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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王子矜淡淡地道:「今日我入宮是為娘娘送山河圖的。」

    李未央面上露出些許期盼道:「臣女對繡品也有幾分心得,不知娘娘可否賞給臣女欣賞一二?」

    裴皇后聞聽此言,長眉一挑,招了招手,吩咐身邊的人道:「沒有聽見郭小姐說的話嗎?拿去給她瞧瞧。」

    宮女立刻將山河圖送到了李未央的身邊,李未央展開,只見這一幅山河圖氣勢磅礴,繡工卻嬌妍精細,不由笑了起來,語帶讚賞道:「王小姐果然是繡工出眾、獨具慧心。看這山河圖上的山川河流、一糙一木都是栩栩如生,想必陛下壽辰之時會對王小姐的禮物大加讚賞。」

    裴皇后絕美的面上無比雍容:「郭小姐果然有眼光,子矜的繡藝的確是冠絕天下。」

    李未央又觀賞片刻,烏黑的眸子裡含著一層沉鬱光芒:「這個地方----似乎是荷州。」

    王子矜一愣,隨即看了一眼她手指停留的方向:「是,是荷州。」

    李未央輕輕搖了搖頭:「如今荷州這兩日可出了大事,王小姐可知道嗎?」

    裴皇后神情冷淡了下來,王子衿不明所以:「哦,這我倒是不曾知曉,不知出了什麼大事?」

    李未央微笑著道:「荷州煤礦豐富,很多荷州人都是靠著私開煤窯發財,陛下早已經有了旨意,說所有的煤窯都是歸於國家,可有些人還是知法犯法,坐監偷采。若僅僅如此就罷了,為了掩飾罪行,他們甚至放水淹人,意圖消滅證據。半月前陛下的監察御史秘密巡查到荷州,那些人倉皇滅口,竟釀出了一個大事故,一下子淹死了兩百多名的礦工。娘娘,這麼大的事情,您難道還不知情嗎?」

    裴皇后微微眯了眼,神色越發冰冷道:「是麼,這些人竟然如此膽大包天,淹死了兩百名礦工?」

    李未央點了點頭,似乎對裴後不知道此事十分驚訝:「是啊,雖說這兩百名礦工都是朝廷的囚犯,其中也不乏大jian大惡之徒,可是這些人本不該在私窯出現……偏偏那些私窯主買通了官府,竟將這些囚犯偷偷運去開採煤礦。被人發現之後為了掩蓋罪行,又放水淹了煤礦,將這些犯人全部淹死。盜竊國家財物不說還殺人滅口,此等罪行真是令人髮指!」

    王子矜露出了瞠目結舌的表情,她不知道李未央為什麼會突然提到此事,更不知道荷州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情,她下意識看了一眼裴皇后,卻見到對方雖然面色依舊平靜,可眉心卻不自覺的抖動了一下。

    李未央已經繼續說了下去:「這些人如此膽大妄為,若是陛下知道,想必會重懲!只是我卻擔心他們背後有不少的保護傘,甚至官商勾結,搭股吃紅。」

    王子矜明知道此刻自己不插嘴為妙,可卻依舊不禁問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李未央淡淡一笑:「我無意中得到了數個煤窯合股的約定書,其中有個人十分奇怪,他一般只出少許象徵性的錢財,可是最後分紅卻拿了最大頭,有的時候甚至是一分錢也不拿出來,卻白占八成的股份。你說是不是很奇怪?一個人既沒有地,又不出資金,還不承擔辦礦的責任,更不會下窯去挖煤,卻白得這麼多錢,王小姐,你猜猜是什麼緣故呢?」

    王子矜皺起眉頭,李未央的話其實很明白,朝中有人做了這些私窯煤礦礦主的保護傘,而他的目的就是為了獲取巨額的採礦利潤。但是礦產是屬於國家的,尤其是到這一朝,皇帝對於那些私開煤窯的人,無一不是生吞活剝、嚴厲懲處,一旦抓住一個,當事人要殺頭還要株連九族,幾乎是和謀反同罪!可是由於採礦的巨額利潤,還是不斷有人投入這項產業之中,為了能夠平安地躲過皇帝的耳目,他們不得不尋找靠山。聽李未央所言,這一次出事的私窯,必定也是有靠山的,而且這個靠山恐怕還不小。王子矜是何等聰明之人,她很快聯想到了什麼,隨即便看向了裴後。

    裴後強行壓住跳動的眉心,淡淡道:「你們都下去吧,我有話要向兩位小姐說。」聽到裴後這樣吩咐,所有的宮女便都低頭退出涼亭。李未央的目光轉向裴後,面上笑得十分和悅。

    王子矜瞧著李未央的神色,只覺那一雙平淡的眸子無波無瀾,絲毫沒有異樣,仿佛一首古琴曲,優雅而安靜,卻又透出不動聲色的寒芒。王子矜這才覺得郭嘉做戲比她厲害得多,面對裴後竟然也能如此的鎮定!

    裴皇后良久沒有說話,氣氛一時之間變得十分古怪。直到王子衿額頭有冷汗滲出,裴後才嘆了一口氣,道:「那份約定書在你手中嗎?」

    李未央微微一笑:「若是不在,我怎麼會入宮呢?」

    「果然是只小狐狸!」裴皇后冷冷地道:「你今天是來威脅我。」

    李未央自然露出一絲笑意,面上卻沒有得意之色:「臣女不敢,娘娘說的太嚴重了,若僅僅是貪污幾百萬兩庫銀,想必陛下還不會震怒,可是私吞礦產,而且還下令殺人滅口,這個罪名可就大了,縱然陛下不想追究,娘娘也有意偏袒,只怕也無法庇護那背後之人。畢竟這等罪大惡極的事情不做則已,一旦做了,名聲也就全完了。」

    裴皇后心頭勃發的怒氣再也忍耐不住,重重的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右手尾指帶著的護甲竟然「啪」的一聲斷成了兩截。

    那清脆的聲音讓王子矜心頭一跳,她下意識地離開凳子當即跪倒在地。而她對面的李未央卻是從容的坐著,搖杆挺得筆直,神色也沒有絲毫的變化。王子矜身體一顫,在這片刻之中自己和李未央的高下已分,面對裴皇后的壓力自己竟然不由自主地跪倒,而李未央卻是毫無反應……這說明僅僅在定力上,自己就和對方相差甚遠。為什麼,明明年紀差不多,對方卻能如此鎮定?!

