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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李未央向對方投去一眼,瞧見班主面上的急切之色,若有所思起來。

    王子矜點了點頭,如今這是最好的法子了。她不再猶豫,低聲吩咐身邊的人道:「仔細地盤查一下這戲班子,確認沒問題之後再放他們離開。」護衛立刻應聲而去。

    眾位客人遠遠瞧見那戲台子上的人紛紛撤去,抬箱子的抬箱子,整理東西的整理東西,不多時便組成了一支隊伍,井然有序地接受著護衛的盤查。受了傷的戲子被人用擔架抬著,躺在那裡,一動不動,臉上的油彩還未來得及卸掉,顯得越發楚楚,配合著那虛弱的身軀,怎麼瞧怎麼覺得悽慘可憐,眾人不禁為她嘆息。

    「聽說這可是個名角兒,竟然從人家婚禮搭的高台上摔了下來,還是重傷,據說是不治了。這一抬出去恐怕就要被丟在街邊,怎麼不可憐呢!」

    李未央遠遠瞧著,卻是突然站了起來,郭夫人吃了一驚,剛要阻攔,卻見她已經主動地向外走去。王子矜瞧見李未央就是一愣,道:「郭小姐,你這是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李未央身材窈窕,笑容輕盈,似早春寒峭里的迎春花,她的目光投向那些戲子,微笑道:「王小姐,南康公主可曾找到嗎?」王子矜搖了搖頭,眉頭微微蹙著。

    此時月亮已經升起,今日是個滿月,白月光灑在王子矜的面孔之上,露出了說不出的憂慮。這是王子矜第一次覺得事情不在掌控,因為這整場婚禮是她一手安排布置,所有的護衛也是她按照五行八卦的方位來排陣。若是那刺客竟然能夠將公主帶出府去,那她這麼多年來所學的軍法陣式簡直就成了一場笑話,事關她的名聲和王家的榮譽,她怎麼能不憂慮緊張呢?

    李未央笑容恬靜,神色柔婉,目光之中卻流露出一絲冷然,她指著那擔架上抬著的戲子道:「為什麼不讓她將臉上的油彩洗乾淨。」

    眾人聽到這句話,都是一愣。那班主連忙道:「請這位小姐贖罪!她已經受了重傷,渾身骨頭都斷了,實在不好叫她淨面。」

    李未央眼眸微斂,側眸打量對方,神態有些冷淡,半晌才淡淡一笑,溫言道:「無論如何,請在場所有的戲子將面上的油彩都洗乾淨,方能離開這裡。」

    所有人都微微變色。

    連王子衿亦大震,郭嘉瞧著年輕,地位雖然尊貴,說話卻向來溫和,可這次態度分明十分強硬。

    王子矜反應極快,猛地意識到了什麼,隨即她立刻向護衛使了個眼色。護衛領命而去,快步沖向了那一支隊伍,班主還來不及阻攔,護衛已經衝到了躺在擔架上的傷者面前,不顧髒污,用自己的袖子擦去了那人面上的油彩。

    這動作極快,幾乎把所有人都震住了。

    班主幾乎勃然變色,可等看清楚這戲子的面容,瞬間所有人都呆住了,尤其是王子矜。她是曾經見過南康公主的,那一張嬌弱的面孔,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忘記,而眼前這一個戲子竟然就是他們百般搜尋卻尋不到的公主殿下。

    她面色一變,厲聲道:「將這些人全部捉起來!」隨即快一步地走到南康公主的面前,溫聲道:「公主殿下,你怎麼了?」

    擔架上的南康公主沒有回答她,她那一雙脆弱的眼睛裡,不停地流出了眼淚,卻是張口不能言。李未央上前,輕輕地摸了摸公主的手臂,低聲道:「公主渾身都是軟綿綿的,毫無力氣,不知道那些人對她做了什麼。」

