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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46:58 作者: 沐清雨
時過境遷
郜馳確實有事,他去赴一場男人的聚會。
當蕭輝把他送到地方,私人會所雅致寬敞的包間裡,已經有人等在那裡。
透過半開的玻璃門見他來了,祁躍明起身,揚聲道:「郜馳。」
唇邊勾出一彎溫和笑意,瞬間柔和了硬朗的線條,郜馳疾步上前,伸出右手與祁躍明緊緊握在一起,「躍明。」
時光荏苒,晃眼已是五年未見。然而默契依然存在,兩隻寬大的手掌用力一握後同時鬆開,在對方肩胛處狠狠捶了一拳,望著彼此臉龐之上掛起的微微滄桑,一時間感慨萬千。
郜馳與祁躍明是大學同學,宿舍里睡上下鋪的兄弟。只有為數不多的人知道,郜馳全面收購竹海的時候根本是坐在大洋彼岸的專屬辦公室里遙控指揮,具體事宜包括合同的擬定,首筆收購款項的支付均由祁躍明暗中安排實施,儘管身份使然他不便露面,依然把事qíng辦得極為妥當,沒有絲毫偏差。當郜馳確定了回國時間,祁躍明偏偏出差去了,結果直到今天才有時間見面。
重逢的喜悅讓兩人不約而同想起了學生時代幾個男生如何在籃球場上揮汗如雨的事。駱羿恆從容不迫的jīng妙傳球配合著葉優里的不按章出牌,與祁躍明靈活的閃避過人及郜馳超具力量的突破相峙不下,緊張的氣氛感染了cao場上圍觀的同學,令他們個個為之摒息。
祁躍明印象最深的是大四那場持續白熱化的告別賽,郜馳挺拔修長的身影傲然立於球場之中,擎著籃球的小臂線條極其優美,隨後以一種銳不可擋的驚人氣勢將球投she出去,半空中劃出一條優美的弧線,然後,命中三分。
頃刻間,掌聲與尖叫聲四起,久久回dàng在球場上空。年少輕狂的他們為C大的學生帶去一場目不暇接的jīng彩表演,可謂震憾至極。
現在想想,人的際遇真的很微妙,誰能想到四個男生的相識居然是葉優里的一句挑釁促成的,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在那場驚心動魄的比賽結束之後,他們就開始步入人生的岔路口,後來的後來,他們竟然再也沒有機會聚在一起打球了。
大學畢業後,郜馳與駱羿恆繼續留校讀學位,葉優里搶先一步踏入社會,穿上制服成為人民警察,而祁躍明出國後僅憑電郵和大家保持聯繫,他知道郜馳有了女朋友,他知道她叫簡諾,他能感覺到郜馳很喜歡她,因為那人抱怨原本有些很排斥他的小女朋友越來越喜歡纏著他的時候語氣溫柔至極,沒有半點不耐或是責備之意,有的只是滿溢的憐愛疼惜。但是,看似美好的一切終於被郜馳的突然離開打破。
萬里之外的祁躍明不清楚宜城發生了什麼,當他聯繫不上郜馳的時候事qíng已成定局,駱羿恆打來越洋電話,艱難地說:「我沒辦法開口讓他留下,那是他的父母。」
聞言,祁躍明忽然就傻了,像是過了一個輪迴那麼久,他才荒涼地說:「我們等他。」
那時的他們都還年輕,力量微薄到實在幫不上郜馳什麼忙,惟有和簡諾一樣,等待他回來。
相比之下,祁躍明與郜馳的感qíng到底更深一些。回國後,他開始透過各種關係尋找郜馳的下落,能用不能用的辦法全用了,甚至不惜花重金請了私家偵探。終於,他在半年前有了郜馳的消息。
翻看著簡短的資料,祁躍明愕然。他無論如何沒有想到昔日的兄弟會在短短几年內擁有如此大的成就。時隔幾年,終究還是難逃物是人非嗎?祁躍明有種qiáng烈的預感,或許,變故還沒有結束,一切才剛剛開始。
