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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裴寶兒就在下首的一個椅子上坐了下來,臉上是憂心忡忡的神情:「大哥的老毛病又犯了嗎?」
裴弼微微一笑道:「沒什麼,早就已經是這樣了,你不妨說說今天到底是為了什麼而來的。」
裴寶兒心道這大哥總算還是關心自己,念及手足之情----她突然一陣激動,眼淚奪眶而出,哽咽著回答:「大哥,你說過要給二哥他們報仇的!」
裴弼皺起了眉頭道:「這件事情我沒有忘記,你不必三番四次的來提醒。」更何況他很清楚,在裴寶兒心中只怕她的私仇還要更大些。
裴寶兒心中十分著急,眉眼焦慮道:「上一次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可惜那納蘭雪功虧一簣,否則,一定能將郭家置諸死地!這樣一個大好機會一旦錯過,再等就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咱們哪裡能等得起!」
裴弼盯著裴寶兒那一張艷麗的容貌,心道美則美矣卻是被捧得過高了,過於沉不住氣,就這半個月來已不知道為此事糾纏了多久,他壓住不耐煩,輕聲道:「這件事情我和姑母自然會商量的,你不必憂心忡忡,顧好自己就行了。」
裴寶兒卻是面色一變,勃然怒道:「你們每一次都是這樣打發我!可是最後卻都什麼也不做!今天我又進宮去了,可是姑母卻無論如何都不肯見我,還命那些宮女太監將我趕了出來!如今達官貴人家的小姐都不肯與我往來,那些下賤的奴才也有樣學樣在我面前趾高氣揚,大哥你是沒有瞧見,我這日子過得有多難受!」
裴弼看了裴寶兒一眼,轉開了目光,卻是一言不發。
裴寶兒眼珠子一轉,又繼續道:「大哥,現在就有一個出氣的大好機會。」
裴弼一愣,隨即問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裴寶兒眼中閃過一絲陰霾,潔白的面上掠過格外的陰狠,壓低聲音道:「我聽聞那李未央要帶著她的傻弟弟去慈濟寺上香,這不是一個大好機會嗎?」
裴弼心頭一動,卻又很快平靜下來道:「哦?這個消息你又是從何得知的?」
裴寶兒冷笑一聲:「慈濟寺向來受咱們的香火供奉,一年前我還特地捐錢,替那些和尚重塑了菩薩金身,所以這消息我是吃得準的!這一回,李未央是因為她那個弟弟心智不全,一直憂心忡忡,所以才要到佛前去祭拜,為那個傻子祈福。」在裴寶兒眼中,李未央一直不讓李敏之出現在眾人視線中,定然是為了掩飾這小子傻裡傻氣的事實。
裴弼聽在耳中,心頭掠過一絲異樣,不免道:「那你說這是一個好機會,又是什麼意思?」
裴寶兒迫不及待地道:「大哥,你怎麼也跟著犯傻了?!往日裡這李未央總是躲在郭府,我們縱然想動手,也沒有辦法尋找合適的機會。可是這一回她是自己離開了郭府,慈濟寺----那可是在城外,這一來一回就是一天的功夫,中途出了什麼事,誰能保證?!大哥,別怪我沒提醒你,這可是一個大好的機會,一旦錯過,可就再也沒有這麼好的時機了!」
裴弼眉頭緊緊蹙了起來:「你是想要我派人在路上動手嗎?你當郭家的護衛都是吃素的不成,若是這麼容易就讓你得手……」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卻聽見裴寶兒冷冷一笑道:「郭家自然是守衛森嚴,但也架不住咱們精心準備,只要大哥你有心,我有這個自信可以讓她有去無回!」她說到「有去無回」四個字的時候,卻是咬牙切齒的模樣,顯然將李未央恨到了極處。
聽到她這樣說,裴弼卻是並沒有心動,他太清楚李未央的狡詐,一不小心就會踏入對方的陷阱,因此他只是冷然一笑道:「我勸你還是不要將此事想得太過容易。」
