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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是,惠妃娘娘說是召我來閒話家常。」元英聞言,眸光中銳芒再現,也不多言,只是點了點頭,就側身繞過。

    兩人擦肩而過的瞬間,都是笑容得體,舉止疏離,卻是向不同的方向走去,猶如兩條本來就不相交的線,只是短暫交匯,隨即向著兩個不同的方向而去,永遠都沒有再度交集的時刻。

    「娘娘,郭小姐求見。」宮女柔聲稟報導。

    郭惠妃聞言,便立刻放下手中的茶杯,吩咐道:「快讓她進來。」

    李未央進入大廳,郭惠妃已然在等待,她的神情比前些日子來多了三分憔悴,顯然在宮中過得不是很順心。李未央想到在中秋節之時那葛麗妃的艷光四she和咄咄逼人,不禁對郭惠妃的處境有了三分明悟。如今在宮中,陳貴妃已然和郭惠妃漸行漸遠,宮中之人慣會看碟下菜,知道郭陳兩家在前朝不睦,自然也影響了後宮,連帶著翻出許多的舊事,一時引得郭惠妃門前多了很多是非。

    郭惠妃雖然有心化解郭陳兩家的恩怨,可惜郭衍已經離開大都,那陳冰冰也是終日閉門不出,聽說陳夫人很是為此事找貴妃娘娘哭鬧了幾回,此時郭惠妃召了李未央來,多少也有商議此事的意思。她看著李未央,輕聲道:「嘉兒,姑母知道你向來是個有主意的孩子,所以這一回想問問你的意思,是不是派人尋衍兒回來?」

    李未央瞧著郭惠妃,不禁搖頭,郭惠妃見她神情淡漠,覺得有些奇怪。事實上郭惠妃的意思並不難理解,她久在宮中,自然知道朝中權勢傾壓,郭陳兩家根深葉茂,來往頻繁,這麼些年來互相都有了些說不得的把柄在對方手裡,陳家不動,郭家自然也不動。但是冤家宜解不宜結,郭惠妃總覺得郭衍和陳冰冰是一對佳偶,何至於鬧到如今這個地步。關於納蘭雪的事情,郭夫人曾經來過一封信,向郭惠妃仔細的解釋。可是郭惠妃終究沒有見過納蘭雪,沒有那麼切身的體會,只是覺得兄嫂這件事情辦得十分糊塗,不論如何愛惜兒子,愧疚於納蘭雪,也總該考慮到兩個家族之間的切身利益,何至於一下子就鬧得滿城風雨呢。

    現在郭衍掛印而去,不知所蹤,最好的辦法就是先將他尋回來,然後想法子撮合他和陳冰冰再續鴛盟,只有這樣郭陳兩家才有再度聯合的可能,也不至於給裴家可乘之機。最重要的是,讓郭家的子弟漂泊在外,郭惠妃覺得十分不妥當,哪怕郭衍不肯再和陳冰冰在一起,也不該就這樣消失無蹤。

    李未央當然看懂了郭惠妃的意思,只不過她卻並不贊同:「祖母原先也想派人去尋找二哥,只是卻杳無音信,母親和父親的意思是就這樣讓他去吧。」

    郭惠妃不禁變色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郭家的兒子就任由他流落在外嗎?」

    李未央心底亦非無動於衷,只是每一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既然郭衍已經一去不回,他們硬是追回來又有什麼用?所以她不過語調輕緩道:「二哥志不在此,即便強行留下他在大都,他也是不可能再和陳冰冰舊夢重圓的。」

    郭惠妃聽到這裡,嘴唇幾次張開欲言,終究道:「你們這些孩子怎麼這麼不聽勸阻,難道都瘋了不成!家族養你們這麼多年,到了關鍵的時刻一個個都這麼撂挑子,若是人人皆像你們這樣,郭家還能撐得下去嗎!」

