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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他劍眉斜飛,鳳眸清澈,依稀可見棲霞的影子,只是棲霞總是神情溫雅,言談舉止間儘是使人舒心的溫柔,跟這個孩子的冷硬心腸可大不一樣。皇帝的語氣十分冷淡:「朕要御駕親征。」
聽到這一句話,縱然元烈也不由悚然一驚,他震驚地看著皇帝,足足有半晌都沒有說出話來,御駕親征,這是什麼意思?皇帝要親自上陣嗎?這又怎麼可能?他驚詫地問道:「您這是瘋了不成?」
卻聽見皇帝冷冷一聲:「那初出茅廬的小子如今已經離開了國都正向邊境而來,既然他能去,朕又為什麼不能去?」
皇帝決定御駕親征,而且就在三言兩語之中塵埃落定。他看似閒閒的一句話,神態卻是十分的輕鬆。元烈知道這件事情必定在皇帝的心中考慮了很久了,他強抑內心的混亂,淡淡地道:「陛下,請恕微臣告退。」
皇帝動了動嘴似乎要說什麼卻終究只是點頭:「你出去吧。」
元烈在退出房門的最後一刻看到皇帝閉目向後面的靠背倚去,神色之間似乎有些悲傷。只不過是一剎那,元烈卻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之間只覺得手腳冰涼。這個時節皇帝突然要御駕親征,這意味著什麼,相信所有人都會覺得震驚……
但元烈很明白,有些事情是無法阻止的。這……就是場鬧劇。
第二日皇帝下旨御駕親征,一言既出滿朝皆驚。可無論朝臣們如何竭力阻止,甚至有人血濺當場皇帝都不為所動。早朝持續了兩個時辰,他好不容易擺脫那些人,剛剛下朝走到晁華門前就見到裴後帶著眾人跪了一地。
皇帝一愣,面露陰鬱:「皇后,你這是做什麼?」
裴後面容平靜地道:「陛下,古語有云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更何況您是天子,是天地的兒子,身系萬民之安危。御駕親征是何等大事,朝中文武百官皆大加反對,陛下怎麼能夠如此糙率決定,一意孤行,您要置朝臣們於何地,置天下萬民於何地?」
皇帝的臉色沉了下來:「後宮不得干政,皇后難道忘了嗎?」
裴後面色冷淡道:「臣妾自然不敢幹政,但若是為了陛下的安危,臣妾也不得不出此下策。這些妃子們並非臣妾召集,乃是她們自己跑來臣妾宮中的,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以一一問清楚。」
郭惠妃上前道:「陛下,御駕親征非同小可,文武百官和百萬將士都是用來保護國家的,危難之時哪有天子親臨前線,那要他們又有何用?請您一定三思啊!」她一邊說著,一邊面上落下滾滾的淚珠。不光是郭惠妃,就連一向與裴後不睦的其他妃嬪也都跪在皇帝面前,一心要他收回成命。
皇帝卻是冷冷一笑,道:「全都起來吧,朕的主意已定,誰若多言就滾出宮去!」
郭惠妃望著皇帝,膝行兩步想要追上去,口中喃喃道:「陛下,陛下!」可皇帝依舊頭也不回地走了,郭惠妃只覺身體無力,一下子癱軟在地上,陳貴妃見狀連忙上來扶她,關切道:「惠妃,你沒事吧?」
郭惠妃長嘆一聲,軟軟地倒在陳貴妃的身上嘆了口氣道:「我沒事,只可惜你我費盡心思,都無法阻止陛下。」
裴後卻是淡淡一笑,道:「回宮。」見裴後要走,陳貴妃連忙追問道:「娘娘,難道您就眼睜睜看著陛下御駕親征嗎?」
裴後神色淡漠地道:「既然是陛下的決定,你我也已經盡了身為后妃的職責,那又有什麼好說?你們還是儘早回去吧。」
陳貴妃和周淑妃對視一眼,陳貴妃面色就是一變,她忍不住大聲地道:「娘娘,難道您一點都不關心陛下的安危嗎?」
裴後冷冷地轉過頭來,目光變得陰冷:「混帳!御駕親征乃是朝廷大事,剛才你沒有聽見陛下說嗎?後宮不得干政!陛下親臨戰場那是為了天下,你不要危言聳聽!若是動搖了軍心,你負得起責任嗎?」
陳貴妃不由大急,冷汗直出,看著裴後凌厲的眼神一時說不出話來,郭惠妃連忙道:「貴妃,是你失言了,還不請娘娘恕罪!」
「不必了!」裴後冷冷地看了她們一眼,卻是再不多言轉身乘著鳳駕離去。
而此時的齊國公府,李未央正在教李敏之畫畫。畫完了一棵松樹,準備添一顆青石的時候,抬眸卻發現元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李未央輕輕一笑道:「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發呆,你這是怎麼了?」
元烈垂下眸子,聲音平緩地道:「陛下想要御駕親征,這件事情你怎麼看?」
李未央不禁一怔:「這許多年來陛下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決定。這一次突發奇想,我猜其中定有緣故。」
元烈神情卻是從未有過的凝重,那張俊美的面容竟然閃動著一絲淡淡的悲哀。李未央從沒見到他這樣的神情,或者說她從來沒有在元烈的面上看到一絲的脆弱,這個男子在她面前向來都是歡快的、微笑的、耍賴的,各式各樣,卻從無一絲頹唐,可是眼下她真真切切地看到對方瞳仁里迸發的陰沉,似乎渾濁得看不清邊際,又敞亮得讓人心悸,她不由輕聲對敏之道:「姐姐和哥哥說話,你自己玩一會。」
敏之乖巧地點頭,卻又不由好奇地睜大眼睛盯著元烈猛瞧。
元烈卻是有些心煩意亂地站了起來,走出了書房,站在走廊上不知道想些什麼。李未央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卻看見一株盛放的山茶,正如火如荼地開著,一陣風吹過,山茶花的花瓣落在了地上。元烈眼中一動,似是下定了決心。
李未央一瞬間心如明鏡:「你要向陛下諫言代他出征?」
聽到這樣的話,元烈猛然一怔,回過頭來看著李未央,道:「你不反對?」
李未央輕輕一笑,那笑容清冷卻又十分的溫柔:「如果是你做的決定,我自然不會反對。」
話音剛落,卻聽見郭導大聲地道:「不可!」
他們轉過頭來,瞧見郭導大步向這裡走過來,一臉的寒霜,郭導冷聲道:「如今這局勢,你不可以輕易離開大都!」
李未央卻不贊同地看了郭導一眼,轉頭對元烈道:「你想去就應該去,不要聽任何人的話。」
聽到李未央這樣說,郭導面色掠過一絲焦慮,他剛要說什麼。卻被李未央揮手打斷,她淡淡地道:「五哥,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元烈是一個男子,他不可能整天圍繞著我的裙擺打轉,若是不能建功立業,他又何以面對自己?」
郭導看著李未央一時心亂如麻,他真不知道對方是怎麼想的,這個時候竟然任由元烈離開大都!難道她不知道這件事情隱隱透著蹊蹺嗎?
