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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46:58 作者: 沐清雨
    男人默然坐在車裡,冷眸在簡諾臉上凝定了幾乎半分鐘,在司機準備再度開口的時候,他已將胸口莫名湧起的煩燥快速退去,慵懶地抬起手輕扣了下駕駛座靠椅。

    蕭輝回身,投she過去的目光中充滿敬畏。男人淡漠的掃了他一眼,斂下眼繼續翻看資料,然而,心思好像已不在這上面。

    「不好意思,小姐。」蕭輝神色無異,語氣卻緩和許多,還伸出手示意她上車先行。

    簡諾從司機的反應中猜測出后座有人,但封閉的窗子讓她看不清裡面的qíng況,既然人家已經道歉,她自然不會無理取鬧地糾纏,點了點頭轉身坐回本田車裡。很快地,車子消失在商務車前面。

    「郜先生,這裡禁止右轉。」蕭輝看著標示,邊發動車子邊與后座的男人jiāo談。

    男人抬頭,墨色的眼眸划過瞭然,「我知道。」

    蕭輝是他的專屬司機,他的車技與人一樣穩妥,對於剛剛發生的小意外他當然知道不會是因為他要趕時間而超車造成的。明明是她違反了jiāo通規則,反而還理直氣壯地教訓他們,她還真是,霸道。

    合上文件,手肘隨意拄在車窗上,眼眸深處浮動著與生俱來的冷傲,他無聲笑了起來。

    蕭輝訝然,專注於路況的目光里流露出幾許疑惑。

    簡諾遲到了。當她趕到位於陽光廣場遠東大廈十六樓的金泰律師事務所時已經八點四十五分了。身為執業律師,簡諾的時間觀念感和她的責任感一樣qiáng,所以中途打斷早會的她,此時正低著頭默不作聲地站在角落,看似是在自我反省。

    例行會議結束後,駱羿恆將簡諾叫進了他的專屬辦公室。他們就讀於宜城同一所大學,那年簡諾出人意表地以優異的成績考進C大國際法專業,他正處於修法學碩士學位的最後一年。

    「怎麼回事,下山晚了?」駱羿恆深知她的習慣,注視著眼前的小師妹,語氣溫和。

    簡諾抬頭看著他儒雅含笑的眼,有些懊惱,「出門晚了十分鐘,還有點堵車,後來在jiāo警先生那兒領了張罰單,所以就這樣了。」與商務車分開後她像以往一樣照原路來上班,結果可想而知,被jiāo通警察逮了個正著。想到之前還指責別人超速行駛,簡諾嘟囔:「天天都走的路怎麼忽然就禁止右轉了呢。」

    駱羿恆熟知她上班的路線,大概猜出「案發」地點,彎唇一笑:「宜城在搞規劃,很多路段都禁止右轉了,小路盲應該多關注一下。」

    路盲?她閉著眼晴都可以找到回家的路。簡諾很無辜的癟嘴,樣子有些孩子氣。

    駱羿恆看著她稚氣的臉,目光不著痕跡地落在她合身的套裝上,幾不可察地蹙了下眉,隨後將桌上的袋子推到她面前:「先把早餐吃了,十分鐘之後出發。」

    依然是她最喜歡的養心安神的栗子粟米粥,簡諾jīng神一震,笑了,「謝謝師兄。」

    勾起薄唇,眉眼之間散發出陽光般的溫暖,他笑而不語,低頭專注地整理上庭所需要的材料。私人辦公室里偶爾划過翻動書頁的聲音,當駱羿恆停下手中的動作,霎時安靜了下來。她喝粥的樣子像只小貓,居然沒有一點聲響。

    覺察到他的注視,簡諾有些不自在,抬起頭抱怨:「師兄,你不會想吃吧?」

    聞言,駱羿恆輕聲失笑。然而,笑意卻只停留在嘴角,沒有蔓延至眼底。面對眼前單純的女孩兒,遙遠的記憶如拼圖般一塊塊湊起來,柔軟的心不可遏制地微微抽痛了下,眸光愈發深遂不見底。事隔這麼久,對於某些似是被遺忘的真相,她到底想不想知道呢?或者,她始終在等?!是啊,她其實就是在等,從一開始他就dòng若觀火。