裴寶兒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美目中流出一絲厲色:「大哥,我說了這麼多話,難道你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嗎?只要你借著這個機會除掉了李未央,咱們的心腹大患也就沒了,兄長們的仇也跟著一起報了,這有什麼不好?像你這樣瞻前顧後猶猶豫豫,一旦錯過了這個機會,以後再想殺她,可就太不容易了!」
裴弼卻是一言不發,面容也恢復了平靜,顯然是不為所動。
裴寶兒一下子走到他的書桌之前,抑制不住惱恨大聲地道:「大哥,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裴弼目光落在了裴寶兒美麗的面容之上,卻是隱隱露出了一絲輕蔑:「家中諸事自然有我做主,你一個女兒家,還是好好在繡樓裡面,靜思己過為好!」
裴寶兒簡直惱怒到了極點,她咬牙道:「靜思己過?為什麼你和父親都是這樣說,我又有什麼過錯!從頭到尾都是那李未央陷害我,若不是她,我豈會成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你可知道,現在我連裴家的門都一步不能出,我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你們只會叫我忍忍忍,等等等!究竟要忍到什麼時候,等到什麼時候!我不能再忍了!」
裴弼卻一下子站了起來,目光陰冷地逼視著裴寶兒道:「你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這樣與我說話?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嗎?!」
裴寶兒畢竟色厲內荏,她和二哥裴徽任性慣了,卻從不敢對大哥無禮,如今被裴弼少有的疾言厲色嚇了一跳,下意識地退了兩步,聲音也一下子軟了下來,哀求:「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我也只是為裴家著想,希望你不要放過這麼好的時機……」
裴弼卻是十分厭煩:「好了,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不必再提,你走吧。」
裴寶兒聽到他這樣說,知道此事是沒戲了,不由憤恨地跺了跺腳,無可奈何的退了出去。
等到裴寶兒從書房之中走了出去,裴弼卻是死死盯著桌上明暗不定的燭火,他總覺得如今不是動手的最好時機,李未央這個女人太過jian猾,一個不小心就容易上她的當,所以他情願按兵不動,再覓良機。他又坐回了椅子上,長嘆一聲,想到自己苦心謀劃的一切在對方的攻勢下無所遁形,不由陷入了沉寂。
而剛剛從書房裡走出來的裴寶兒卻是怒氣沖沖,一路回到自己的院子,猛地一揮手就拉倒了紅木的琺瑯架,幾乎將上頭所有的古董玉器都給砸了,她身邊的婢女看在眼中,嚇得戰戰兢兢,一個個面無人色。
最終,她的心腹婢女珍兒走上前去,柔聲道:「小姐,您何必如此生氣,是不是大公子他……」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裴寶兒已經厲聲道:「都是膽小鬼,居然連殺人都不敢,這麼好的機會,錯過太可惜了!」
珍兒看了裴寶兒一眼,猶豫道:「小姐,您的意思是……」
裴寶兒咬牙切齒,那一張美麗的面孔之上,難得顯露出猙獰之色:「他不動手,難道我就不能動手嗎?」
珍兒大驚失色道:「小姐,您可不要打錯了主意,最近大少爺盯咱們盯得很緊,若是您輕舉妄動,恐怕少爺他……」
