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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殿中氣氛已然大變,那些正在歌舞的女子悄然退到了一邊,鼓樂之聲也已經停歇了。

    皇帝目視著他,揚手示意所有人安靜下來:「京兆尹,無緣無故你怎麼突然入宮了?」

    京兆尹恭身行禮道:「陛下,前日齊國公府的馬車在東大街遇到盜賊,硬生生被奪走了要獻給陛下的舍利子,一共有四十九顆。下官在大都之中大肆搜捕,如今已經尋回了一顆舍利子,還揪出了參與偷盜的賊人,請陛下聖斷。」

    皇帝一揚眉,目光落在了五花大綁的喬掌柜身上,似笑非笑道:「哦?果有此事?」

    齊國公站起身,朗聲道:「是,微臣四處尋訪,好不容易才搜集到這四十九顆高僧的舍利子,可是卻莫名其妙被賊人偷了,昨日微臣已經上過摺子,不能及時進獻還請陛下恕罪。」

    皇帝微微一笑:「愛卿其情可憫,何罪之有?至於這盜賊,又是在何處捉住的?」

    裴弼看著這一幕,面孔冷的罩了一層霜,卻是一下子將目光盯緊李未央,眼神恨到了極處。李未央笑容和煦,如沐春風,仿佛沒有察覺到對面那一雙恨到了極點的眼睛。

    京兆尹將自己四處搜查,好不容易才找到盜賊的事跡大肆渲染了一番,直到皇帝很不耐煩的皺起眉頭,他才趕緊道:「陛下,這賊人是在一家當鋪中尋到。只不過這當鋪老闆剛剛交代一切,說是當鋪歸於裴氏,微臣深恐娘娘震怒,不得不先行帶了這賊人一同面君,請陛下恕罪。」剛剛在路上也不知道郭導用了什麼法子,迫使喬掌柜開了口,立刻交待出當鋪的主人是裴家,京兆尹驚恐之餘,已經是騎虎難下了。

    皇帝看了一眼裴後,笑容更加溫和道:「皇后,你怎麼看?」

    裴後淡淡一笑,神情從容:「當鋪做的生意,本來就是迎來送往,不管當的東西來歷如何,只要值錢便可留下,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試問掌柜又何罪之有?京兆尹大人真是糊塗了。」

    裴後此言一出,京兆尹背心不禁一片冰涼,他垂下頭,幾乎一個字也不敢說了。不知道為什麼,在裴皇后的一雙眼睛注目之下,總讓人覺得心頭惶恐,如墜冰窟。

    皇帝哈哈一笑,笑容之中帶了三分嘲諷道:「皇后說得不錯,當鋪就是這麼一個地方,京兆尹又何來的證據,證明這當鋪就與盜賊有關?」

    此時郭導在一旁已經躬身向皇帝行禮道:「陛下,原本我們也不敢肯定這當鋪就一定和盜賊勾結,所以在當鋪之中四下搜查了一番,發現了一本帳冊。」

    裴弼聽到這裡,已經是面寒如冰,眼睛珠子一頓也不頓的,死死地盯著對方,幾乎像是要吃人一般。裴寶兒在一旁看見,不由十分驚駭,她向來知道自己的大哥很是鎮靜,從來不曾露出過這樣的神情,實在是太過可怖。但她心中更加害怕的是自己原本收買艷血盟的人,就是希望他們能夠替她殺了李未央,誰曾想不但沒能誅殺她,甚至連李敏之也沒有擄到。反而聽說他們郭家丟了什麼舍利子,開玩笑,她怎麼會無緣無故盜取捨利子,要那東西又有何用?只不過裴寶兒也不敢肯定,是不是這艷血盟的人見財起意,偷取了這舍利子意圖他用。所以裴弼才會吩咐人到處留意,希望搶先一步找到這東西好作文章。

    此刻見到對方竟然拿著這東西去裴家的當鋪典當,裴寶兒的心頭不禁又掠起了一絲疑雲。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這件事情透著絲絲的古怪,卻又說不出究竟古怪在何處。而旁邊的裴弼,已經是搖搖欲墜了。