李未央的笑容卻是更加溫和,神色平靜道:「我再說一次,你想去就好好的去,不必擔心我。我若是沒有自保的能力何至於活到今天?更何況還有齊國公府在,總不至於叫我被人吃了!」
聽到這裡,元烈心中卻是又痛又急,他恨不得把李未央一起打包帶走才好,可他更知道戰場之上刀劍無眼,那才是真正危險的地方。若是為了李未央好,應該將她留在齊國公府。畢竟有齊國公在,再加上李未央自己的謀略和聰慧,一時還不會有什麼事。只要他速戰速決,儘快結束戰爭回到李未央的身邊,一切就會平安無事。他不想管那個人的,骨子裡的恨意一天都沒辦法磨滅,但在看到那頹唐蒼老的神情,他一瞬間動搖了。
他的確承擔了旭王高貴的身份,應該給對方一些回報,他這樣告訴自己。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頭仍舊隱隱躍動著一絲不安,他咬了咬牙,道:「不,我不能離開大都,也不該離開你的身邊!」
李未央眼睛中閃動著光芒:「不敢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這樣的元烈連我都會瞧不起!」
郭導心中更加焦急,他沒有想到李未央竟然出語如此嚴厲,非要逼著元烈上戰場不可。他想要說什麼,可是張了張嘴巴卻又不禁住了口,只是默默地看著這兩人。
元烈望著李未央,目光之中深情無限:「你真的希望我走嗎?」
李未央眼眸望進他的眼底:「是,我希望你遵從自己的心意,想去就去吧,不管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向你保證自己不會受到絲毫損傷。」
元烈心頭一動,下意識地便握住了李未央的手,而旁邊的郭導已然別過頭去,這種場景不是他應該看的。
元烈緊緊地握了握李未央的手,口中只是輕聲地道:「我向你保證,一定會平安歸來,守在你的身邊再也哪裡都不去。」
李未央點了點頭,良久無話,最終只是目送著元烈遠去。她知道元烈是要進宮去向皇帝請命,而這一去,她也知道對方必定會成功的。
郭導惱怒地道:「你明知道皇帝這麼做是為了激元烈,為什麼還要讓他離去?」
李未央看了看郭導一眼,卻是輕聲地道:「那個人畢竟有著和他非同一般的關係,不管他嘴上說的如何強硬,血緣是不可阻擋的,我還從來沒有見他露出這樣的神情。」
李未央深知皇帝所用的不過是哀兵之策,但是他此番將元烈調離大都的真正目的是為了讓他去戰場上歷練。身處如此高位,這是必不可少的鍛鍊。尤其是元烈在軍中並無根基,若是這一回他能夠牢牢把握住軍權藉以挾制裴後……其他王爺甚至是太子都已經進宮要代替皇帝御駕親征,可是卻無一人獲得皇帝的准許,這反而是最好的機會。
郭導開口道:「我真不明白你心中到底如何想,缺少了元烈,你身邊的不穩定因素會越來越多,我最擔心的是你的安全。」
李未央莞爾一笑,道:「不是還有父親和你們在我身邊嗎?我不擔心別的,只希望元烈能夠平安歸來。」
李未央所料不錯,皇帝果然准元烈所奏,甚至不顧朝臣的反對給了他副元帥之職,並且命令鎮東將軍王瓊作為主帥,一同前往援救大將軍王恭以解邊境之圍。
軍隊離開大都的那一日,成百上千的百姓將大道的兩側擠得水泄不通,但凡可以看見這條道的樓閣,都早早被人擠滿。李未央居高臨下,清楚地看見大軍出城的盛況,一聲低沉肅穆的號角響起,整個大都都在一瞬間肅穆下來,陽光似乎暗了下去,空氣中有一種逼人的寒意。
元烈重甲佩劍,端坐在披甲戰馬之上,聽到號角之聲,他突然勒韁住馬,右手略抬,身後眾將立時駐足,行止果決之極。由主帥王瓊為代表,眾將士下馬向城樓方向遙遙下拜,意謂向君主告別。太子代替皇帝敬了送行酒,隨後整個隊伍重新整裝,元烈一馬當先提韁前行,身後隊伍依序而行,步伐化一,每一聲蹄響都動徹整個大都。他離李未央如此之遠,遠得看不清面目,身後無邊無際的黑甲士兵在陽光下閃爍著金屬的寒光,遙遙望去竟以讓人生出壓迫窒息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