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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美麗的眼睛裡淌下大滴的淚水,只是落在錦被之上,她輕柔地道:「以後沒有我,你要怎麼辦……」
棲霞在床頭坐了一會兒,動作輕巧地起了身,穿上早已備好的衣裳。她知道今晚誰也不會在,因為他不喜歡別人窺伺他們之間的情事,而他本人……紅燭燃著催眠香,他會一夜好眠。於是,她打開宮門,一陣寒風吹進來,她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再不回頭地走了出去。
這一覺睡得十分香甜,元錦豐是被太監宮女的驚叫聲驚醒的,他猛然從床頭坐起,下意識地摸了摸,身側早已是冰涼一片。心頭一凜,他像是預感到了什麼,甚至連外衣都來不及穿便跑了出去。
花園裡冰天雪地,地上積了厚厚的白雪,當所有人慌張地趕到花園的荷花池,他們都看見了,一個紅衣女子仰面躺在浮冰之下,面容美麗,神情安穩。
她筆直地走向荷花池,根本是存心要死,所以昨夜才會那樣的溫情脈脈……一切都只是為了迷惑他,讓他以為彼此的新生活即將開始……可是現在他才明白,原來全都是假的!
元錦豐只覺得萬箭穿心,痛不欲生,一手掩住胸口彎下腰去,卻哇的一聲噴出大口的血來……
眾人驚慌失措,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的皇帝轟然倒了下去……
☆、生死之謎
裴懷貞親自吩咐人將棲霞公主裝殮入棺,當皇帝得知這一切的時候,棺材都已經封死。
他暴怒到了極點,闖進靈堂第一件事便抽出長劍:「裴懷貞,誰給你這個權力?!」
眾人大驚失色,拼命撲上去死死拖住他:「陛下,使不得啊!」
他們的喊叫聲在裴懷貞聽來是這般的可笑,她冰冷的面容帶了三分漫不經心的譏嘲:「陛下,棲霞是被你親手逼死的,現在您還在她的靈堂上大鬧,是希望她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寧嗎?」
這一句話像是命中了皇帝的死穴,元錦豐的額頭青筋畢露,形容可怖:「你說什麼?!」
馨女官連忙向裴後打眼色,示意她千萬不要火上澆油。陛下此刻的心情絕不是能聽得進勸諫的時候,娘娘如此說話一定會徹底激怒剛剛痛失所愛的男人,要是鬧出不可收拾的局面該怎麼辦呢?
裴後面無表情地看著暴怒的皇帝,根本無動於衷。
儘管她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可元錦豐知道,她一定在心底笑開了花。棲霞死了,就死在他的眼前,而他口口聲聲向裴後宣示的浩蕩愛情就此灰飛煙滅,裴懷貞給予他的除了無情冷漠的嘲諷,還能有什麼?棲霞一死,她就是背地裡最開心的人。
「是你,一定是你,是你殺了棲霞,她那麼善良,不會做這種事,她不會忍心看著我這麼痛苦!你這個女人,用心如此惡毒,簡直令人髮指!」他一把甩開眾人,冰冷的長劍直接逼到了她潔白的脖頸之上。
只要動一下,她的脖子就會被鋒芒斬斷,所有人都戰戰兢兢,嚇得面無人色。
裴懷貞突然笑了,飄飛的幔帳之前,她一身白衣,面孔素淨漠然,就像是一個白色的影子,淡薄卻又清晰:「陛下,我以為你是天底下最痴情最勇敢的男人,為了棲霞你可以棄六宮粉黛於不顧,為了棲霞你可以向天下人宣戰,可今天我才發現,你的痴情和勇敢只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你從未了解過你的愛人,甚至從未真的愛過棲霞,你是天底下最自私的人。真是可憐,棲霞公主那樣的絕世佳人,竟然會愛上你這樣一個品行卑劣的男人!」
