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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46:58 作者: 沐清雨
    案子經過兩次審訊qíng況對單蜀溪而言非常不利。雖然簡諾請出單老先生的特護出庭作證,指出單蜀柔在父親病重時曾與之激烈爭吵,甚至氣得老人兩天沒進食,但並不足以證明他就不會把財產留給她。而單蜀柔手中的遺囑確立時間還在她哥哥那份之後,如果作為原告的單蜀溪再拿不出有利的證據證明單蜀柔的那份遺囑是在父親神智不清或是不qíng願的qíng況下確立的,根據繼承法規定,單蜀柔就將成為遺產的最大受益人。

    駱羿恆不料她會有此一問,濃眉微蹙:「你的假設不成立。我不是他,不會走到那一步。」

    簡諾被他突然嚴肅的表qíng逗笑,調侃道:「我只是奇怪單蜀柔用了什麼方法bī迫單老先生修改了遺囑,你gān嘛這麼認真?」

    牽了牽唇角,駱羿恆但笑不語。望著她清澈的黑瞳閃動著異樣的光采,想到昨天深夜她興奮地打電話來說發現了重要的線索,心口縈繞一種難言的激賞之意。連他這位稱得上身經百戰的資深律師都沒注意到的細微之處,居然被她發現了,加之單蜀溪帶來的材料,這場官司,不想贏都難。

    當幾位陪審員及女審判長相繼就位,庭審就此拉開帷幕。

    位於原告律師席的簡諾斂下眼,正色聆聽被告律師發問,神qíng專注而嚴肅。駱羿恆坐在她身旁,唇角邊的笑痕一點點淡去,面色平靜無波。

    在開庭前最後一分鐘落座於旁聽席的男人看著兩人相鄰的背影,眼眸深處湧起莫名的悵然。時間很短,稍現即逝,隨即那雙眸眸,又恢復了看不見內心波瀾的清冷,惟有臉部側面線條冷峻無比,緊繃到失了些許柔和。

    當被告人律師發問完畢,眼波微轉,女審判長望向簡諾一邊,淡聲道:「請原告人律師發問。」

    簡諾站起來,手中輕握著一份資料,移步到被告人單蜀柔身前,開口時聲音出奇清冷:「單小姐,根據你提供的這份遣囑,你的父親將他名下超過百分之九十的財產留給了你,我想請問你作何感想?」

    「反對。」簡諾僅發一問,被告律師已急急起身,目光掃過她之後落望向女審判長的方向:「法官大人,反對原告律師問與本案無關的問題。」

    無關嗎?簡諾莞爾,鎮定地陳述道:「法官大人,為什麼將原定給予親生兒子的一切忽然轉留給一直在國外留學而並無過多往來的女兒,相信是很多人的疑問。我詢問單小姐的感想是想讓她告訴我們她的父親出於什麼考慮做出這樣的決定。我相信在『改立』遺囑的時候單老先生是對單小姐說過什麼的。」

    女審判長略作思索,看向被告律師:「請被告回答原告律師的問題。」

    單蜀柔神色現出一絲嫌惡,想了想說:「我當時很震驚。畢竟這樣的財產分配比例肯定會引起我哥哥的不滿,所以就勸他再好好考慮一下,但他很堅持,說是愧疚於二十年來對我們母女不聞不問,給予我的一切就當是補償。至於我哥哥,他是個男人,事業該由他自己去創。」

    「補償?」簡諾心裡莫名為單蜀柔感到悲哀,當她說出補償二字時是不是更加恨生她卻不養她的父親呢?以至於在老人病危之時居然不顧別人的阻攔衝去醫院索要財產,甚至利用非正常手段獲得那份遺囑。

    嘆息了聲,簡諾再開口時語氣竟透出點點咄咄bī人的氣勢:「那麼單小姐依然堅持遺囑是在你父親自願和清醒的qíng況下而立了?

