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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這位太子殿下竟然表現得如此失態,顯然他對於剛才的事情耿耿於懷。不過是一場小小的挫折,便能令一個驕橫飛揚的人變得沉默寡言,李未央冷冷一笑,可見太子這段時日的確是變得深思多疑,極度壓抑。她心中暗暗一嘆,嬴楚入宮之後太子的表情總是透著那麼些不自在,看來大家說的沒有錯,裴後過於寵幸嬴楚,令太子十分不滿。

    酒宴仍在繼續,歌舞也仍舊歡騰,直到快天色大亮的時候,酒盡歌歇,宴罷人散,皇宮之前的馬車一輛輛散去。

    李未央上了馬車之後卻是輕輕靠在了枕墊之上閉目養神,旁邊的郭夫人和阿麗公主正在低聲交談著,阿麗對於剛才那一場驚心動魄的宴會依舊有三分擔心。而郭夫人看了李未央一眼,卻是壓低了聲音,明顯是希望她能夠多休息一會兒。

    皇后宮中,宮女送上了茶水,裴後微微一笑道:「替嬴大人也斟上一杯。」

    嬴楚垂下眸子:「微臣失禮,謝過皇后娘娘。」他略微欠了欠身,便又坐了回去,目光筆直地盯著眼前的棋盤。皇后捧起茶杯,走了一招棋道:「今天這場局,你有什麼看法?」

    嬴楚抬起頭來笑了笑,神情卻沒有一絲異樣,道:「每一次我以為就快成功了,可是娘娘總是能堵住我走的棋路,可見還是娘娘技高一籌!」

    裴後嘆息道:「看來這麼多年你的棋藝都沒有進步,我還未出嫁的時候,便常常命你陪我下棋,那時候你就總是輸給我。」

    嬴楚微笑道:「都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娘娘竟然還記得。」

    他的眼中閃動著一種奇異的光芒,幾乎是不能掩飾,眼眸之中的激烈情感似乎要衝破禁制。裴後並不在意他的眼神,只是淡淡地望著眼前的棋局,道:「原來你還是這麼愛奉承我!」

    嬴楚連忙道:「微臣不是奉承,而是娘娘的確棋藝高超,微臣斷不能匹敵。」

    裴後輕輕落下一子,道:「今日在齊國公府為什麼沒有搜到人?」

    嬴楚面色凝重,開口道:「這個,微臣也一時不能參透,或許是那李未央早已察覺到不對,故意藏匿了蓮妃。」

    裴後緩緩地將手中的一個黑子填入一個空檔,道:「此番叫她在眾人面前露了臉,反倒逼得張御史當庭自盡,可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她此刻的神情漫不經心,嬴楚卻是打起精神下了一個白子,道:「是,娘娘,此事我處理的還有些不妥當,反倒叫人算計了。」

    裴後微笑著放了一子:「這棋橫在這裡,我每走一步都要礙著,實在討厭。」

    嬴楚一愣,手中的白子想了很久,才輕輕落下:「其實……我派人守住了齊國公府,又一直盯著他們的動靜,卻沒想到李未央居然在眼皮子底下也能偷梁換柱。」

    裴後輕輕一嘆:「是啊,這個丫頭可真是不簡單,小小的年紀心機如此之深。」事實上嬴楚是派人十二個時辰盯著齊國公府的,但是每一次他得到的秘報都是李未央帶著一個白紗蒙面的女子出了府,隨後又一同回去,從無例外,而且出府總不過是一兩個時辰,去的地方也就是一些茶室酒樓,最多是再加上首飾鋪子、書齋而已。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就是這樣也能讓對方悄悄地將人藏了起來。

    裴後開口道:「該你了。」嬴楚下意識地輕撫著裴後剛剛放下去的那一顆黑子,良久,竟想不起來應該走那一步了。裴後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等著,隨手拿起茶盞喝了一口茶,才道:「下一步你預備怎麼辦?」

    聽到裴後這樣說,嬴楚提起白子,輕輕落在棋盤上:「我已經命人看住了各個城門口,絕不會放了那女人出去,所以她此刻必定還在大都之中,咱們之前捉了那個孩子來威脅她,母子連心,她萬萬不可能就此捨棄,所以,她一定還會出現的,咱們還有機會。」

    裴後眉頭微微一挑:「你還指望這個計劃?」

    嬴楚皺了皺眉頭道:「娘娘,微臣下面還有棋路,若是就此停滯,恐怕這一齣戲就沒那麼精彩了。」

    裴後提了黑子,輕敲著棋盤道:「別那麼自信,李未央也有後招在等著你,不要掉以輕心。」

    嬴楚微微一笑,順手放下白子,道:「娘娘也太小看我了,這些年來我為娘娘除掉的那些人,哪一個是省油的燈,最終還不是一個個都乖乖服誅嗎?要知道娘娘是天生鳳格,有執掌天下之命,何懼一個區區的李未央!」

    裴皇后垂下眼帘,「嗯」了一聲,可是卻突然又開口問道:「你曾經說過那李未央命格古怪,天生克我,此言可當真?」

    嬴楚苦笑一聲道:「所謂相面之說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我這樣說了,娘娘就當沒有聽過就是。」

    裴後手中捻著的那一粒黑子長久沒有放下,思索著,最終緩緩地道:「這麼說這話是真的了!」

    嬴楚眉毛一揚,接過茶,輕拂著茶湯上的白沫,半響才道:「娘娘,我總有法子斷了她這條路。」

    就在此時,忽然有宮女進來輕聲稟報導:「娘娘,太子求見。」

    裴後輕輕蹙眉,這一皺眉頭宮女心裡一陣發毛,裴後將手中的黑子扔回棋簍中,冷笑道:「好,我也正想見他,傳!」

    嬴楚站起身來,躬身道:「微臣告退。」

    裴後淡淡道:「不礙事,只一會兒功夫而已,你坐下吧。待會兒再將棋下完就是。」

    太子一步步地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絲不悅,他走到皇后面前躬身行禮,道:「母后!」

