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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李未央輕輕一嘆,道:「這世上最難算計的就是人心,皇帝自己從前深愛那個人,卻礙於萬般阻撓不能結合,所以他的心態本已有些失常,如今他又想用強權手段逼著元烈按照他的方式去生活,只怕註定是白忙一場。」
其實李未央說到這裡,心中卻還有另一種沉沉的預感,她隱約覺得這件事情似乎還有裴皇后在背後推波助瀾,裴家如今岌岌可危,他們迫不及待的用其它世家來遮擋李未央的視線。正因如此,李未央才對王子矜的挑釁毫不在意,她如今最重要的目標就是剷除裴家,只能先將其他事情都往後排。這個世界原本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無底深淵,誰能從深淵裡爬上來還未可知,不管是裴後還是王子矜,誰阻了她的路,那就對不起了!
此時的皇后宮中,裴後正獨立殿中,手中捧著一本奏章,神情莫名,正在出神之間,宮女在旁邊的小聲稟報導:「娘娘,裴大公子在殿外候著您,要求覲見。」
「裴弼?」裴皇后的眼皮突突的跳了起來,心頭立刻想到裴弼此時進宮必然有十分要緊的事,她立刻點了點頭道:「吩咐他進來吧!」
裴弼幾乎是一路跌撞著進了大殿,這段日子以來他的病情越發嚴重,而且整個人消瘦了不少,臉頰上竟然也不似往日光滑,反倒多了些青青的鬍渣,整個臉頰都凹陷了下去,十分憔悴的模樣。裴後看到他,突然驚覺他身上隱有血跡,不由道:「裴弼!你這是怎麼了?」
裴弼不急於回話,只是跪倒在地上,壓低了聲音回答道:「娘娘,我去赴王家的宴會,回去的時候從馬上墜下,受了一點小傷。」
裴皇后微微變色,很快便用平穩的聲音道:「既然受了傷,為什麼不好好回去養傷,跑到宮裡來做什麼?這個時辰----你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裴弼咬牙,一字字地道:「之前在大殿上發生的那樁事情,娘娘不會忘記吧?」
裴皇后眉目一緊道:「繼續說下去。」
裴弼應聲道:「是,娘娘可還記得,上一回寶兒曾經收買艷血盟的人,讓他們去劫持郭家的馬車,結果事敗不說,反倒被郭家人誣陷說被盜了舍利子,郭家人還藉此去盤查裴家多年來的據點,並且搜查出了一本帳薄,雖然重要的資料被我暗中毀了,可是陛下終究還是知道了那一千二百兩的事,以至於讓我們三倍清償。」
裴皇后淡淡地道:「這我當然不會忘記,又出了什麼事嗎?」
裴弼面上湧現出無限的痛苦,他沒有想到李未央的手段如此毒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裴氏還帳的當口又出了這樣的事情,他低聲道:「那事情發生之後我將寶兒狠狠的訓了一頓,並將她關在屋中,不允許她隨便出門,可是這個丫頭竟然悄悄買通了婢女,威脅了護衛,偷偷逃出府,信誓旦旦地要去找那艷血盟的人問個清楚,那些江湖糙莽當然不顧信義,反咬了寶兒一口,不但擄走了她,甚至還將她賣入了幸月樓……」
裴皇后原本神色慵懶,聽到最後三個字猛地坐直了身子,難得聲色俱厲:「你說什麼?」
裴弼心裡一緊,一字字道:「寶兒被賣入了幸月樓。」
裴皇后柳眉倒豎,一揚手,猛地將旁邊茶几上的青瓷花瓶揮倒在地,那鮮艷的花瓣和著水一同凋零,裴後的聲音透著無限冰冷:「如今她人在哪裡?」
裴弼低下了頭去,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手,卻無論如何卻驅不走那徹骨的陰寒:「找回來的時候,她尋死覓活的要上吊。」
這話已是說裴寶兒失貞了,裴皇后整個人坐在殿上,面色第一次極度的難看,良久她才再度開口,聲音卻仿佛纏了冰絲,帶著說不清的陰寒之氣:「既然如此,你應當知道怎麼做!」
