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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51 作者: 昨日花影
    「別浪費時間,快從頭說來,你為什麼問我那些奇怪的話。」

    「哦……這個啊……」筠玉嘆了聲:「其實我和爹他老人家,已經有半年多沒說過話了。」

    「哎?」凝玉大驚,仔細想來,果然是從一進門到飯桌上,他們兩人真的沒說過半句話:「為什麼?」

    「事情其實很簡單。父親中了圈套被敵軍圍困。而敵軍要我投降換取父親的性命。」筠玉笑著說:「你猜我是怎麼做的?」

    凝玉已經猜到了讓父子發生間隙的原因:「你沒照辦?」

    「何止是沒照辦,我讓全軍縞素,自已也是披麻戴孝,向敵軍發動了進攻……」全軍縞素,那意思就是說就當父親已經死了,不論他死活了。

    「……」凝玉愕然,不知該如何和大哥繼續交談下去:「然後,然後呢?」

    「父親看到我這個樣子,心說反正都是死,便帶了幾個親信冒死突圍。」

    比敵軍更可怕的是自己的兒子,不是父親的心情是怎麼樣的。兒子竟然不顧自己的死活,不能罅隙簡直不可能。

    筠玉捏著那梅蘇,眼神怔怔發直:「……可是親信們都死了,只有父親一個人僥倖死裡逃生,回到了營地,之後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的繼續作戰,只是對我不再信任,而我,也不信任他。」

    「這話怎麼說?」

    「如果一個軍人被敵方圍困,要自己的兒子投降,當他的兒子不選擇投降而奮勇殺敵,逼的他無路可退殺出重圍後,卻被人發現所有和他陷入敵軍重圍的親信都不在了,而之後,這個軍人所在的部隊很少打勝仗了,你怎麼想?」

    凝玉咽了下唾沫,恍然道:「他可能……做了……做了,叛徒。」須臾又提高強調,似乎在反駁自己:「怎麼可能?爹怎麼可能,完全是無理由的猜測!」

    筠玉呵呵一笑:「沒必要這麼激動,兵不厭詐,詐降這種事太常見了。」

    「你這懷疑沒有理由,爹是誰啊?鎮國公啊,那些隨從的武藝能和他比肩嗎?在途中被射死,只有爹自己逃出來也很正常吧。因為這次事件,不敢深入而屢屢戰敗,也不是不可能的呀。」凝玉連連搖頭:「這種想法太荒謬了。」

    「你冷靜點!」筠玉道:「現在只是在分析而已。」

    「沒道理就是沒道理。爹是鎮國公,打贏了就是國家的功臣,蠻族是什麼東西啊,歸順了他們,就為了多娶幾個有紋身的小妾麼?」

    「你還真說錯了。那幫蠻族的高級將領說的都是漢化,用的武器一點不比咱們的差,正因為低估了敵人,在前期才吃癟。」筠玉冷靜的說:「而且,我可沒說過,爹投降的人是蠻族。」

    「啊?」

    「敢跟朝廷叫陣,如果後面沒人支持,他們不敢這麼做。」

    「所以。」

    筠玉說了一句看似無關緊要的話:「舞陽公主的封地也在西南,這個你知道吧。」

    「難道說。」

    「沒錯,我懷疑爹如果叛變了,那麼叛變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那位女主。滿族的起兵不過是她支持下的小試牛刀,看看朝廷的戰鬥力,她大概沒想到朝廷這麼沒用,而爹或許也是認為的。」筠玉悵然道:「在圍困的時候,他見了這位女主或者她的親信,得到了某種許諾,加上死亡的威脅,便決定叛變,還勸我投降,而我不聽從召喚,他們便讓爹假意重新回到軍中。」

    聽哥哥越說越離譜了,她忙擺手:「爹怎麼會隨隨便便就叛變,我和娘親和多少族人都在這裡呢。」她在這一瞬間懂了:「所以……爹,不是叛變而只能說選擇了另外一個主人,這個主人也是皇族內部的人,便不是叛國。」「你還記得獨孤奕楓這個人嗎?」筠玉道:「你第一個未婚夫,可是爹為你挑選的,他對他可是青睞有加。而他就在公主的封地。」

    第七十七章

    凝玉一時無法從這樣的猜想中緩過神來,隨著哥哥筠玉的分析,她似乎越來越逼近真相了……

    「你是說,父親他……」

    筠玉輕笑一聲,挑了挑燈芯,看著跳躍的火燭說:「在你要丟掉性命的時候,有人勸你投降,而這個所謂投降的人,也是位皇子,還是自己尊敬支持的皇子,你會怎麼決斷?當然,或許那不叫投降,叫易主而已。」

    「……我明白了……」她捂住嘴巴,皮膚上因為緊張起了一層小疙瘩:「你都知道了,太子不可能不知道,他要娶我做太子妃,不僅是為了拉攏曾家也是在試探曾家?如果我們不同意的話,那麼……那麼……」

    「這就是我要說的。」筠玉目光冷冽:「太子或許知道父親已想投奔璟王了,璟王和京城的太子之間早晚有一戰。到時候你會選擇誰?」

    凝玉的心提起來:「你呢,你選擇誰?」

    「我?」筠玉毫不猶豫的說:「當然是選擇正朔。」

    凝玉心說就知道哥哥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他雖然看起來叛逆,但其實骨子裡是最看正統血緣的。她枕著胳膊,側著頭看筠玉:「爹……爹他老人家接到過東宮的詔令嗎?比如說讓他上疏為我退婚。」