    王子矜十分焦慮,立刻揚聲道:「還不請大夫來!」剛才那名大夫還沒有來得及離去,聞言立刻上來,替公主把了脈。此時堂上的眾人早已經是翹首以待,紛紛走來出來,遠遠瞧著這戲劇化的一幕,卻是不敢上前。因為王家的護衛此刻已經攔在了他們的面前,只有太子和其他一些身份格外尊貴的人,才能走到李未央她們身邊。

    王延和王廣都是遠遠地站著,公主殿下畢竟身嬌肉貴,又是金枝玉葉,他們是男子,不能隨便靠近。

    人群的最後,裴弼只是露出一絲冷笑,他的神色之中沒有半點的驚慌,像是早已經預料到李未央會識破這一切。

    郭夫人滿面憂慮,緊緊地盯著大夫,生怕大夫說公主受了什麼損傷。那大夫被眾人死死盯著不免緊張,臉色發白,汗水滴答下來:「公主殿下似乎是被人灌了藥,以至於聲帶受損,不能發出聲音。」

    郭夫人仿佛被一桶冰水直澆而下,冷得渾身陣陣發寒。

    李未央道:「恐怕不只是聲帶受損,公主連手指頭都不能動一下,渾身綿軟無力。還是說----她的骨節也受了什麼傷呢?」

    大夫定了定神,這才搖頭道:「我瞧著倒是沒有什麼大礙,只是不知道那些人究竟給她服了什麼藥。」

    王子矜一顆心往下墜了又墜,吩咐道:「去請太醫來!」立刻便有人按她的吩咐去辦了。

    公主可和那戲子不同,她一旦出了事,自然是可以請太醫來診治的,當然在太醫來之前,其他人是一個也不能輕易放過。

    班主和其他的戲子們都是瑟瑟發抖,這時就聽見王子矜面色冷沉地道:「剛才表演那一齣戲的,究竟是誰?」戲子之中無一人應答,人人都是噤若寒蟬。此刻王家的護衛已經齊刷刷地將冰冷的劍尖對準了他們,班主連聲道:「哎呀,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是來唱戲,我哪兒知道會出這樣的事兒!」說實話,他的確是不知道,給他天大的膽子,他也不敢偷偷運送公主出府。

    見沒人搭理,他一仰脖子大聲地道:「今天負責唱這齣戲的人是同春!同春,你這死丫頭在哪兒,給我出來,可別害了咱們!」他四處地找著,可是那本該躺在擔架之上重傷不治的人卻壓根兒不見蹤影。

    李未央已經明白了,剛才那個戲子從台上故意掉了下來,偽裝成自己重傷的模樣,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騙過了大夫的眼睛,隨後讓人運送她出府,藉以偷梁換柱將南康公主偷運出去。這件事情非同小可,必須有人緊密的配合他,所以這戲班子裡的每一個人都有嫌疑……

    可是,那一個叫做同春的戲子如今又是藏在何處呢?不多時,就見到王延怒氣沖沖地喝道:「往哪裡跑?」眾人吃了一驚,卻瞧見王延飛身上去,一把從糙叢之中揪出了一個身形嬌小的年輕女子,將她押跪在地上,絲毫沒有憐香惜玉地揪住了她的頭髮,強迫她仰起臉。那戲子拼命掙扎著,奈何王延武功高強,使她根本動彈不得。

    班主失聲道:「同春,果然是你!」誰料下一刻,那叫同春的女戲子嘿嘿冷笑了兩聲,不知怎麼回事,竟是在瞬間七竅流血,很快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王延這才鬆了手,不敢置信地看著突然倒在地上的人。

    這真是太可怕了,對方不但是早有預謀,更是做好了萬無一失的準備。如今這同春一死,就很難再查是什麼人在背後搗鬼了。

    李未央神色平靜得如同冰雪,目光筆直地看著王子矜道:「事到如今,唯一重要的是先給公主醫治傷勢。」

    王子矜點頭,連忙吩咐人將南康公主送回新房去,話音剛落,眾人就見到太醫急匆匆地趕到,一路幾乎是被人揪著過來的,一路小跑,完全顧不得儀態更顧不上招呼,便到喜房看診去了。