    裴後仔仔細細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道:「宴會都結束了,怎麼還沒有出宮去,若是過了下鑰的時辰,你父皇又要找藉口發作你。」

    贏楚不是尋常男子,所以在宮中來去自如,近身服侍皇后,這個時辰居然也還在這裡,太子輕輕一震,隨即道:「母后,兒臣有話要說。」

    裴後看著他那一張隱隱帶著憤怒的臉,淡淡地笑了,「你又有什麼要說?」

    太子冷冷地道:「母后,今天在朝上你有沒有看見王家和郭家已然結成一體了?看來嬴大人的計策沒有奏效,依兒臣看,從今日開始嬴大人還是不要再管郭王兩家的事情了,這件事情就請母后交由兒臣處理,兒臣一定會給母后一個滿意的答覆。」

    裴後輕蔑地看了他一眼道:「交給你?之前你不是沒有動過手,可結果又如何?」

    太子咬牙,道:「母后,那只是一時失手。」

    裴後冷冷一道:「那王子矜花容月貌、錦心繡口,琴棋書畫、醫卜星相皆是萬般的出眾,這已經是十分難得了。可是偏偏還有一個李未央,此人文彩武略雖是一般,卻是攻於心計、擅長陰謀詭計之輩,再加上她心性殘忍,手段毒辣,比一般男子還要狠上數倍。這兩個人如今合在一處共同對付你,你又有什麼辦法能夠與她們抗衡?」

    太子面上掠過一絲不悅:「不過是兩個小女子,難道我就收拾不了他們嗎?」

    裴後瞧他一眼,重新捻起一枚棋子,含笑道:「瞧瞧你,動不動就口出狂言,真是不自量力!」

    太子聽了這句話,仿若天邊響起一個炸雷,極端的震撼,他想不到對方將自己看低至此,不由咬牙切齒地道:「母后將我看的也太低了!」

    裴後對太子已然失望,若不是她只有這一個兒子,還真想要一巴掌將這個人扇出去。此刻她只能忍耐著怒氣,淡淡地放下棋子,道:「我已經給了你無數機會,可是你偏偏沒有珍惜,現在我將此事交給嬴楚去辦,你還要處處與他為難,你叫我該如何發作呢?難道真要看著你父皇革除你的太子之位,你才開心嗎?」

    太子想不到竟然會被自己的親生母親這般冷酷的奚落,他絕望地閉上眼睛,只覺得整個人墜落無底深淵,良久,他說不出一個字來,渾身冰冷。直到裴後聲音再度響起:「好了,今後任何的事情都不需要你插手,更加不必你說什麼,就如今日在殿上的事,我之前就不準備告訴你,在殿上更不需要你幫腔,不要自作聰明!」

    今天關於齊國公府的事情,裴後並沒有事先透露給太子知道,就怕他會無意中壞事。可是,太子畢竟也不是愚蠢之輩,他在宴會之上看出裴後的意圖,便想要助她一臂之力,反過頭來卻被她如此責怪,太子只覺得無比的失望,甚至連想要說出冷蓮在他府上也因此全都咽了下去。他無言地退了下去,只在關上殿門之前,他那一雙充滿恨意的目光還是落在嬴楚的身上。

    太子離開之後,裴後在談笑之間便將嬴楚的白子殺得七零八落,嬴楚一言不發,靜靜地注視著棋盤,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道:「娘娘,或許您對太子殿下過於嚴厲了一些,微臣瞧他只不過……」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裴後卻垂下眼帘,冷冷道:「我是為他好,從前他只顧著維護皇儲完美顏面和尊嚴,卻不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現在倒好,連什麼時候該裝聾作啞都不知道了,處處於你為難,這又是什麼道理?自己挖自己的牆角麼!我真的很難相信,這樣一個蠢東西,竟然我是的親生兒子!」她說著,突然冷笑了一聲,似乎帶了十二萬分的嘲諷。

    嬴楚低下頭去,不敢在裴後不悅的時候說話,等到裴後注意到嬴楚的表情之時,她卻只是微微一笑,視線掠過了嬴楚,仿佛望向了不可知的遠方。好一會兒而才悠悠地道:「這三個孩子,臨安過於跋扈,又風流不羈,我向來不耐煩管教他,安國自幼便有殘疾,所以我對她便稍稍放縱了一些,卻不料反倒使得她命喪異國,就連靈魂也無法回到故土。剩下最後這個兒子,我自問對他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一心扶持著他登上帝位。只要他好好的做自己的太子之位,專心於朝政,不要攙和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李未央便無論如何也動不了他。如今我這麼做,只是為了讓他遠離骯髒齷齪,以便保護他而已。」

    嬴楚唇部表情不由自主僵了一下,澀笑一聲,道:「娘娘的心意我自然是明白的,太子知道的越少,出了任何事情都牽連不到他的身上。」

    嬴楚清楚的知道自己向來知道裴後的所有事,這一方面說明裴後十分器重他,但另一方面也說明眼前這個容貌絕美的女人一直在拿他當箭靶子,替她除去一些反對她的勢力。但是,他本來就是裴氏的家奴,又跟著裴後多年,除了眼前這個人,他沒有任何需要效忠的對象,甚至於滿天神佛他也不放在眼中,明知道裴後只是用他來做一個剷除叛逆的刀,他也非將自己磨得鋒利無比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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