    筠玉搖頭:「自從那次圍困戰役以來,我許久沒和他說過話了,他也處處提防著我。哈,人家都說上陣父子兵,這場陣仗下來,我們父子反倒離心離德了。怎麼,你聽人說,太子示意父親這樣做嗎?」

    凝玉一字一頓的說:「這次太子親口說的,說父親一回京師就會為我退婚。」

    她先頭有兩個大:「真是,到底太子的話究竟是不是真的啊?我要被他逼瘋了,自那次說過話之後,這麼多天來,再沒召見過我。他是不是變想法了,還是沒有?另外他的正妻太子妃還沒死,就打算另娶了嗎?」說到這裡,她頓了頓,須臾悵然笑道:「正妻沒死又如何,他若是想她死,她就得死。」

    筠玉捏了妹妹臉蛋一下:「喂,你腦子是有多混亂,一直嘀嘀咕咕的,說話沒個條理。」

    「哥,你說我要不要去問父親這件事?」

    「哪件?」

    「你到底在聽沒有啊?當然是我說的,太子示意爹為我退婚的事。」

    筠玉一撇嘴:「我先問你,你自己想不想退婚?」

    「當然不想。」

    「哦----」筠玉擺出一副似乎懂了的笑容,戳了她一下:「你鍾情嶸王。他這麼多年終於守得雲開霧散了。」

    「當然不是。」凝玉趕忙辯解:「我,我是比起太子,當然還是嶸王好一些。太子那種人,你根本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他現在親近你,是為了明天殺了你。不覺得很恐怖嗎?利用你的時候榨乾你所有的價值,沒用處了,就當做破爛的一丟。哥,您真的想效忠這樣的君主?」

    「……」筠玉道:「沒有別的選擇,你也沒有。嶸王,太子,璟王之中,讓我選擇一個,我必然選擇太子,其他兩個人……呵呵,起兵謀反便是亂臣賊子。」他湊近妹妹,看著她眼底的不解神色:「而且我認為,許多感情是可以捨棄的,比如男女之情。不管你對嶸王的感情如何,你都要割捨。這世上沒誰離開誰是活不下去的。在自己的生命和族人的性命面前,一切都無足輕重。爹被圍困,勸我投降的時候,你一夜沒睡,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了很多,最後我選擇了讓自己和你們活下去。父親大概覺得我是個想弒父的逆子,但是……呵,我覺得我是個顧全了家族清譽和族人性命的忠臣孝子。你成了太子妃,也是犧牲,但誰沒在犧牲?」

    「哥……」凝玉聽懂了,雖然早有準備可還是覺得哀涼:「是呀,其實什麼都不重要。你我迄今為止的榮華富貴都是靠家族得到的,人不能那麼自私,只想索取不想犧牲。沒辦法,誰叫咱們是曾家的人呢,沒得選啊,呵呵。太子對父親起疑了,沒關係,我明天找他,向他挑明,讓他上疏就是了,奏請皇帝為我退婚……成為太子妃,成為聯繫東宮和曾家的棋子。」

    「嶸王會傷心欲絕吧。」

    她深吸一口氣,擠出笑容:「……可我已經盡力了,我身不由己。他會理解的。」沉默了半晌,又笑道:「不理解也沒辦法……」

    筠玉拍了下妹妹的肩膀:「好了,你休息罷。當你老了,再回憶這些……其實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歡的人還活著。」

    「哈,好像說的你老過一樣。」

    「怎麼沒有?」筠玉說著,挑開發絲給她看:「受到圍困的時候,我曾一夜之間出現了許多白頭髮,現在好多了。」他淡淡的說:「真是段難熬的日子,不過我仍然不後悔那麼選擇。」

    「我也是。」凝玉起身送大哥出門,關上房門後,呆怔的重複:「我重生為的就那是曾家,不是為了自己。」

    各人的感受,統統不重要。

    --

    曾瀚濤回家已有幾日了,可還不適應這樣的生活,稍有聲響便會驚坐起來。這一日,不過是有下人摔碎了花瓶,他便蹭的一下摘下掛在身邊的佩刀,如臨大敵一般。確定是虛驚一場後,他渾身無力的坐在床上,看了眼身邊的妻子,長嘆一聲,披衣去了書房。

    在離家之前,他根本不喜歡舞文弄墨,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只有這個時刻,他能不去想慘烈的戰場情景,而獲得片刻的安寧。

    這時一陣敲門聲,打亂了他的筆觸。

    「誰啊?」

    「爹,是我。」

    是女兒凝玉的聲音。曾瀚濤沒來由的一陣緊張,輕咳了兩聲才道:「進來吧。」

    女兒變了許多,出落的更漂亮了,只是,或許是常年離家的原因吧,他覺得女兒變的更冷漠了。

    「有事?」他抬起頭,看了眼她,又繼續低頭繼續寫字。

    凝玉笑道:「難得看到爹寫字呢。」站到父親身邊,一邊看一邊說:「爹爹在戰場也練字嗎,似乎寫的比以前好多了。」曾瀚濤瞥了她眼:「是嗎?你這精靈鬼,別沒話找話了,有事便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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