當郜馳接通電話的時候,兄弟兩人居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不可置信地叫了聲彼此的名字後只是握著話筒沉默,像是靜靜聆聽電話那端的呼吸,以證實對方真實的存在。
良久,郜馳因壓抑而略顯沙啞的聲音終於透過電話傳過來,他問:「怎麼找到我的?」出於某種考慮,他向來低調,對於祁躍明能準確查到他的手機號碼,多少有些疑惑。
祁躍明的眼晴不受控制的紅了,他微仰著頭,半晌才罵了聲:「臭小子。」然後就哽咽了。
郜馳的笑容依舊是淡的,卻難得的透溢出溫暖,心裡湧起難以銘狀的感動,墨色的眼眸霎時濕潤。
等到完全平復了qíng緒他們又繼續了那通電話。在祁躍明契而不舍的追問下,郜馳輕描淡寫的說了說離開之後三年多來的經歷。聰明如祁躍明如何聽不出他的隱瞞,他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覺得一切都晚到不能再晚,而郜馳也不需要。於是,臨掛電話前他只是說:「早點回來,兄弟等你。」
郜馳沉默了一瞬,像是在掙扎,然後才說:「去幫我看看她。」
看得最輕,不一定就不是最重。三年了,他從來沒忘記那個笑起來憨憨的女孩。
很快接到祁躍明的電郵,郜馳知道簡諾畢業了,進入駱羿恆所在金泰律師事務所工作。
浸染悲傷的眼眸鎖定在照片中她沉靜的面容上,郜馳的心空曠得像是有回聲一樣,伸出手觸及冰冷的屏幕,他低啞地叫了聲「小諾」有一滴晶瑩的淚隨著這聲絕望的輕喚溢出了眼角。
或許,這樣的結果早在他意料之中,還是抑制不住地被痛苦席捲。他知道自己沒權力要求她等,尤其是在他莫名離去又杳無音訊的qíng況下。可是當時的qíng況他必須要走,而且他也不確定是否能夠活著回來。至於分開的話,他說不出口,別無選擇之下惟有一走了之。
刻意被封存的記憶被喚醒,那一夜他想起很多往事。原來他始終沒有忘記嬌小的她旁若無人地抱住他興奮尖叫的qíng形,他愛極了那一瞬她眼眸里閃動的光芒,崇拜與愛慕完全不加掩飾,令他忍不住彎唇笑起。
那個時候,幸福到無所顧及。他原以為,他們會一直愛下去,相伴到老。
腳下的路太長,長到不知何時才能走到盡頭,可是回憶有限,且暫時止步,讓一切回歸現實。
以眼神示意侍者將門帶上,祁躍明將茶杯推至郜馳面前,「知道我剛才在擔心什麼?」抬眼看著郜馳依然俊逸的面孔,他忽生感嘆:「我真怕郜美男成了刀疤臉。」
施施然坐下,郜馳調侃:「風采依然吧?」現在每每躺下休息的時候他也在想,身上大傷小傷不少,沒破相真是奇蹟。
「更勝從前。」祁躍明向來不吝嗇讚美別人。
郜馳笑,漫不經心地擺弄著茶杯,沒有說話。
「酒店那邊進度如何?有什麼需要就吱一聲。」
「都在按計劃進行。下個月六號全面營業。」端起明前龍井抿了一口,郜馳的嗓音低沉而平靜:「收購竹海的事全賴你幫忙,」話說到一半見祁躍明抬眼瞪他,他眼含笑意:「隨口說說,別以為我會感激涕零。」隨手解開領口的兩顆扣子,閒適慵懶地靠在軟座沙發里,他漫不經心地說:「最後一筆款我沒打算那麼痛快給他。」
「知道你沒那麼好心。」祁躍明倒不意外,挑了下眉梢:「幾億的慈善你都做了,他該知足了。」為了做到滴水不漏給他免除一切後顧之憂,祁躍明請老婆大人幫忙仔細研究過收購合同,已是嚼爛摸透,只要不是不付,決對不會有任何糾紛,既然如此,他自是沒必要擔心郜馳這樣做會惹來麻煩。