    單蜀柔的神色明顯不耐,淡聲道:「是的。」

    簡諾抬眸看著她,黑瞳划過犀利,語出驚人的砸出四個字:「你在撒謊。」

    此言一出,莊嚴的法庭頓時掀起波瀾。神qíng肅然的女審判長也訝異地側首望過來,而被告人律師也似有起身反駁的意思,卻已聽簡諾搶白道:「單小姐,你知不知道你的父親酷愛書法,在多年練寫過程中養成了與眾不同的習慣?」

    「什麼習慣?」單蜀柔尚未意識到qíng勢的驟然急轉,語氣頗有挑釁之意。

    簡諾沒有急著說話,她緩了緩qíng緒,微微垂眸,然後唇邊泛起似有若無的淺笑,「在場各位都知道經過鑑定核實兩份遺囑均不是偽造。但試想,一個神智清醒的人又怎麼會莫名立下兩份內容迥異的遺囑呢?所以其中必有一份是他在不qíng願的qíng況下立的。經過仔細對照,我發現單蜀柔小姐那份遺囑果然與眾不同。」頓了頓,目光淡淡掃過單蜀柔閃過訝異與驚慌的臉,她說:「單小姐手持的遺囑中少量需要單老先生手寫填上去的內容的書寫風格明顯與他多年來的習慣不同。」

    翻開手中的資料,簡諾的神qíng異常平靜:「這份是單老先生去年十月立下的遺囑,他明確指出單氏地產由其子單蜀溪繼承,任總裁一職。簡短的一段文字內容□有六個字符為繁體,例如這個『為』字,我們大部份人在書寫的過程中習慣寫『為』,但單老先生寫的卻是『為』」。回身接過林珊遞上的另一份資料,「這份是被告人單蜀柔小姐提供的另一份遺囑。很巧的,其中也有這個字,但全文四處『為』字全部不是繁體。請問,為什麼多年養成的習慣會忽然間變了呢?」

    「這不排除單老先生在改立遺囑的時候糾正了書寫習慣的可能。畢竟嚴格說來我們在書寫過程中通用的並不是繁體字。」被告律理快速反駁,試圖扳回突現的劣勢,「而且既然習慣寫繁體字,為什麼又僅僅只是各別字符是繁體呢?為什麼不是通篇繁體?」

    「被告律師的疑問正是我接下來要為各位解答的。」簡諾淡笑,從容應對:「每個人都有攻克不了的難關,單老先生也不例外。他雖愛好書法,但卻未得其jīng髓。除了用美工鋼筆寫得字極為漂亮外,繁體字的書寫技巧掌握得並不嫻熟。然而,單老先生十分擅於揚長避短,對於自己把握不好的字他向來只寫簡體,不將缺點外露於人。」

    「原告律師的說詞未免太過牽qiáng。一句揚長避短,不將缺點外露於人似乎迴避了極為關健的疑點。」

    自然品出了被告律師話中的譏諷之意,簡諾斂笑,開口時氣勢壓人:「那麼我再舉例說明一下所謂的江山易改,本xing難移。」略頓,目光掃過他的手腕,她問:「我想請問被告律師,你是不是有右手戴腕錶的習慣?」

    不無意外,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在同一時間齊齊看向被告律師的右手腕,那裡確實戴著一隻名貴的腕錶。

    不料簡諾會有此疑問,被告律師被狠狠噎了一下,忽然想到什麼,偏頭看向駱羿恆,見他漫不經心地微挑了下眉梢,頓時明白他這一特殊的習慣是身邊那位看似溫潤如玉的男人提供給柔弱的原告律師的。於是,他無奈地應了聲「是」。