    李未央一雙清冷的眸子看向裴後,微笑道:「娘娘何必動怒,臣女不過實話實說罷了。」

    裴皇后呼吸瞬間急促起來,添了幾分凝重與深沉:「你以為僅憑私窯一案,就能夠把太子拉下馬?」

    李未央輕笑出聲:「論揣摩聖意,我無論如何是比不上皇后娘娘的,只能靠勤能補拙了。娘娘若是不信,大可以賭一賭,」說完,她修長的手指再一次拂過那美麗的山河圖,卻是拔下發間的簪子在繡品上輕輕划過,所到之處,皆是繡線零落,絲絲斷裂,「只是越完美的東西越是經不起損傷,就像這幅繡品,一根尖利的簪子就能徹徹底底的毀掉!娘娘,您可要慎重一些,千萬不要因為一時意氣,就犯了大錯。」

    「你!」王子衿瞧見自己小心翼翼不眠不休繡好的東西竟然一朝盡毀,目瞪口呆地看著李未央。

    李未央看了王子衿一眼,卻是淡淡含笑,用那殘次的繡品輕輕拭去簪子上的塵埃,然後隨意地丟在了地上。

    「郭嘉,明人跟前不說暗話,你將那一份合約交出來吧。就算你賣本宮一個人情,我不會虧待你的。」裴皇后凝住了眉,淡淡地道。

    李未央不動聲色,只是微笑道:「娘娘,這份約定書……臣女自然拱手奉上,只不過呢,這麼重要的東西換一條人命,還是值得的!」

    裴皇后早已不耐煩再聽下去,掩飾不住眼中簇簇躍動的火苗,騰地站了起來冷冷道:「你放心吧,我總要叫你滿意就是。」說話之間,她已經背過身去,終於疲憊不勝似地閉了閉眼,才揚起聲音道:「來人,送兩位小姐出宮。」

    王子矜和李未央一同走出了御花園。王子矜腳下一崴,幾乎跪倒。李未央微笑著扶住她,柔聲道:「王小姐,何必這麼緊張?」

    王子矜額頭冷汗直下,她看著李未央道,目中閃過一絲憤怒:「你利用我。」

    這是肯定句,可見對方早已心中有數。李未央卻是故意露出驚訝之色:「王小姐此言差矣,我只不過是挑了個你在的時候才來見皇后而已,怎麼就說得上利用了?」

    王子矜冷冷一笑道:「不要裝模裝樣了,你明明知道我在這裡,故意找上門來,不過就是要誘導裴後以為我和你串通,難道不是嗎?」

    李未央輕輕一嘆道:「王小姐果然聰明,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想到了這一層,不錯,我只不過借你踩上一踩,想必你寬宏大量,不會介意吧。」

    怎麼可能不介意?王子矜深吸一口氣,道:「郭嘉,你果然是厲害,厲害的很哪!我不過是在哥哥的喪禮上給了你閉門羹,你轉過頭來就猛地扇了我一巴掌,狠,真夠狠的!」一連說了幾個狠字,都沒辦法表達她現在惱怒的心情。

    李未央笑了笑道:「王小姐早就已經不可能成為裴後的盟友了,我這麼做也不過就是在推你一把而已,你又何必這麼生氣?」

    王子矜卻不上當,逼問道:「你是如何弄到那合約書的?」

    李未央微笑道:「從很久之前開始我就一直在搜集這些證據,只不過時機還不成熟,沒有辦法立刻拿出來罷了。」這一些證據是元烈秘密找到的,原本預備用在關鍵時刻去對付那個人,可是此刻為了救郭敦,卻不得不拿出來,雖然有些可惜,但是現在能夠看到裴後吃鱉的模樣,李未央還是覺得心頭暢快。

    此時見到王子矜也是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李未央略略挑起眉頭:「這世上沒有人會毫無弱點,裴後也是如此,我們在尋找裴家虧空的證據之時,因緣巧合的發現了他們和一些朝中大臣交往賄賂的證據。不僅如此,還秘密找到了裴家在荷州、蘭州、滄州、賀州等八個地方都有私窯,他們以手中的權力入股,空手套白狼。你說這樣的事情若是宣揚出去,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王子矜心頭一動道:「裴家?他們沒有這麼大的膽子,也沒有這麼大的權力!果真是太子!」剛才聽到李未央突兀地和裴後提起太子她就已經懷疑了,現在才算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陽光之下,李未央笑得十分輕柔美麗,卻叫王子矜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她沒有看錯,眼前的女子不但聰明、善於謀劃,而且手段狠辣,裴皇后先下手為強,居然沒能整死她,反而讓她扳回一程。

    王子矜強自忍耐自己心頭的不甘和震驚,面上冷淡道:「原來你是在引蛇出洞。」

    李未央微笑:「王小姐客氣了,天色不早,我該走了,咱們改日再見!對了,那幅繡品已經毀了,恐怕王小姐要受受累,在半月之內趕出來送上,可別太辛苦了。」說著,李未央已經轉身離去。王子矜看著對方的背影,良久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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