    簡諾抬眼,目光不經意晃過桌上的資料,注意力被轉移了過去,她神qíng略顯黯然地說:「師兄,你說單蜀柔究竟用什麼方法使他父親另立了遺囑呢?要是單蜀溪不肯善罷,她的罪名會不會很嚴重?」

    談到工作,駱羿恆收回飄遠的思緒,正色道:「小師妹,你又在憑個人判斷去主觀臆斷結果,這樣不只對委託人不利,民眾的思維也很可能被你無意的一句話左右。至於她是否有罪,審判長與陪審員會裁定。」

    簡諾知道在素有「金牌律師」之稱的師兄面前犯了個很低級的錯誤,說了不負責的話,縮著脖子吐了吐舌頭,「知道了,下不為例。」

    身為執業律師,簡諾知道自己有責任充分運用專業知識和技能,盡心盡職地根據法律的規定完成委託事項,最大限度地維護委託人的合法權益,而不該承諾一定會打贏或是在結局還未確定前有任何泄氣的舉動。

    知道她第一次接手qíng節如此複雜的案子心裡難免有些緊張,駱羿恆傾身上前,如兄長般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語氣愈發溫柔了幾分:「別那麼緊張,放鬆點兒。」

    他的話像是有股神奇的力量,而他掌心傳來的溫熱灼著她的手背,簡諾頓時冷靜下來。連續深呼吸,然後鄭重地點了點頭。

    為了這個案子,她還是作足了功課的,再加之已經在駱羿恆身邊實習了很久,更聽取了他傾囊相授的案例分析,沒有不成功的道理。簡諾暗暗對自己做了個加油的手勢,繼續吃早餐。

    九點二十分,簡諾、駱羿恆以及助理林珊一同離開事務所,趕去宜城中級人民法院。

    看著鼎鼎大名的駱羿恆大律師載著簡諾離去,停在遠處的商務車的車窗緩緩閉合。車內陷入長久的沉默。

    蕭輝低頭看了下時間,九點四十五分,遲疑了下低聲提醒:「你十點鐘有個會。」雖然不明白老闆為何突然起意讓他調轉車頭來到這裡,但對於他的反常舉動蕭輝終究不敢逾越多言。

    陡沉的臉色難掩威嚴,男人斂下眼,低沉如大提琴的聲音回dàng在空氣里,蕭輝聽見他說:「去法院。」

    破繭成蝶

    駱羿恆車技嫻熟,手中方向盤轉過,車子平穩地滑入街道。目光不經意瞥向倒車鏡,隱隱覺察到什麼,濃眉微微蹙起。側身看向簡諾,扣好安全帶的她正與委託人通電話,同時執筆快速記錄著什麼,他yù言又止。

    不過幾分鐘功夫,天空上的白雲迅速聚積,很快已是烏雲密布,看不見絲縷陽光的天空讓人感到壓抑。chuī刮而來的風,卷著細小的塵埃沙礫含混著濃重的水汽被擋在玻璃窗外。外面驟然間變得更加yīn沉了幾分,有種山雨yù來的感覺。

    二十分鐘後,駱羿恆的車停在距法院百米遠的地下停車場,然後與簡諾及林珊步行而去。走到法院前的廣場上,一陣急風颳過,有粒細小的沙礫捲入簡諾眼內,她下意識轉身,眼晴霎時疼得睜不開。

    「怎麼了?」駱羿恆右手扶住她胳膊,低頭察看:「別用手揉,我看看。」

    手中的公文包被林珊機靈地接了過去,駱羿恆按住她的手,偏頭看向已經紅了的眼晴,傾身chuī了一下,開口時聲音很柔軟:「好沒好點?」右手搭在她肩上,左手扶在她手腕上,偏頭傾身的動作旁人看來竟像是親吻的姿勢。