裴弼低著頭,堅難地吐字道:「娘娘,現在讓她自盡已經晚了!」這聲音極度沉重,完全失去了往常的冷靜,已經是被逼得走投無路。
裴皇后不由心頭一跳,開口道:「什麼意思,什麼叫晚了?」
裴弼咬牙:「這件事早已被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了!」
果然如此……裴皇后閉上眼睛,嘆息一聲,她不開口,整個大殿都陷入了可怕的沉寂。所有的宮女都是噤若寒蟬,屏息凝氣,甚至不敢抬頭看裴後的神色,想也知道裴皇后此刻一定是極為惱怒的。最終,她眉目重新舒展開來,點了點頭:「這李未央的手段果然非同凡響,的確是個有意思的人。」
裴弼聽到這裡,猛地抬起頭道:「娘娘,是我辦事不力,教妹不嚴,才會出這樣的事情,一切都是我的過錯,請您責罰!」
裴後略略挑起唇角,不動聲色之間掌控一切:「寶兒這個孩子,我是看著她長大的,向來是個沒有腦子的人,你們又很少管教,她自詡美貌,以為有點資本就能得到一切,如今才會碰得頭破血流。雖然是別人故意挖了陷阱,可這又與她的性格有關,若她老老實實聽你的話呆在裴府之中不再出門,何至於遇上這樣的事情?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別的辦法,讓她出家為尼吧!」
裴弼知道這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其實裴家的名聲已經被裴寶兒玷污,她又和艷血盟的人有了莫名的關聯,這件事情若是傳揚出去,只怕連裴後的臉面都被裴寶兒丟盡了。李未央實在是太狠,她明知道對於一個家族來說子嗣和名聲是最重要的,先殺裴弼的那些兄弟,斷了他們家的子嗣,如今又用裴寶兒毀了他家的名聲,深謀遠慮,步步為營,手段更是毒辣,絲毫也不亞於裴皇后利用納蘭雪的那一條計策。所謂棋逢對手,也不過如此。裴弼剛要說什麼,卻聽到裴皇后又開口道:「寶兒的事情不過是內憂,還有外患,你仔細瞧瞧吧。」
裴弼聽了這話,不由抬起頭來,旁邊的宮女立刻將裴後手中原先在看的奏章遞到了裴弼的眼前,裴弼快速地掃了一眼,瞬間面色變得雪白,他面上滿是不敢置信:「竟有此等事?」
奏章上說的事情比裴寶兒的事還要讓裴弼驚訝和震撼,越西皇帝在八年之前曾經動用過百萬的國庫銀兩在綿江之上造了一座鎮北大壩,卻想不到昨日竟然決堤了,淹沒了大半個城池不說,還傷了不少百姓,一石激起千層浪。皇帝派人勘察,官員呈回來的摺子上說的很明白,當初督造的官員偷工減料,以次充好。而更糟糕的是,當初負責督造大壩的人正是裴弼的表叔裴海。
哪裡沒有貪官污吏,這不過是棉絮里的虱子。裴皇后淡淡地道:「李未央的消息十分靈通,恐怕她早已將這些年來裴家人負責的那些事情一一記錄在案,仔細調查研究過,所以在這消息還沒有傳回來的時候,她就立刻緊密布置了起來,先是派人在百姓之中散播謠言,說這大壩毀於一旦完全是因為當初裴海的失職。我也著人調查過了,當初決堤的那個口子,專門負責建造的人一下子都沒了蹤影,所有的帳簿也不翼而飛,現在這種情形明顯是要讓裴海背這個黑鍋。」
裴弼的牙齒都在顫抖:「這李未央實在是太過讓人恐怖,為了對付裴家,簡直無所不用其極,說不定這大壩潰堤一事也是她……」
裴後搖了搖頭,冷笑著道:「裴海的個性過於庸碌,若非是有個裴家人的名頭,他根本就沒資格坐上這個位子!我雖然在宮中,卻也不是雙目閉塞,聽說他手下有不少的人常常借著的裴家的權勢胡作非為,這事情早已不是一日兩日了,你根本就知道的。所謂千里之堤毀於蟻穴,郭家只不過是利用裴家固有的紛爭加上此次潰堤一事大做文章罷了。」
其實裴弼也知道這件事情跟李未央是沒有本質關係的,因為早在半年之前他就曾經看到過密信說大壩有決堤之險。當時他就通知裴海派人去修繕了,想不到今年還是終於潰堤了!可見裴海根本沒有照著自己所說的去做!又或者是底下人偷工減料,從中牟利----李未央想必就是借著這個機會挑起民怨,並且故布迷陣,將一切的罪過都栽在了裴海的身上!
