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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46:58 作者: 沐清雨
生活回歸原有的軌道,病癒後的簡諾恢復晨跑的習慣。第二天,當她推開宿舍樓的大門,郜馳已沐浴在迷濛的霧靄中。像是有心靈感應,在她遲疑著是否該退回去的時候,他忽然轉過頭望向她這邊,神色平靜中透出些許慰然。
那天清晨的記憶於郜馳於簡諾都是銘心的。他們無法忽視遙遙對望時自己加速的心跳,以及那束投she過來的炙熱目光,仿佛瞬間燃燒至靈魂深處,熾烈到讓人無從抗拒。
扶在門上的手輕輕垂落下來,在心中有了某種決定的時候,簡諾緩慢而又堅定地朝郜馳而去,站定在他面前,她看見他把手遞了過來,然後風將他低沉磁xing的聲音送至耳里,郜馳鄭重說道:「小諾,到我身邊來。」
簡諾有一瞬的怔忡,目光的落點是他寬厚的手掌。說不清原因,直覺認為被這樣一隻手握住必是穩妥的。於是,她羞澀的將手伸了出去。與他手指相觸的剎那,簡諾看到郜馳英俊的面孔上浮起溫柔至極的笑。
事qíng就是這樣,相遇簡單俗套,過程溫馨甜蜜,結局出人意料。
內斂深沉的郜馳身邊有了單純簡單的簡諾,他們如同所有的戀人一般同進同出、逛街看電影、牽手、擁抱、接吻……每個步驟都未跳過,相處融洽而默契。
隨著時間漫步,一年悄無聲息地划過,當郜馳送出藍色沙漏做為簡諾十九歲生日禮物,以最輕的諾言賦予女孩最重的相守之約後不久,他們被迫分離了。然而任時光流轉,他們對彼此的心,始終不離不棄,
當郜馳陷入回憶里,並未睡熟的簡諾悠悠轉醒。眷戀的目光流連在他俊朗的臉上,簡諾自薄被中抽出包裹著紗布的右手,溫柔地撫上他皺緊的眉心。
郜馳恍然回神,俊顏上透溢出的感傷未及褪去,已小心地扶住她抬高的手腕,沉聲輕責:「說了多少次不要亂動,怎麼不聽話呢?」
簡諾淺淺笑了,腮邊的酒窩若隱若現,嬌嗔的語氣有絲撒嬌的意味:「又不是瓷娃娃,疼不疼我不知道嗎?」
低頭親了親她被包得嚴嚴實實的小手,郜馳低嘆著放柔了語氣:「真知道就不會弄成這樣。」
簡諾聞言臉上的笑意凝結了,她偏過頭,眼晴無神地望向房門,想起那天沙漏被袁淺析砸碎的qíng景以及她聲聲質問,眸中淚意翻湧。
瞭然她的心結,郜馳並不急著安慰,像抱孩子般將她摟在胸前,脫下外套裹在她身上,不顧來往護士投來的異樣眼光,郜馳將身心俱傷的女孩抱向了醫院的花園。
「在國外生活了四年,我還是最喜歡宜城的天氣,冬天都不太冷。」將簡諾抱坐在長椅上,郜馳攬住她纖細的肩膀狀似閒聊般逗她開口。
簡諾自然地窩進他懷裡,小臉貼在他頸間,呼吸著身上特有的男xing氣息,默不作聲。
並不在意她的沉默,郜馳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她的頭髮,問道:「知道我在想你的時候怎麼安慰自己嗎?」感覺到她輕輕搖了搖頭,他自嘲般笑了笑,「每次想你想到不行的時候,我就去坐摩天輪。」
「摩天輪?」簡諾接口,想像不出他獨自去坐摩天輪的樣子。
「摩天輪。」郜馳自言自語著重複,陡然變幻的神qíng有著不為人知的苦澀,他幾不可察地嘆息了聲,才說:「當摩天輪升至最高點時,我習慣望向宜城的方向,好像那樣就能看見你站在宿舍樓前等我來接你時的樣子。」
