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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太子心心念念,汲汲營營,就是要誅殺嬴楚。裴後太了解對方,但是有一句話他說的也沒錯,嬴楚的確是不該留在她的身邊了,縱然這個人非常能幹,而且時刻知道她的心思,但這把刀已經用的很鈍了,一不小心反倒割傷自己,得不償失。如今更是讓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對自己那份齷齪的心,一切終究是上不得台面……裴後想到這裡,輕輕一嘆道:「我明白了,你放心吧。」
聽到這樣的話,太子才站起身來向外退去。走出門外的時候,恰好和嬴楚迎面相撞,太子眼中閃過一絲冷光,在黑暗裡顯得格外陰森,他淡淡地道:「嬴大人,母后正在裡面等著你,還是快去吧!」
嬴楚聽見太子不陰不陽的聲音,心頭一顫,他是知道自己今天在宴上究竟闖了什麼樣的大禍,可他也想知道裴後究竟會如何處置他,這關係到今後的決定,想到這裡,他語氣平淡道:「不勞太子殿下費心!」說完,他已然快步地向里走去。
「站住!」太子大聲地道,嬴楚站住了腳步卻不回頭。只聽見太子冷冷地道:「我希望以後再也不用看見你這個禍害了!」
嬴楚微微一笑道:「太子殿下,恐怕世事不會盡如人意。」
聽到這裡,太子還要怒斥於他,可是嬴楚已然推開殿門走了進去,太子冷哼一聲:「看你還能得意多久!」說完,一甩袖子轉身大步離去。
皇后宮中,裴後突然抬起眼睛看了嬴楚一眼,惱怒地道:「你要請辭?」
嬴楚緩緩抬起眼睛,淡淡地道:「是,微臣決心向娘娘請辭。」
裴後看著他,似乎有些難以置信:「為什麼?」
嬴楚的神色十分平靜:「微臣今日闖下的禍並不是一般人可以原諒的。縱然娘娘心中再大度,也會留下嫌隙,更何況我一直是娘娘的刀,若是刀用舊了,與其等到娘娘自己捨棄,不如我自行求去,還能留下一點顏面。」
嬴楚的話讓裴後心頭一驚,隨後她反應過來,的確,贏楚太了解自己了,甚至直到自己下一步會怎麼做,她不動聲色地冷笑一聲:「你什麼時候變的這麼怕事?不過是一件小事,難道我就會趕你走不成?」
嬴楚嘆了一口氣,認真地看著裴後道:「娘娘,嬴楚一輩子對您忠心耿耿,這麼多年來我為你做了不少的事情。我知道娘娘如今已經厭倦了看我這個人,既然如此……與其讓娘娘越來越討厭,我不如自己離開,反倒要好得多。」
聽他這樣說,裴後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睛,慢慢地道:「你是說真的?」
嬴楚心頭顫了顫,面上鄭重地點頭:「微臣絕不敢在娘娘面前撒謊。」
誰知裴後重重地拍一下案幾,怒聲道:「可是你在做家奴的時候就曾經發過誓,一生一世絕不會離開我身邊,難道你都忘了嗎?」
嬴楚咬牙道:「嬴世家訓,一輩子不可背主!這一點嬴楚永生永世都不會忘記,更何況在嬴楚小時候娘娘對我的厚愛和關懷,嬴楚也是不可能忘掉的。但如今娘娘的身邊已經不需要我了,相反,我還成為娘娘的危害,若是那些人利用我來打擊娘娘……微臣不想等到娘娘動手的那一天,所以才會自請離去,請娘娘看在微臣為你忠心耿耿多年的份上,饒微臣一條性命。」
的確,對方真是有自知之明,裴後看著他,語氣平緩下來:「為什麼要這麼說?你是我最倚重的人,難道我會為了幾句流言蜚語就殺你不成?」
嬴楚嘆了一口氣:「娘娘,如今朝野並不安定,又是流言四起,對娘娘的處境十分不利,若是我繼續留在娘娘的身邊,只會讓大家想起我曾經做的那些血腥惡事。娘娘自己是很清楚的,不是嗎?」
裴後站了起來,目光敏銳地看著他:「這都不是真話,我要聽實話!」
嬴楚道:「這就是實話,我只是突然感悟歲月無情,一轉眼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還沒有為自己做過什麼事,這一次請娘娘容許微臣任性,離開這裡之後,我會暢遊天下,做自己想做的事。」
裴後一怔,突然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似乎明白了什麼,低語道:「我知道你沒有說出口的實話是什麼,你是在試探我,因為你並不信任我,不是嗎?」
嬴楚看著裴後,良久沒有說話。裴後冷笑一聲道:「這計策並不高明,郭嘉做不到能掐會算,但她算的最準的就是你的心思。你明知道將畫像放在身上十分不妥,更知道這畫像來路不明,你卻還是帶到了宴會之上,你分明就是想要讓我看一看,不是嗎?你是想要讓大家都知道,又或者說你是想將我逼到極處,看我到底會不會殺你,我說的對嗎?」
裴後心思敏銳,一針見血。嬴楚微微閉上了眼睛,終究睜開,靜靜看著裴後道:「是,娘娘,微臣想知道您會不會因為這個就殺我!」他是在用十幾年的交情來賭裴後冷酷的心,他想知道他在裴後的心中究竟有多重要,是否會重要到能夠壓過對於裴後不利的那些流言。
裴後沉默著,最終只是淡淡地道:「嬴楚,我不能放你走,如今裴家已然不可依靠,太子更是無能,我身邊只有你了。」
嬴楚看著裴後,那眼神十分的溫柔。這麼多年了,他一直陪伴在對方的身邊,他知道裴後十分依賴他,幾乎事事都會交給他去辦,但是這並不代表裴後相信他,這個女人誰也不會相信的。正因為自己在她身邊時間太長了,長得已然彼此了解,他對於裴後甚至於比對自己更加了解,卻還是想要賭一把!這是何其的愚蠢啊!看到裴後的神情,嬴楚終於知道對方的選擇,他無聲地嘆息,看著裴後道:「娘娘,如今您的身邊已經不需要微臣了。」