元錦豐愕然地看著她,手中利劍分明在顫抖。
裴懷貞凜然一笑,將自己的脖子貼近了鋒利的長劍,聲如寒蟬:「所有人都在逼她,而你就是罪魁禍首。不是你,她不會被迫嫁給崔景;不是你,她不會婚姻不幸頓失所依;不是你,她不會被迫入宮成為囚犯;不是你,她不會受千夫所指;不是你,她不會紅顏薄命葬身花池!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如今你口口聲聲說害她的人是我,現在她人就躺在棺材裡,你問她一句,到底誰是真正殺死她的人!」
元錦豐瞬間被駭得倒退一步,驚怖欲絕,面白如紙:「你……你滿口胡言!」
「是不是胡言亂語,陛下心頭最清楚!棲霞曾經說過,她不想成為傾國傾城的美人,更加不想亂了你的天下,為此她不惜以死相抗,可你呢,你為她做了什麼?口口聲聲說愛她,卻在一步步將她推向死亡,你看看自己的手,根本沾滿了棲霞的鮮血!」
元錦豐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仿佛那上面突然瀰漫出層層血跡。他猛然丟了長劍,整個人像是瘋子一般撲了上去,死死扣住裴懷貞的脖頸:「住口!你住口!快點住口!」
裴懷貞大笑起來,笑得那麼猖狂暢快:「你可以殺了我泄憤,可你堵得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嗎?你對得起棲霞在天之靈嗎?」
眾人驚慌失措地上去死死拖住皇帝的龍袍,然而不等他們將人拉開,皇帝卻突然無力地脫了手,整個人跌坐在地上。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卻見到素來冷酷無情的皇帝,竟像是痛到極致,整個人哭的蜷成了一團!
裴懷貞望著自己的丈夫,神色決絕,公然對眾人道:「紫宸宮當天負責值守的宮女太監一概處死,若是有誰再提起此事,格殺勿論!」
皇帝置若罔聞,全身顫抖。
此刻整個大殿空蕩蕩的,他的面色僵冷欲死,眼睛卻亮得出奇,忍不住又是一口血吐出來,染了龍袍鮮血點點。
裴懷貞收回目光,明告訴自己這人冷酷無情,根本不必同情他,口中只道:「來人,扶陛下回去歇息!」
皇帝被人硬生生攙起來向外走,然而走到門口,他突然聽見有人抬起棺材的聲音,猛然回過頭來,突然向棺材撲了過去:「棲霞----」
人們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只聽見那泣血的一聲,只覺毛骨悚然。然而皇帝只是抱著棺木,痴痴呆呆的不說話,他們試圖掰開他的手指,可他卻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手指甲用力得都在流血,卻還趴在那裡一動不動。
裴後冷笑一聲:「若要生死相隨也不必急於一時,畢竟元氏只有陛下這麼一位正統嫡系,不妨耐心一點,等到百年之後正好可以與棲霞合葬,我這個皇后給她騰地方就是!」
她的聲音極度刻薄無情,然而元錦豐卻像是根本聽不見她在說什麼,毫無反應。
不知為何,裴懷貞看到這一幕比剛才更讓她憤怒,冷哼一聲,轉身毫不留情地離去。