家族鬥爭沒有是非善惡,可如此無孔不入,其心可誅!裴弼不禁咬牙道:「這李未央太過心狠手辣,如今為了保全裴家恐怕……」
裴皇后淡淡地道:「我已經給裴海傳了消息,如今他早已懸樑自盡了,並且在臨死之前還自動上書請願散盡家財充實國庫,安撫百姓,我想皇帝不會再大肆追究此事了。」
懸樑自盡?裴海也是裴家的頂樑柱,裴弼還一直想著叔父出了事情之後,朝庭之事一切都得暫且倚仗裴海了,卻想不到如今連他都被李未央硬生生的逼到了極處。
裴後看他一眼便知道他的心思,只是冷然道:「唯有這樣才可以保全裴氏一族。」
裴弼心中恨到了極點,幾乎恨不能立刻斬殺李未央才好,可他畢竟不同於裴徽等人,很快便鎮靜下來,低聲道:「娘娘,請屏退左右。」
裴皇后挑起了眉頭,揮手道:「你們都退下去吧。」
所有的宮女全都退了下去,裴弼仔仔細細地檢查這殿中的內內外外、各個角落,直到確信沒有人偷聽才皺眉靠近裴皇后道:「娘娘,如今郭家如此咄咄逼人,太子的地位也是岌岌可危,陛下又一心袒護郭家,依我看來,不如將此事傳給父親知曉。」
裴弼所說的父親便是裴淵,手中執掌大軍,駐紮在邊境,裴皇后面色一變道:「你的意思是----」
裴弼突然更加湊近了,只是用食指沾了些茶水,在地上寫下四個大字。裴皇后看著那四個字又看了看裴弼,裴弼的眸光十分冷酷。
這四個字是:擁立新君。
裴弼的用意十分明顯,這就是說,他想要擁立太子,更直白的說是謀反。
裴弼又勸說道:「娘娘,我也知道如今的時機不是很好,可是再繼續這樣下去只怕裴氏一族都要誅滅殆盡,到時候縱然父親回來,面對的也是滿目頹唐,無力回天了。」
軍權是軍權,家族是家族,一個家族的繁榮昌盛必須靠出色的人來支撐,按照裴家現在的情況其實已經到了十分糟糕的境況,原本十分茂盛的裴氏主要支柱不是早逝就是絕後,後人不繼,自動衰亡,乃是所有室家的大忌,會最終影響到整個家族。
裴弼見皇后神色一動,立刻再接再厲道:「前朝名門滕氏,娘娘還記得嗎?」
裴弼所說的滕氏其實是前朝皇室最為倚重的第一流家族,只可惜滕氏一族人不長壽,都英年早逝,自族長藤章以來平均壽命也不過只有四十歲,整個家族只有兩個活到六十歲以上。正因為如此,滕氏雖然風光當朝,但是終因無子不得不從家族中其他旁支之中挑選人來繼承爵位。如同惡性循環一般,又總是沒有子嗣,盛極一時的藤家長房便是這樣在無人繼承的情況下衰落下去的,以至於在傳了四代之後就再無人繼承,不出三十年,藤家就銷聲匿跡了,這其中除了有因政治形勢變化而造成的社會地位降低之外,失傳絕後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內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