執起她的左手放在胸口上,郜馳的嗓聲突然有些哽咽:「那個時候我就在想,這樣的結局不是我要的,我不能就這樣站在異國他鄉回想你的樣子,我必須爬起來帶著你站到高處,你是我的,我要你,只要你。」
那段被思念禁錮的歲月,郜馳獨自坐上摩天輪,在封閉又狹小的空間裡嘶喊,肆意渲瀉著被苦苦壓抑在心底的痛苦與無助,他指天發誓要拿回屬於他的一切,包括他深愛的女孩。
當他隨著摩天輪一圈一圈旋轉的時候,遠在宜城的女孩在思念中成長蛻變。與郜馳近乎瘋狂的舉動相比簡諾的行為自然是平和的,她喜歡在黑暗中獨自攀上山頂看日初,以溫暖的陽光洗滌滿心滿肺的悲傷與惦念,然後在心裡一遍遍鼓勵自己:「離開得越久,距離回來的時間越近。他會回來,一定會!」
或許是對方qiáng烈的思念被感知,他們像是彼此的影子,固執地為愛守侯,固執地期待重逢,固執地將一些人排擠在心門之外。於是,四年過去,他們骨子裡依然為愛人保留著最初的那份本真,沒有變,從來沒變。
灼熱的淚灑在他頸間,郜馳感覺到心口被燙得生疼,與她十指相扣,他啞聲:「小諾,分離只讓我懂得一件事,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可以丈量,心與心的之間的距離卻只能體會。真心在,距離不再是距離。同樣的,愛在,諾言就不會碎。」
「一起走過的路留著足跡,一起許下的諾言放在心裡,除非你不再愛我,否則沒有什麼能把我們分開。」疼痛浸濕了雙眼,郜馳摟緊了懷中嬌弱的女孩,讓兩人的心緊緊貼合在一起,「我的小諾是最勇敢的,忘了那隻碎掉的沙漏,忘了她說過的話,只要記住郜馳愛你,只愛你!」
某些片段陡然浮現腦海,耳畔清晰地迴響著袁淺析的話:「你有什麼資格獲得他的愛?如果不是你父親出庭為元毅作證,馳就不會一無所有。」
那個瞬間,撿起的水晶碎片被簡諾死死握在掌心,有鮮紅的血滲出來,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叭嗒,叭嗒……像是心碎掉的聲音……
裝載著幸福與承諾的沙漏摔碎了,心間固守的希望也被徹底粉碎了。簡諾頭暈目眩,有種信仰和世界轟然倒塌的錯覺。她對郜馳什麼時候回來已經沒有了印象,只記得袁淺析投she過來的目光似是要將她生吞活削一般,然後清晰地聽到她厲聲指責:「簡諾,你不佩愛他。你們簡家欠馳的就算拿命來還都彌補不了造成的傷害。你想像不出他走投無路時的落迫,你更想像不出他是如何拼出今天的一切……」
「夠了!」郜馳沉冷的聲音乍然響起,袁淺析回身的瞬間,他已急步奔至簡諾身邊。
「為什麼不讓我說?簡正明既然能昧著良心幫人做偽證就要擔得起後果,身為他的女兒也逃避不了良心的譴責……」袁淺析後面的話沒能繼續下去,左邊臉頰已挨了怒極的郜馳一記耳光,力氣之大令她猛地偏過頭去。
簡諾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是真的,郜家的變故居然與父親有關?知qíng的郜馳為她打了袁淺析?世界一片混亂,她忽然就什麼都看不見了,張了張嘴,也沒能發出聲音,像是失明又失語一樣。直到三天後才想起郜馳當時說過的話:「無論簡正明做過什麼都與她無關,就算有過傷害,我也可以用愛把它填平。我不允許任何人破壞,任何人!」最後三個字,他幾乎是低吼出聲。那樣失控的郜馳,簡諾從未見過。
攥緊的手指被他一根根掰開,水晶滑落掌心的同時,簡諾被他緊緊摟進懷裡,她指間流出的血沾染在他昂貴的外套上,刺目而妖艷。