    郭導朗聲道:「在這當鋪的帳冊之中,我們找到了一條十分奇怪的記錄,五年之前這小小的當鋪竟然有一筆一千三百萬兩的銀子入帳,敢問當鋪何德何能,竟然能夠做到國庫一年的收入,這等收益恐怕世所罕見了吧!」

    皇帝看向面露驚恐的裴帆道:「裴大人,你的當鋪可真是日進斗金,小小當鋪竟有一千三百萬兩進帳!」

    裴帆連忙站起,跪倒在地道:「陛下,這……」

    此時,郭導已經將那一本帳冊經由太監之手送到了皇帝面前。皇帝輕輕一翻,便注意到了那一千三百萬兩的入帳,他冷冷一笑,突然眼中寒光大盛,怒道:「裴帆,你作何解釋!」

    裴帆一下子冷汗就濕透了脊背,他突然想起了這一千三百萬兩的來歷,五年之前陛下曾經南巡,當時是由裴家承辦了整件事情,一路修建行宮,聚集錢財,以做南巡之用。借著這個機會,裴帆大肆斂財,收了整整一千三百萬兩的銀子,變為裴家之物。但這筆銀錢太過巨大,他唯恐被人知曉,所以,秘密的將其轉入地下,藉由當鋪來洗錢。其中一部分用來收買官員,另外一部分用來擴充裴家的軍隊……怎麼會有人將一切爆出來!

    皇帝眉心隱隱挑動,冷笑了一聲:「這些年來你在暗中賣官鬻爵,交通權要,這些朕早已知之甚詳,看在你裴家一門功勳份上且都不論!但就你收受賄賂,聚斂一千三百萬兩這一條便難逃一剮!好,很好,說說看,你截留這一千三百萬兩是誰在主使,拿這些銀子準備做什麼大事。朕讀遍史書,竟還沒有見過這樣的神jian巨蠹,真正駭人聽聞,一千三百萬兩----堪比國庫一年的收入,你也太過貪心了!」

    裴皇后垂下了眼睛,此刻她已經將一切事情都看明白了。這李未央先是故意設下圈套誘裴家去截她,裴弼沒有上當,卻不知怎麼回事,郭家的馬車還是被人劫持了。李未央便將舍利子丟失一事誣陷在了裴家的身上,給那京兆尹暗中施壓,逼他四處搜尋。恐怕事實的真相就在於,李未央一早便已知道那當鋪是裴家在大都的秘密據點。現在這所謂的一千三百萬兩銀子不過是一個開端,在當鋪之中細細的搜查,必定還會找到其它重要的證據。

    哪怕裴寶兒不去劫持馬車也無礙,李未央總會找到法子栽贓,裴皇后長嘆了一口氣,這個計策看似簡單冒險,實際卻是毒辣得很,她看了李未央一眼,不得不說這個丫頭年紀輕輕,倒真是一個人物。

    李未央抬起頭看了一眼裴後,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之中略有交集,裴後眼底有涼意層層滲下去,李未央的眸子卻映著一抹燭火,淡淡眩目。

    隨後,裴皇后卻率先收回目光,微微一笑道:「裴帆。」

    裴帆一驚,立刻道:「是,娘娘。」

    裴後冷淡道:「我真沒有想到,陛下往日如此信賴你,你竟然做出這樣貪污之事,便是砍頭也使得了。陛下,請你立刻就處決了裴帆,以儆效尤!」

    皇后說了這樣一句話,元烈便是冷笑了一聲,這分明是以退為進,且看皇帝如何抉擇了。

    皇帝只是目光陰毒地看了裴帆一眼,惡狠狠地一笑:「不過是一個卑污不堪的小丑,緣何還做著如今的官職,哼,這樣的東西,丟去天牢便是!」

    立刻便有士兵撲上殿來,將面色大變連聲哀求的裴帆壓了下去,裴弼和裴寶兒都跪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只等著皇帝進一步的處置。隨後皇帝語聲一轉道:「不過,這一千三百萬兩銀子……」