    「為書寫方便絕大部份人習慣左手戴表,但被告律師卻是右手戴表,哪怕因無意的碰撞令錶盤破損而割傷都不曾改變過,試問一位習慣個別字用繁體方式書寫超過三十年的人又怎麼會在一夕之間改變呢?」頓了頓,似是給被告律師辨駁的機會,見他默然不作聲,才鎮定自若地接過林珊遞上的材料:「這裡是十年來單老先生簽屬的各類文件合約,每一份都符合他繁體書寫風格,所有文件中只要是手寫的『為』字均為繁體。也就是說,他在清醒的狀態下,決對不可能莫名其妙地將他常用的繁體字簡寫。所以,我有決對的理由相信他是在不qíng願的qíng況下被迫立下單小姐所提供的那份遺囑。否則根本無法解釋他為何簡寫了這個『為』字。再大膽猜測一下,他或許根本就是在單小姐的脅迫下抄寫了這份遺囑。」清瞳之中鋒芒畢露,瞬間凝定的目光震懾在場所有人,庭內譁然。

    發現兩份遺囑細微不同之處後,簡諾第一時間給駱羿恆打去電話,與他研究後又聯繫了單蜀溪,了解到單老先生這一特殊的書寫習慣後讓他在今天上庭前準備好了這些合約及文件。

    「你胡說。」單蜀柔方寸大亂,飄忽的目光投向她的律師試圖求助,「不是這樣的,我沒有。」

    「我是不是胡說只要等法官鑑定完十年之中單老先生簽屬篆寫過的材料就可以定論。如果有必要,我的委託人還可以提供單氏地產自創建以來的所有文件資料以備核查。」嗓音驟然一冷,簡諾將手中的材料全數呈遞上去,「這套資料中有一份我整理出的單老先生習慣書寫的超過六十六個以上的繁體字明細。」

    或許是全然沒有料到案qíng會有如此逆轉,庭內所有人的臉上都驚現出愕然。對於這位擁有娃娃臉的女律師已是刮目相看。

    簡諾側身回首,迎上駱羿恆注視的眸光,牽起一抹自信的微笑。駱羿恆唇角邊的笑意變深,目光停在她透著純真氣息的臉上,心底湧起奇異qíng愫,只覺得眼前的女孩,玲瓏剔透,嬌美動人。

    案子審到此處,不是一時之間會有結果,新的證物必須經過嚴格的鑑定核實以確保真實有效xing,故而,此次的庭審暫時告一段落。至於單蜀柔到底用什麼方法脅迫其父改立遺囑,相信會有人追查到底。

    當人cháo散去,簡諾隨駱羿恆起身,清瞳不經意望向緩緩閉合的大門,忽有一抹頎長挺拔的背影闖入視線,她霎時怔住,整個人石化般僵在原地。此時的她似乎才意識到今天極不正常的天氣變化,已昭示命運輪盤的急速運轉,即將打破看似原已註定的一切。

    霧影迷離

    出神地望著那抹背影,飄遠的記憶瞬間回放,模糊的影像開始一點點清晰,無聲涌至心底。簡諾悲涼的發現,曾經以為的起點或許會成為終點,執拗的等待換來的終究不過是天涯兩隔。收回茫然的目光,努力bī退眼中的淚意。她告訴自己,不可以哭,要堅qiáng,堅qiáng。

    駱羿恆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閉合的門已緊得沒有一絲fèng隙。他側過頭來看著她,心微微一顫,忍不住柔聲叫她:「小師妹?」

    清瞳之內湧起的朦朧薄霧尚未全部散去,腳下似是踩在雲端霧裡,有種不真實之感,簡諾仿若自言自語般低低地說:「多久了?」

    「什麼?」駱羿恆一怔。

    「他離開多久了?」低柔的嗓音略帶沙啞,問出口的時候心尖纖細的一絲記憶輕輕被觸動,她忽覺疲憊不堪,伴隨著無止盡的酸澀,封陳的思念與不甘霎時翻湧而出。

    唇沿輕抿,駱羿恆望著她眼中剎那間浮起的傷痛,左胸口堵塞得窒悶難受。面前的女孩茫然的望著他,嬌弱的模樣格外令人心疼,將手□褲兜里克制住要擁抱她的衝動,他選擇了沉默,那個昭然若揭的數字於她,於自己,或許都是一種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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