫妻之間原本不該是凡事一起承擔嗎?」隋氏嗓音很低,細如蚊聲,卻鏗鏘有力。

    白崇禮猶豫再三,整個人仿佛突然老了許多,輕聲道:「我並非有意瞞你,而是怕你知道太多,反而會傷及性命。這話說來很長,你若願意聽,那麼這漫漫長夜,咱倆就促膝長談?」

    隋氏怔了片刻,用力的點了點頭。她情緒松下來,拉扯著白崇禮的束帶,說:「上床吧,旁邊本就有床被褥。」

    白崇禮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說:「等下,我去準備點熱水,你臉頰都哭花了,我給你擦擦臉。」

    隋氏心中一暖,有些愧疚道:「我方才是不是逼的太急了。」

    白崇禮搖搖頭,嘆氣道:「你說的不錯,有些事情早晚都會真相大白。與其如此,不如告訴你的那個人是我。況且現在家裡又多了兩個孩子……你總是要為他們多想一下。」

    「崇禮……」

    「等我。」白崇禮眯著眼睛笑了,雙鬢處新生出的白髮映襯在燭光深處,特別刺眼。隋氏想起了白若蘭的那個夢,說她死了,白崇禮便出家,沒有再娶。若這是真的,她是不是該欣慰呢,這男人比自己想像的要更愛她吧。

    傻瓜……

    隋氏揚起下巴,深深閉了下眼睛。

    她其實也有私心,以前不問是因為不夠自信,怕關鍵時刻白崇禮會放棄她。她甚至一度懷疑白崇禮明知道有人害她卻依然選擇逃避,無視,所以才曾生出尋死的心意。

    既然如此,就讓她再娶,好歹對得起白家老太君。可是當下形勢巨變,兩個兒子是她最大的依仗,她不願意錯失時機,所以逼丈夫同他坦誠一切。

    白若蘭骨子裡有些像是隋氏,表面溫柔可愛,卻在一些問題上不願意妥協。

    隋氏盤算著稍後如何同白崇禮攤牌,他已經端著臉盆進了屋,說:「洗把臉吧。」

    隋氏不好意思的紅了臉,說:「丫鬟呢?」

    白崇禮小聲道:「我換了一撥人守夜。」

    隋氏心中明了,白崇禮一直隱瞞的事情必定事攸關許多人生死的大事情,所以必須小心謹慎。

    白崇禮可能是良心發現,將隋氏伺候的非常舒服,惹得隋氏一瞬間生出捨不得就不逼他的念頭。

    她急忙將這份善心壓下去,若是這時候打了退堂鼓,怕是下次知道實情就是事發的時候。她的平哥兒安哥兒還那么小,必須永絕後患!

    白崇禮收拾完畢上床躺在外側,側過頭眼巴巴的看向妻子有些不知道如何說起。

    隋氏伸手握住她的手,看向床頂處,說:「你這樣平躺下來,放鬆心情,可能會好受一些。就當是給嵐馨講故事,告訴我關於你的一切。苦也好痛也罷,都把它們當成垃圾從你心裡倒出來,不好嗎?」她捏了捏丈夫手心,以示鼓勵。

    白崇禮輕笑,半閉著眼睛,仿佛陷入回憶中,說:「你還記得鎮南侯李氏一族嗎?」

    隋氏愣住,道:「必然是知道的。先皇時期,皇后娘娘獨寵後宮數十年,鎮南侯李家更是比當今的靖遠侯歐陽家族還要勢大。畢竟李家和我隋家祖上就跟隨太宗皇帝打天下,不像是歐陽家,祖上是販馬的商戶,純粹是聖人一手提拔至今日的暴發戶罷了。」

    這年頭誰也不敢瞧不起歐陽家,出身隋家的隋氏卻可以另有見地。隋家族譜上的媳婦大多數是公主郡主出身,最差都會奉縣主。不過隋家祖先早就看透天下事,為保家族延綿不絕,早在先先先皇時期就意識到隋家根基太深功高震主,再進一步若不能自家稱帝就等著被下一個皇帝找茬連根拔起。

    隋家老祖宗做出退出朝堂的決定,更低調的不再給後宮充盈隋家女孩,到了先皇時期,後宮已經沒有隋家女孩,表面隋家沒落了,卻也是再沒有滅族之危。當時,李太后一人獨霸後宮。鎮南侯一族榮寵不衰,是先皇時期最具權勢的外戚,就連如今的聖人,也是靠李太后登上帝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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