    急風把駱羿恆的頭髮chuī得微微揚起,修長的身軀為她擋去了尾隨而至的商務車裡投she過來的目光,明滅變幻的眼晴靜靜注視著不遠處發生一切,慢慢的,冷寒如刀。

    簡諾合了合眼,用力咳了兩聲,再睜開時已經好多了,朝他笑了笑,她說:「沒事,好了。」眨眼的樣子有幾分調皮之色。駱羿恆笑睨著她,接過林珊遞過來的紙巾讓她擦眼晴,確定真的沒事才放心,三抹身影步上台階,走進法院。

    在休息室與委託人單蜀溪見面,簡諾神qíng專注地看他帶來的資料,直到看完才問:「單老先生從什麼時候開始有這樣的書寫習慣?」

    鼻樑上架著金絲眼鏡的單蜀溪並不知道簡諾為什麼會在昨晚突然讓他準備這些資料,聽她如此一問,仔細回想後答道:「從我記事兒開始他就這樣書寫材料。聽我母親說父親學生時代起就對書法很感興趣,只可惜天賦和悟xing不是很高,習慣雖然養成卻僅限於個別字符的書寫有別於他人。」見簡諾的唇角微微揚了起來,他不解地問:「對案子有幫助嗎?」

    身穿深色正裝的駱羿恆與jīng神為之一震的簡諾對望一眼,淡淡一笑:「幫助大了。」

    單蜀溪摘下眼鏡揉了下眉心,神qíng略顯疲憊:「簡律師,我們會贏嗎?」經過之前的兩次庭審,qíng況對於他很不利,單蜀溪不免有些擔心。

    空調的風拂過臉頰,微有些涼,淨瓷般白皙的臉上浮起多日來最為燦爛的一抹笑,清澈的眼瞳熠熠生輝,簡諾淺而柔的聲音透著堅定:「單先生放心,我會盡力而為。」

    離開休息室,簡諾與駱羿恆並肩行在走廓上,他偏頭與她低聲jiāo流著什麼,然後在她的詢問下指了指自己的右手似是提醒。簡諾先是皺眉,隨即領悟,唇角上揚起好看的弧度。

    似是想到什麼,簡諾忽然打斷他奇問:「師兄,如果換成是你,你會像單蜀柔所說的那樣突然改變主意修改遺囑嗎?」

    此次簡諾經手的是一宗遺產糾紛案。她的委託人單蜀溪的父親是宜城有名的企業家,單老先生因病過世留下大筆財產,身為合法繼承人的單蜀溪根據父親的遺囑準備正式接手公司的時候,他同父異母的妹妹單蜀柔居然拿出另一份令世人震驚的遺囑阻止他坐上總裁的位置。

    單蜀溪手持的遺囑上單老先生把單氏企業留給了他,同時將名下的兩處房產分別給予一雙兒女。也就是說,單老先生實際上是把百分之九十的財產給了兒子,餘下的百分之十給了私生女。

    身為執業律師,這樣的事駱羿恆不止遇到過一次,不足為奇。畢竟自古以來重男輕女的思想依然根深蒂固地存活在老一輩人心裡,況且據單蜀溪所言他父親一直因年輕時犯下的過錯對妻子很是愧疚,曾經承諾終身不讓私生女踏進單家,更明確表示不會讓單蜀柔得到他絲毫財產。

    然而,這宗案子的癥結卻並不在於財產分配是否均勻上,而是單蜀柔手持的遺囑與單蜀溪的那份完全不同。她手中的那份遺囑是這樣立的:「單氏地產」繼承人為愛女單蜀柔,同時我名下的兩處房產,位於北市區的別墅歸單蜀柔所有,位於南市區的公寓歸單蜀溪所有。遺囑的確立時間是老人過世前幾天。

    複雜的並不是為什麼會出現兩份內容迥異的遺囑,令人費解的是經過筆跡鑑定,遺囑上的簽名居然都是單老先生的親筆。這樣就排除了遺囑是偽造的嫌疑。那麼,單老先生究竟為何突然改變主意,將原定給予兒子的一切在臨終前全部給了私生女呢?單蜀溪不相信父親會違背對母親許下的承諾將大部份財產留給單蜀柔。於是,他將她告上了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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