疼痛席捲而來,意識游離前簡諾隱約聽到郜馳說:「如果沒有經歷過這些,我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有多愛她……」
雙眸垂下之時,簡諾覺得整個世界都已塌陷。
終於還是要面對,即便是傷害,即便所有知qíng人都在竭力隱瞞,簡諾依然知道了父親在郜家那場變故中充當了什麼角色。
不隨人願
從前以為自己愛得寬容,後來發現原來遠不及郜馳萬分之一。簡諾想像不出他是如何說服自己原諒父親並繼續愛她,抱緊他的腰,她無力地垂下雙眸,任由心底裂開一道口子,越扯越大,越大越疼……她忽然迷茫了,不確定愛是不是真的能夠如人所願地為之永恆。
所謂禍不單行,在承受極大的心裡創傷的時候,仿佛連健康都要遺棄她,簡諾的身體每況愈下。除了頻頻出現低燒的qíng況,胃也開始造反,靠輸鹽水維持三天後才勉qiáng吃得下流質的食物,另外頭疼愈發嚴重,需要靠大量的藥物控制。夜裡她很難入眠,哪怕睏乏得實在挺不住也睡得極不安穩,似乎閉上眼晴就被夢境圍繞,常常冷汗淋漓地喊著郜馳的名字驚醒。短短几天時間,本就纖瘦的女孩憔悴到極點。
看著她努力微笑qiáng壓下gān嘔大把大把地吃藥,摸著她因打點滴而泛著青紫的手背,郜馳心疼得不行。將竹海的事務全權jiāo由凌惕處理,他留在醫院全心照顧簡諾。郜馳明白,此時的簡諾是最脆弱的,她身體上的疾病皆因心病引起,要痊癒,除了堅qiáng和勇氣,至關重要的還是他的愛。
簡諾輸液的時候,郜馳一邊輕輕摩挲著她手腕處涼涼的血管緩解她的不適,一邊絮絮叨叨像是自言自語般回憶著曾經甜蜜的時光。他提起戀愛後第一個寒假過後開車去明港接她時,簡諾笑彎了眼晴跑向他,然後為了掩飾羞澀抬手捶了他一下,嗔怪地說:「你遲到了。」
皺眉看了下時間,確實比事先約定的晚了三分鐘,郜馳勾起唇角,旁若無人地攬臂將她擁進懷裡,俯在她耳邊低沉著嗓音說:「看來你比我想你更想我。」
「說什麼呀。」害羞地將臉埋在他胸前,簡諾抗議他說話繞人。
郜馳輕聲笑,溫柔地以側臉輕貼了下她的臉頰,曖昧地說:「你沒忍住,先摸我了。」
看著嬌俏的女孩回神後氣得跺腳,郜馳唇角邊的笑意漸漸擴大。
他還提到了很多事,比如半夜接到她的電話,聽到她哽咽著問他感冒好點沒有,有沒有發燒時的欣喜;比如她撒嬌般向他訴苦說又被步溫柔欺負了,他安慰著親吻她臉頰時狂亂的心跳;比如葉優里明著放話說要追她時,他小心眼地暗自吃醋生氣……
過往被回憶完整地拼合起來,起初拒絕與郜馳jiāo流的簡諾終於軟化下來,後來在一晚她被頭疼折磨得jīng疲力竭時,郜馳抱著她不停地說對不起,他說如果他再堅持一下處理好一切才和她重新開始,就不會像今天這樣弄得一團糟;他又說他沒有保護好她,讓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傷進醫院;他還說他沒有親人了,讓她不能以任何理由放棄愛他……簡諾聽出他聲音的哽咽,感覺到脖頸處一片濕濡,才知道他哭了。
女孩千瘡百孔的心抑制不住地流著血,一滴一滴滲濕了左胸口。回抱住深深愛著的他,她破碎著喃喃:「我愛你,郜馳,愛你啊……」話語中隱藏著外人不得知的濃濃的傷感和無力,郜馳的心痛到無以復加,他抱她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