時間匆匆而逝,就在眾人都以為皇帝會從此一蹶不振的時候,後宮突然爆發出投毒案,險些受害的便是棲霞公主留下的唯一骨血,皇帝在短短時間內振作起來,不再整日裡抱著棲霞的遺物痴痴呆呆,他重新回到了朝堂之上,照樣雷厲風行地處理政務,只是整個人變得疑神疑鬼,行事作風也變得更冷漠殘忍。在一片混亂之中,裴後一直毫無反應,只是照常吃喝睡覺,壓根不曾將此事放在心上。皇帝曾經懷疑過棲霞公主的死和皇后有關,但他卻又明白自己也有不可逃脫的罪過,所以在刑囚和殺了無數紫宸宮的宮女太監之後,宮中的一切逐漸恢復平靜。
皇后殿內
裴懷貞對著鏡子,馨女官正在為她梳妝,青絲累累疊成時下最流行的美人髻,梳好後,馨女官從玉盤中拿起一隻鑲滿了珠寶的金步搖要替她戴上。裴後搖了搖頭,道:「不必了,皇帝去狩獵了嗎?」
「是,陛下不在宮中。」
「傳令下去,今日我要出宮走走。」
棲霞公主已經死去半年,如今一切塵埃落定,皇后永遠是高高在上的主子,沒有任何人能動搖她的地位,只可惜她的臉上依舊少見笑容,今日也不知為何如此有興致,居然想要出宮走走:「娘娘要去哪裡,奴婢這就去吩咐人準備……」
「裴府。」
皇后語氣平靜,但只要仔細一聽就會發現裡面含著微微的不悅。馨女官知道,這是由於皇后的親生弟弟裴淵已經有三個月未來覲見,哪怕是皇后娘娘宣召,他也推說身體不適壓根不肯來,這讓皇后十分不悅。派了御醫前去探視,裴淵果真躺在床上一副病懨懨的模樣,御醫只說脾胃不調,倒也看不出別的來。
「奴婢這就去吩咐裴府……」馨女官連忙道。
然而裴皇后卻是淡淡地道:「算了,不必通知裴淵。」
不通知裴府,這不合規矩啊!馨女官正要勸諫,可看見裴後對著銅鏡聚精會神地欣賞起自己的容貌,似乎興致頗高,一時不敢多言。
裴懷貞心思早已不在照鏡子上,她想起裴淵小時候自己管教十分嚴厲,甚至身體不好都要逼著他練武,日子久了,他難免生出許多違逆的心思。
這個弟弟啊,裴皇后輕聲嘆息。
裴府門口,當護衛看見皇后娘娘的鳳駕到了,頓時大為驚惶。一路跌跌爬爬進府中去叫人,管家出來的時候連腿都嚇得軟了,只聽見裴後道:「大少爺人在哪裡?」
裴府管家戰戰兢兢:「大少爺一早就到禁軍營去了,如今不在府上。」
裴懷貞點了點頭,並不轉身回去,而是徑直進了府。管家向護衛打了個手勢,低聲吩咐:「快去禁衛營找將軍,就說娘娘到了,讓他趕緊回來……」
裴府整個建築是當年裴氏先祖所建,一路亭台樓閣,樹木參天,與其他府邸比起來更顯得莊嚴古樸。走過記憶中熟悉的抄手遊廊,婢女紛紛跪倒行禮,恭敬垂首叫著皇后娘娘。裴懷貞停住了腳步:「我好久不曾回到自己的院子,今天且去看看吧。」
裴懷貞原先住的地方位於整個裴府最僻靜的所在,從她入宮後就一直空著,每日裡派人打掃,管家心頭拎著,小心翼翼地阻止:「娘娘,那院子到底久沒人住了,怕是您去了不合適……」
裴後冷笑一聲,目光冰冷地划過他的面孔,想起娘娘出嫁前的雷厲風行,管家自知禍從口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奴才有罪,奴才多嘴多舌,惹娘娘不高興……」一邊說,一邊用力扇了自己十來個巴掌,直到他把兩頰打得高高腫起來,才聽見裴後慢慢道:「跪遠一點。」
管家再不敢多言,提起衣服下擺跪到了一邊,裴後這才繼續往前走。
一路走來,滿園繁花,桃蕊爭艷,終於走到了裴後曾經居住過的晴雪閣。走進閣樓,到處都是纖塵不染,布局精巧雅致。裴後吩咐所有人都留在外面,身邊連馨女官都不帶,她自己徑直打開了臥房,環視一圈,所有陳設都和未出嫁前一模一樣,花瓶里有一枝垂露的梨花,散發出淡淡的幽香,顯然這裡經常有人來往。臥房的博古架上有一隻晴空碧洗花瓶,她伸出手輕輕轉動了一下,書架一下子打開,露出一條狹長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