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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46:58 作者: 沐清雨
其實,良好的家境並沒有讓郜馳產生絲毫優越感,攻讀學位的他在那時已經在為接管家族企業做準備,簡諾不知道在和她戀愛的時候他已經進入竹海實習,而酒店上下沒人知道他少董的身份。
偏頭看向母親的病房,簡諾的聲音依如既往地糯而柔:「因為心裡始終記得我愛他,所以覆蓋了該有的怨。」儘管母親反對,簡諾也沒想過退縮。
這才是簡諾,堅qiáng而執拗的女孩。她刻意遺忘了郜馳帶給她的傷害,把愛他當成不變的信仰,一等就是四年。哪怕不知道他在哪兒,哪怕不知道他會不會回來,依然站在原地,獨自守侯。這幾年她時不時會想,或許這世上最輕的就是諾言了,而最重的就是一輩子的相守,那麼艱難的事必然是要付出代價的,所以,她把這次分離當成是老天的考驗,這樣鼓勵著自己,才能一路走到今天。
林雪心的臉上有絲擔心,但更多的卻是鼓勵,她摸摸簡諾的頭髮,憐惜地說:「你媽媽是心疼你,怕你再受到傷害。如果你們的愛夠堅定,她會接受郜馳的。」
或許,成人之間總喜歡玩這種隱瞞的遊戲,然而如果隱瞞真相可以避免親人受到傷害,林雪心也願意這樣做。單純地讓簡諾認為姐姐是因為郜馳不告而別四年才反對他們在一起,其實也沒什麼不好。林雪心認為,有些事,只要大家都不提起,早晚會被遺忘。
簡諾笑,想了想,問她:「小姨,你和姨父為什麼會分開?」
林雪心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又很快恢復了自然,她悠悠地說:「因為不夠愛吧。」
不夠愛?那為什麼分開二十多年沒有再婚?簡諾不相信。
林雪心曾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還有一個可愛的女兒,僅比簡諾小一歲。後來在女兒還不會說話的時候她忽然離婚了,同時失去了孩子的撫養權。簡諾聽母親說過一些當年的事,知道小姨曾苦苦哀求姨父把孩子留給她,可是姨父死活不肯,在最短的時間內辦好了出國手續將他們的女兒帶走了,從此再無聯繫。二十幾年過去,依然獨身的林雪心沒能見女兒一面。長大後的簡諾怕勾起小姨的傷心事一直不敢問她為什麼會離婚,又怎麼會在小孩子最需要母愛的時候輕易輸掉了撫養權。然而她有感覺,小姨始終愛著姨父。
簡諾黯然,為什麼身邊的人都愛得如此辛苦?自己是,小姨是,就連父母,也是如此。
「小諾,你和郜馳都還年輕,有大把的時間為相守而抗爭,不像我和你姨父,即便有機會重新開始,我也已經沒有二十年可以等了。」林雪心的眼眶微濕,聲音已經哽咽:「如果不是我有錯在先,他不會堅持離婚,我沒資格怪他不讓我見女兒,可我還是希望在有生之年見她面,至少聽她叫我一聲『媽媽』」
簡諾到底沒忍住眼淚,她抱住林雪心,連聲道歉:「對不起,小姨,我不該問的,對不起……」
「傻孩子,難道你不問小姨就真的能忘嗎。」林雪心拍拍她的背,安慰道:「小姨和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別受我們大人的影響對愛qíng失去信心,我和你姨父會分開不代表我們沒有愛過,你爸爸媽媽走到這一步也未必就是不愛了,只是我們之間發生了太多的事,以至於沒有辦法守在一起愛罷了。」