    王子矜這才轉過身來,微笑看著眾人道:「今天讓大家也跟著受累了,實在是對不住。」

    眾人看到這裡,都是面面相覷,其實他們還完全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王家人的神情這樣凝重,倒叫他們不知道該怎麼詢問才好。還沒有等他們說話,一個護衛急匆匆地向這裡奔了過來,快步跪倒在地道:「屬下剛才在河塘邊搜尋的時候,竟然發現了一具浮屍。」

    所有人面上都是更加吃驚,王瓊和齊國公對視一眼,只覺目前線索千絲萬縷穿梭不斷,王瓊不由沉聲地道:「是什麼人?」那護衛低下頭,躬身道:「老爺,是一位面容陌生的媽媽,卻不知道是誰家帶來的。」

    王瓊眉目一凝,隨即道:「把人抬上來。」護衛帶著那一具已經泡得有些發白的屍體到了堂上。

    郭夫人面上血色瞬間褪去,近乎失聲道:「宋媽媽!」

    李未央立時警覺起來,此刻她已經認出這個被淹死正是她母親身邊十分貼心的心腹媽媽宋氏。郭夫人身邊有四個很重要的媽媽,一個掌管錢財,一個把握人事,一個照顧她的飲食起居,而另外一個則是幫她處理待人接物的事情。因為郭夫人常年生病,所以對於大都之中的女眷常有不熟悉的,這宋媽媽年紀不大,記憶極好,有她在邊上提醒著,郭夫人從不會出錯。可是此刻這個人卻莫名其妙死在了這裡。

    剛才在公主失蹤的時候,誰也沒有注意到這一個小小的媽媽竟然也是不見蹤影了。李未央看到這種情景,意識到背人的計劃不光是針對南康公主,恐怕還是針對郭家的。

    王子衿一張蓮瓣似的嬌美面孔也是驚怒交加,失了往日的鎮定顏色。

    王瓊看著郭夫人道:「郭夫人,這位媽媽顯然您是認識的。」郭夫人點了點頭道:「她是我身邊的人,今日帶她一起來參加宴會,可在席上她突然說身體不適,向我告了假先去馬車上歇著。卻不料竟會死在貴府的湖裡,不知道究竟是什麼緣故。」

    齊國公蹙眉,王瓊搖了搖頭,面色越發不好看:「她若是出園子只會從偏門走,根本不會經過那個湖,可見她壓根兒就沒有要走的意思。」

    郭敦向來性情衝動,他看著王瓊冷聲道:「王將軍說這樣的話,又是什麼意思?」旁邊的郭澄連忙向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多言。

    王瓊並無它意,他只是覺得這件事情撲朔迷離,叫人摸不著頭緒。先是公主失蹤,隨後又是郭家的媽媽淹死在他們王府的湖裡,這樣一來他家無論如何都逃不脫干係,所以他才想要將事情徹底查清楚。

    太子沉思片刻,面上流露出狐疑的神情道:「這件事情實在是太過奇怪了,郭家僕人怎麼會橫死?」

    的確如此,一個是身份尊貴的公主,另外一個卻只是郭府的媽媽,這兩者之間又能有什麼關係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事情的精彩程度堪比一場大戲,人人面上平淡,難掩看戲的竊喜。關鍵時刻,原本在房中伺候公主的那些宮女已經紛紛醒來了。王子矜一聽到下人的稟報,立刻面露喜色道:「還不把人帶上來。」

    宮女還是一幅戰戰兢兢的模樣,今天不論對方使了什麼jian詐的招數,她們丟了公主可是事實,若是到時候陛下或者王家向她們問罪,她們可是一個都逃不脫的。因而此刻皆是面露惶恐,瑟瑟發抖,跪在堂下,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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