裴後突然暴怒:「你不要胡說八道,我若是不想讓你走,你是絕對沒辦法離開大都的!」
嬴楚微微一笑:「娘娘,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陪在您的身邊,對您的感情刻骨銘心、永世難忘,而且我會一輩子忠於娘娘,絕不會背叛你。這一次離開同樣是為了守護娘娘,若是我繼續留在這裡,那些人會將更多的髒水往你的身上潑。」他這樣說著,卻是一動不動地看著裴後,他想知道對方會不會強行留下他,又或者說會不會殺了他。這許多年來,從裴後未出嫁開始,甚至從她只是一個縱嬌少女開始,他就一直陪伴在對方的身邊。乃至後來她嫁入宮廷,看她對皇帝傾心,看她逐漸發現了這樁婚事的真相,看她一步步變得冷酷殘忍,看她怨憤,看她傷心,看她痛苦,看她掙扎,最後看她變得毫無感情,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談笑間便將對手連根撥起。嬴楚一直為她織就一張天羅地網,保護著她一路走來,直至如今她登上了這個位置,坐得穩穩噹噹,這都離不開他的輔助。為了她,他殺了無數的人,手染數不清的鮮血,有時午夜夢回他都感覺自己躺在冰冷的鮮血之中。人的鮮血應該是滾燙的,可是那紅色的液體在他的記憶中卻沒有絲毫的溫度,他為裴後做的太多,知道也太多了,總有一天這個人會殺了他,他太清楚這一點,但他依舊還是為她走到了今天。
裴後看著嬴楚,忽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空虛和一種落寞,這跟她對嬴楚的感情無關,眼前這個人不過是一個工具而已,人是不可能對工具產生什麼感情,只是用的過於順手,一旦突然失去會覺得不快。她緩緩地道:「人各有志,我不會勉強你,但若是你就此離去,我會擔心你會效忠於別人。」
嬴楚緩緩行下禮去,鄭重地道:「娘娘,嬴楚這一生絕不會再投靠任何人,這一點請您放心,我願意用自己的生命發誓。」
裴後鄭重地看著他,良久沒有說話。
大殿中的沙漏一點一滴地流逝,裴後的神情慢慢恢復了原先的冰冷,可是她面上卻微笑了起來:「嬴楚,我知道你對我忠心耿耿,這次就算離去也不會為別人所用。這樣吧,我給你在望州安排一個閒職,等過三兩個月事情變淡了你再回來,到時候大家就不會追究這件事了。」
嬴楚輕輕嘆了一口氣,他太了解裴後,也知道她說這句話之後的意思,就是不肯放他離開。是啊,自己這一把刀已然做了太多的事情,如果被別人所利用,對於裴後來說,豈不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她怎麼肯輕易放手?嬴楚明知道這一點,只是微微一嘆道:「是,僅尊娘娘吩咐。」隨後,他緩緩地退了出去。
裴後看他離去,卻是突然冷冷一笑。旁邊的程女官一直不動聲色地看著一切,低聲問道:「娘娘,嬴大人這一去,恐怕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再也回不來了。」
裴後冷冷地看她一眼道:「這一點我又怎麼會不知道?」
程女官連忙道:「既然娘娘知道,不妨……」
她的話沒有說完,裴後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沉吟片刻,突然微微一笑道:「這件事情,你去安排就好。」
程女官連忙應道:「是,娘娘。」
程女官退下去之後,剛剛走到黑暗處,卻被一個人一把抱住了,她吃了一驚連忙道:「誰?」
只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笑道:「這個時辰,除了我之外還有誰?」
程女官連忙跪下行禮:「原來是太子殿下。」太子一把提起她的下巴,細細地摸索著那光潔如玉的弧度,面上微微含笑道:「母后怎麼說?」
程女官連忙道:「已經按照太子的吩咐向娘娘諫言,她說一切由我去安排,奴婢這就是去尋找合適的人手。」
太子笑容變得更深:「既然母后已然動了這樣的心思,那她有沒有告訴過你,嬴楚的弱點在哪裡?」程女官一愣,隨後便看著太子,卻是一言不發。太子笑道:「你放心,若是將來我登基為帝,後宮之中四妃必有你一位。」
程女官喜上眉梢,卻是不動聲色地道:「那就請太子殿下附耳過來。」
太子果真附耳過去,只聽那女子說了幾句話,太子笑容變得大喜:「如此甚好,甚好!」此時,他的神情無比得意,顯然是十分高興抓住了嬴楚的把柄。隨即,他便低聲地道:「既然如此,你便安排人去辦吧,我會好好協助你的,無論如何也叫嬴楚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太子說完,程女官連忙應道:「是,殿下!」竊竊私語中,兩人的身形逐漸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宮中的裴後,此刻卻是獨自一人坐在燃著無數燭火的大殿上,神情萬般的寂寞,她還是第一次感到這種情緒,仿佛一夜之間兒子、忠臣都離她遠去。良久,她只是嘆息了一聲:「李未央啊李未央,能把我逼到眾叛親離的地位,你還真是叫人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