簡諾看著消失在走廓盡頭的林雪心的背影心中一片淒涼,小姨失敗的婚姻,父母長達四年的分居令她忍不住難過,為什麼好好的夫妻卻走到這一步?小姨說是她有錯在先,那麼曾經恩愛的父母呢,到底為什麼鬧成今天這樣的局面?不止一次追問原因,母親避重就輕地說:「就算分開,我們都還是你的父母,不會因此少愛你一分一毫。」像是商量好的,父親也不肯告訴她為什麼,只是說:「小諾,我和你媽媽只是暫時分開,等她原諒了爸爸,我們一家人就可以在一起了。」
事qíng就是這樣,郜馳離開的那年,沒有提過離婚的簡家夫婦開始分居。時至今日,也有將近四年的時間了。
寂靜的夜,簡諾呆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眼睛無神地望著地面,恍惚的思緒讓她忽略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直到眼前的光亮被一抹俊挺的身影擋住,她茫然抬頭。
郜馳站定在她身前,眼眸深深地望著她。
簡諾很軟弱很沒出息地紅了眼晴,伸出手抓住他的衣服,好半天說不出話來。見她仰頭望著他楚楚可憐的樣子,郜馳的心中,忽然間,有種說不出的痛。攬臂將她抱住懷裡,他深深嘆息。到底還是再次屈服了。
自從和簡諾通了電話,他微凝的眉心就沒舒展過。坐在偌大的辦公室里,似乎在專心傾聽屬下的匯報,實則一個字聽不進去,不經意間抬眸觸到凌惕不解的目光,他在心裡嘆了口氣,抬手制止他停下報告:「今天就到這吧。」
等到凌惕離開,郜馳側首望向透明的玻璃窗,片刻後拿起手機給簡諾打電話,結果她關機了。受心靈驅使,他根本沒有猶豫,抓起車鑰匙就往明港市趕。一路將油門踩到底,原本兩個半小時還要多的車程,他僅僅用了一小時三十分鐘。
當來到病房區,恰巧聽到簡諾說:「因為心裡始終記得我愛他,所以覆蓋了該有的怨。」
郜馳無法用言語形容那個瞬間的心qíng,只覺得胸臆間被某種qíng緒漲得滿滿的,他停住腳步,站在樓梯口,站在黑暗裡,極力平復霎時狂跳的心。
簡諾與林雪心後面的對話他自然也聽到了,從她們的話語中他聽出簡母知道他回來了,而且反對他們在一起。握緊手中的鑰匙,他為自己的心慌意亂找到了原因。難怪會覺得像要失去她一樣,原來,他心愛的女孩正在為他而和家人抗爭。看著不遠處猶自出神的簡諾,他想,還好他來了,在自私地讓她等了四年之後,他不該讓她獨自面對即將到來的風雨。無論曾經發生過什麼,一切都與她無關,她是最無辜的人。
俯低頭輕輕吻了吻她的唇,郜馳緩緩蹲在簡諾面前,聲音略顯沙啞地說:「我來晚了。」
簡諾搖頭,含淚笑了。他也笑,脫下外套裹在她身上,摟緊她一起等待天明。
萬物甦醒的時候,郜馳將簡諾纖小的手牢牢握在掌心,神色平靜地站在簡母的病chuáng前。
不甘敗退
駱羿恆手把著方向盤,車內迴響著無意中在簡諾公寓聽到的那首歌《思念誰》
你知不知道
思念一個人的滋味
就像喝一杯冰冷的水
然後用很長很長的時間
一顆一顆流成熱淚
你知不知道寂寞的滋味
寂寞是因為思念誰
你知不知道痛苦的滋味
痛苦是因為想忘記誰
你知不知道
忘記一個人的滋味就像欣賞一種殘酷的美
然後用很小很小的聲音告訴自己堅qiáng面對
巫啟賢滄桑、沉厚、張力十足的嗓音直擊心底深處,駱羿恆仿佛看見在郜馳離開的日子裡,他心愛的女孩子如何守著滿天滿地的思念度過一天又一天,那種難以言明的傷痛與焦灼,除了簡諾,即便是他,也完全體會不了。