「慈善?我沒那麼大度。」郜馳的眸光倏然變沉,菱唇邊勾出一彎凜冽的薄笑:「他把我往絕路上bī的時候可沒手軟,我不讓他bào死街頭似乎很對不起他。」
想到郜馳的經歷,祁躍明的黑眸也迅速沉下來。可是理智告訴他不可以以bào制bào,於是他勒令自己冷靜:「郜馳,他死不足惜,可是他死換不回伯父伯母的命。」世事不可重新來過,生命更是如此。
「我知道。」短短三個字,使他壓抑在內心深處的痛苦猛然迸發出來。
心底掠過最沉的嘆息,祁躍明語重心長:「郜家的產業是你用命拼回來的,如果事後你卻出了意外,那之前所承受的一切就都失去了意義。」頓了頓,他一字一字地說:「沒有呼吸的勝者是敗得最徹底的。」
郜馳聞言自嘲般笑了下,目光滿是淒涼:「如果不是想著要回來,我早拋開了良知和人xing成了shòu。」那段人生最落魄最灰暗的歲月讓他幾乎要放棄掙扎,多少次當槍握在手裡,他差點控制不住手指想去扳動扳機,然而他卻始終守住最後一道防線,沒讓雙手沾上血腥。
他自己都不會承認是怕回來的時候,有人會拒絕他用那樣一雙手擁抱她。說到底,支撐他捱到今天的,始終是那個他避而不見的人。
掏出煙點上,郜馳狠狠吸了一口,煙霧繚繞中,俊顏上的痛苦被qiáng自壓下去,語氣陡然轉厲,聲如寒冰:「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觸犯法律,我會選擇其他方法讓他身敗名裂。」
不是沒想過以牙還牙,可是想到簡諾,郜馳過不了自己這一關。她是律師,他不希望有一天兩人站在對立的位置,那樣他會覺得異常難堪。儘管不是大jian大惡之人,但並不代表郜馳就會以德報怨,他也是有底線的:欠錢的可以不還,欠命的,必償。
微微低頭將目光凝定在杯沿上,臉部的輪廓是稜角分明的硬朗,有著飽經滄桑的悲涼,眼眸之中的yīn冷稍現即逝,隨即他的雙眼再次恢復到了平靜的清冷。收回視線,郜馳抬眼看著祁躍明,暗淡灰濛的背光眼眸之中漸漸浮起暖色,他承諾:「放心,我有分寸。」
祁躍明看著他,眼神極深,似是在確定他話的可信度,他無比嚴肅地說:「就當為了她,給自己留好退路。」說到底,她是無辜的,而他的最後的溫暖可能依然握在她手裡,祁躍明希望他們可以走到一起。
「他們沒有在一起。她應該是在等你。」離開會所時,祁躍明對著他的背影如是說。
……
夜色靜謐,惟有風過樹梢的微沙之音。
一抹頎長的身影默然立於樹影之下,抬頭仰望著街對面公寓的窗子,郜馳的心思已是百轉千回。
「她應該是在等你。」祁躍明的話反覆回dàng在耳邊,讓郜馳一路打方向盤的手都隱隱顫抖,他有種想衝上樓去抱她吻她的衝動,可此時此刻真的近在咫尺,他忽然猶豫了。
相見是該給她答案,他不確定,他現在能否負擔得起。
等待著你
命運的齒輪在一夜之間加速運轉,郜馳被bī至成熟的邊緣。決定離開宜城的時候,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從此以後,必須要一個人走。
出國前的那個晚上,他獨自走到cao場上看燈火通明的教室,神色在蒼涼中有種悽苦的絕望,挺拔而又無限孤寂的背影在夜色下璀璨奪目,月光映入他深遂的眼晴里,也掩蓋不住裡面太多的傷感與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