    裴後立刻道:「裴家既然貪污了這筆銀子,當然會原數奉還,請陛下放心。縱然此事乃裴帆一人所為,裴家也會認帳!」

    皇帝淡淡一笑道:「有皇后這句話,朕當然放心,只不過一人犯錯,家族同樣要受到株連。」

    裴後終於臉色微微一變道:「陛下此言何意,難道要誅殺裴氏一族嗎?」

    皇帝淡淡一笑,裴帆在京中為官,而那裴淵則是執掌三十萬大軍的駐國大將軍,若是他說要誅殺裴氏一族,恐怕裴淵會第一個起來造反。他漠然地道:「這倒還不至於。」

    裴後表情十分微妙:「既然陛下已經赦免了裴家的死罪,不知陛下還要如何?」

    皇帝眼睛轉了轉,慢慢地道:「久聞天下之財,十分之三在裴家,既然如此,這一千三百萬兩銀子,就請裴家三倍奉還給國庫吧,這樣一來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敢做出此等貪污國庫錢財之事!」

    一千三百萬兩,翻個三倍,這可是一個天文數字,哪怕裴家耗盡這數百年來的家財,恐怕也沒有辦法還完這麼大一筆的數字,皇帝這樣做,分明是要讓裴家傾家蕩產了!裴弼面色一白,就要開口求饒,此時卻聽見裴後不冷不熱道:「陛下如此寬宏大量,裴家自然要讓陛下放心的,舉家還債,敢於擔當,裴家一定會將這筆銀子還上,不管要花多久!」

    「好,說得真好,不愧是母儀天下的皇后。」皇帝的笑容更甚。

    裴後明眸微睞,柔媚中鋒銳盡展,讓人劈面頓生涼意。

    此時見到這種情形,所有人的酒都嚇醒了,大家各懷心思的看著這一幕,面面相覷。

    好半響,阿麗公主才輕聲道:「嘉兒,沒想到還會有這麼一齣戲,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的。」

    李未央神色微揚,目似流波:「知道什麼?」

    阿麗公主道:「知道裴家當鋪里有這些東西呀!」

    李未央笑容又恬柔幾分,神色平靜:「以前倒是知道,只不過一直沒有藉口去搜查,這還要多謝那裴小姐給了我這麼寶貴的一個好機會。」她話說到這裡,卻是向裴弼舉起酒杯,似是充滿敬意的模樣。

    裴弼冷冷看了她一眼,同樣舉起酒杯,卻是一飲而盡,壓下了心頭即將噴出來的一口熱血,血腥的味道混著酒液灑入喉中,帶來無盡的苦澀。親生父親被押下去,他卻還要留在這裡,這何嘗不是一種殘酷折磨,皇帝此舉表面不追究,卻是要他們裴家其他人活受罪。裴弼低下頭去,嘆息了一聲,裴家在大都慘澹經營數百年,如今恐怕要一朝千金散盡,這一回損失慘重不說,還搭進了一個裴帆。他想到這裡,手中的酒杯握緊了,復又鬆開,卻是強作一臉若無其事的模樣。

    女眷之中,那王子矜抬起頭來,目光平靜地看了李未央一眼,神情多了一抹深思。

    王廣注意到了,輕聲問道:「妹妹,你怎麼了?」

    王子矜輕嘆一聲,慢慢地道:「這位郭小姐,可真是不簡單。」

    王廣不禁皺眉:「我瞧未必是他郭家人的主意,興許是湊巧了。」

    王子矜輕輕搖了搖頭,妙目流盼:「可我卻覺得此事定然與她有關,除了她,誰還有這麼大的手筆?」

    王廣畢竟是個厚道人,他無論如何也沒辦法相信這樣的一齣戲是由李未央一手策劃的。

    回到郭府,李未央心情大好,在書房之中與郭導對弈。郭導卻是端坐思考,一副寧心靜氣的模樣。元烈就拖了一把椅子坐在李未央的旁邊,十分殷勤的模樣,還端了一杯茶,小心翼翼的。今天在宴會上,莫名其妙的那老頭就要賜婚給他,他心裡惱怒,想也不想就推拒了。可是回過頭來仔細思量一番,似乎此事跟皇帝上一回想要賜死李未央有關,一切都還和自己脫不了干係。他不由得立刻便來做小伏低,生怕李未央怪他。可是,李未央卻連提也沒也有提,只是轉頭問他道:「你瞧,五哥這一手似乎十分精妙,我該如何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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