等待,需要勇氣。她用事實證明,除了郜馳,時間無法遺棄她。思及此,駱羿恆狠力踩下油門,車子在高速路上飛馳而去,很快淡化成一個點,然後消失不見。
簡諾從來就不需要他,在最脆弱最痛苦的時候,也是回憶支撐她捱著等著,如今郜馳就在她身邊,更加不需要他的陪伴。從來都是如此,只是他懦弱地不願承認罷了。
他一直把對簡諾的感qíng掩藏得很好,甚至在她與郜馳戀愛的時候都可以滴水不漏。他記得五年前的那個下午葉優里來到學校找他,他們在郜馳宿舍第一次碰上她的qíng景,她靦腆地微笑,以及略顯侷促地站在郜馳面前詢問他為什麼兩天沒有上課,然後在門即將閉合的時候探進頭來的那個剎那。
「不是簡單是簡諾。簡單的簡,一諾千金的諾。」倔qiáng的表qíng,輕而糯的聲音,就那麼輕輕地根植進了駱羿恆心裡,再無法揮去。
「真沒想到你們C大也有美女。哎,我說郜馳,你就不能憐香惜玉點兒?擺著張臭臉給誰看呢?」在簡諾離開後,葉優里為素未謀面的她打抱不平,十分不滿郜馳的態度。
郜馳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手指繼續敲擊鍵盤,開口時聲音如常淡冷:「你讓別人壓得胳膊脫臼試試,看看能不能對她和顏悅色。」
「人家看著多苗條啊,怎麼就壓傷了你呢?真是不行,太不行了……」葉優里皺著眉感嘆,見郜馳不接話,他惡意地在他手臂上重重捶了下。郜馳下意識凝起了眉,目光落在電腦屏幕上一動不動。
自始至終沒有說話的駱羿恆那時側身望著窗外,看著簡諾與步溫柔並肩走在cao場上,然後不知為什麼,簡諾忽然停下來,抬手戳步溫柔的腦門,似是在數落著什麼。他站在樓上自然聽不到她們的對話,只能看到簡諾的表qíng很兇,嘴唇一張一合,語速很快地說了好一會兒,等終於停下來又憤憤地轉身就走,步溫柔追上去拉住她胳膊,像古人一樣不停地作揖,最後,女孩憋不住笑了。
倚靠著窗台站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里,駱羿恆低下頭,輕輕笑了。就是那天,他記住了簡諾。
再次相遇依然是在郜馳的宿舍,他敲門後進去的時候郜馳正面無表qíng翻著桌上放著的塑膠袋,當他拿出一包只有女孩子和小孩子才吃的薯片時,臉色微沉,對著身穿白色連衣裙的簡諾冷冷說道:「你確定這是買給我的?」
「你不喜歡啊?番茄味很不錯的。」見他瞪著她,一副你再廢話我就把你和這些零食一起扔出去的表qíng,簡諾懊惱地撓了撓臉頰,不qíng不願地伸出纖細的手臂接過來,低低地說:「你要是不喜歡那還給我好了,我自己吃。」
郜馳深呼吸,又相繼拎出幾袋類似薯片的零食,簡諾一一接過去抱在懷裡,眨著黑而亮的眼晴阻攔道:「都很好吃的,你嘗嘗唄……要不你告訴我你愛吃什麼,我再去買好了……不要再給我了,我是買給你的呢……」
「你的歉意我收到了,這些東西留下也是進垃圾桶的命運,為了不làng費,請你拿回去自行消化。」見簡諾還要說什麼,郜馳沉聲說道:「你要是心有愧疚,我不反對你來看我,但是,千萬不要再買東西了,聽見了嗎,簡單同學?」
又叫錯她的名字。簡諾糾正:「不是簡單是簡諾……」
「簡諾,簡單的簡,一諾千金的諾,我記住了。」郜馳打斷她,表qíng依舊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