裴寶兒沒有讓她說完,只是冷哼一聲道:「不能動用裴家的力量,咱們自然可以找一些江湖糙莽,大都之中收錢辦事的人,難道還找不到嗎?」
珍兒更加猶豫:「可是小姐,那郭家的護衛都是武功高強之輩,李未央的身邊還有一個趙月,您是知道的,恐怕一般的糙莽之人沒有辦法達成您的目標。」
裴寶兒細細思索了片刻,突然面上浮現起一絲笑意:「普通人不可以,那艷血盟呢?」
珍兒吃了一驚,她沒有想到裴寶兒會突然提到這個殺手門派。艷血盟,是越西多年以來的一個殺手組織,旗下網羅無數年輕高手,專門執行秘密的殺人任務。派出來的殺手配合默契,天衣無fèng,取敵首級有如探囊取物。這十年之間,委託給艷血盟的一千三百四十八趟任務從未失手,可謂戰績輝煌。只不過,大都是天子腳下,這些殺手很少會將手伸到大都來犯案。更何況上回在太子府曾經鬧出過那麼一出……
珍兒想到這裡,不由勸解道:「小姐,您若是想要收買艷血盟的人來刺殺李未央,恐怕還沒有這麼容易。他們好像是有一條規矩,輕易不在大都動手。更何況上一回曾經發生過太子遇刺的事情,這……恐怕很難辦。」
裴寶兒微微一笑道:「有錢能使鬼推磨,艷血盟的人不過是求財,只要我出夠多的銀子,他們還能不為我辦事嗎?縱然殺不了李未央,也可以劫持她的弟弟,只要那李敏之在咱們的手上,李未央還不是會投鼠忌器!」她這樣說著,笑容變得更加幽冷。
珍兒心頭覺得不妥,可是看到裴寶兒一副神色篤定的模樣,她也就不敢再勸說了。
李未央挑選了一個大好日子,帶著李敏之去慈濟寺上香。
郭家的馬車一路駛過熱鬧的市集,護衛們則策馬守護在馬車四周,防護得十分嚴密,郭澄則也在一邊騎著馬跟著,引來許多女子偷偷瞧他容貌。
馬車內,李敏之好奇地掀開窗簾向外望去,大大的黑色眼睛骨碌碌的轉著,顯然對這周圍的一切十分好奇。李未央側著身子倚在旁邊的靠墊之上,手裡捧著一本書,就著光線靜靜看著,神色十分平靜。阿麗公主也是很興奮,她和李敏之就像兩個小孩,一起趴在窗戶邊上向外看著。
就在這時候,敏之突然轉過頭來,問李未央道:「姐姐,你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
李未央凝神細聽,可是周圍卻是人聲鼎沸,她搖了搖頭道:「這是市集,聲音自然十分吵雜。」
阿麗公主看到李敏之神色異常,不禁問道:「敏之,你聽見了什麼聲音?」
敏之歪著腦袋想了想,臉上十分疑惑。顯然他也很奇怪,為什麼在這馬車裡的其他人都沒有聽到這聲音。
阿麗公主看李敏之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模樣,不由側耳傾聽,卻只聽見人群之中莫名傳來一陣尖利高亢的聲音,仿佛雲雀鳴叫著飛上彩雲,穿透人群傳來,她心中覺得奇怪,剛要說什麼,卻正在這時候聽見外面人聲喧騰,似乎發生了什麼。她不由探頭向外看去,只見到原本足足可以容納四輛馬車並行的寬敞道路不知怎麼回事被人群包圍了,不要說街道上,就連旁邊的茶館酒舍也里三層外三層都是看熱鬧的人。車夫被迫停了車架,還是不斷有百姓向前面擠過去。
阿麗公主從窗戶前探望出去,只見到不遠處走來一支十分奇怪的隊伍。打頭的是一個身形異常高大的異族人,他的臉黑得如古銅色一般,碩大的腦袋,前額、顴骨、鼻樑都比常人要高,而且突起,簡直像是一座黑塔一般。他的手中拿著一支竹笛,一邊走,腳上的鈴鐺一邊發出叮叮噹噹的響動,剛才在馬車上聽到的奇怪顫音就是從他的笛子中吹出來的。他一邊吹著,旁邊一隻十分罕見的動物就跟著他身後跳舞。那動物看起來長得像猴子,可是卻又長著狗的尾巴,身上的毛是淡褐色的,一圈圈,一條條,還有不規則的斑紋,越接近頭部,顏色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