    郭惠妃會說出這樣的話,李未央並不奇怪,因為當年她也曾為了家族的利益離開了自己心愛的人,她能夠為家族毫不猶豫地犧牲,自然也覺得郭衍作為一個男人更應當如此。說到底,人的價值觀和處事方式決定了自己的命運,郭衍錯過一次,他不願意再錯第二次,所以才會帶著納蘭雪的骨灰離去,算是完成了自己過去對納蘭雪的誓言。可這一點郭惠妃是不能理解的,縱然她理解了,她也還是希望郭衍能夠從大局出發,忘掉納蘭雪,回到陳冰冰的身邊,做一個合格的郭家子弟,繼續承擔他的責任。在郭惠妃的眼中,痛苦是一時的,但責任是一世的,從每個人一出生開始,什麼都可以放棄,但責任無論如何不可推卸,這才是為人之道。

    李未央抬起頭,目視著郭惠妃道:「娘娘,父母親都已經打定了主意,絕對不會再去尋二哥回來,這件事情也到此為止,再也不必提郭陳兩家的婚事了。」

    郭惠妃氣得面色發白,她看著李未央,幾乎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發現自己的理念和郭家的其他人發生了偏差,郭陳兩家這麼多年的交情和聯盟,竟然只是因為一個鄉野女子,就這麼活生生的毀了,叫她無論如何都不能原諒那納蘭雪,更加不能體諒郭衍的糊塗和短視!在她看來,家族的榮譽遠遠超過個人的幸福,若非如此,當年她的犧牲,豈不是成了笑話一場,所以,她冷聲道:「剛才你已經見過你表哥元英了吧?」

    李未央點頭:「是,我剛才已經瞧見靜王殿下從院子裡出去。」

    郭惠妃目光如飛刃一般地扎進她眼底,一字字地道:「那就好,我剛才已經讓他到處尋找你二哥,務必要把他找回來,還要壓著他去向陳家人道歉!」

    李未央不再言語了,要是愛情和家族讓她選擇,郭惠妃一定選擇後者,只不過她強求每個人都和她作出一樣的選擇這就沒什麼必要了,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郭衍離開了家族、放棄了自己的身份也是他的選擇,哀求他回來?可笑之極。

    郭惠妃看李未央低頭不語,正要再說什麼,卻見一個小宮女恭恭敬敬走進了來稟報導:「娘娘,陳家夫人進宮了。」

    郭惠妃一愣,隨即道:「她?現在這個時辰,進宮做什麼。」

    那小宮女猶豫地看了李未央一眼,郭惠妃搖了搖手道:「老實說。」

    那宮女立刻道:「是,聽說那陳家的小姐想不開,絞了頭髮去庵中修行了。」

    郭惠妃手中的茶杯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她不敢置信地道:「此話可當真?」

    小宮女臉上露出了惶恐之色:「是那陳夫人哭哭啼啼的向陳貴妃提起,因為貴妃娘娘宮中有人與奴婢交好,所以這消息才悄悄的傳了過來,奴婢也不知道事情究竟會嚴重到怎麼個地步,只聽說已經受戒了----」

    那就再也沒辦法挽回了,郭惠妃臉色一下子轉為蒼白,她頭疼地撫住了自己的額頭,嘆息道:「嘉兒,你可聽見了吧,你瞧瞧,這鬧出的都是什麼事!」

    李未央面色沉靜,雖然為陳冰冰惋惜,可她同樣不會阻止對方的選擇,不過語氣平平道:「既然二嫂已經出家,證明此事再無挽回的餘地,惠妃娘娘就不要再傷心難過,這是各人的緣法,強求不得。」

    郭惠妃看著李未央,欲言又止,眼底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顯然對郭家人的做法是又痛心又失望,她當初那般為家族犧牲,不一樣捨棄了心愛的人嗎?為什麼郭衍就做不到呢?既然已經捨棄了納蘭雪,就該貫徹到底,不要回頭,如此這樣半途而廢,豈不是蠢貨!

    然而李未央卻深知陳冰冰傷得同樣很重,她這麼做不是為了讓郭家人內疚,而是為了快刀斬亂麻,與郭衍徹底斷了聯繫,這樣對陳冰冰而言未必不好,將來有一天她若是想通了反倒更自在,更何況依照陳夫人的個性,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女兒在庵堂里真的待下去的,過幾年等事情淡了,必定會替她擇婿再嫁,總好過回到郭家觸景傷情好多了。李未央語氣堅定地道:「娘娘,我勸你不要再去尋找二哥,縱然你將他找回來,強行把他和二嫂綁在一起,他們兩人也是過不到一起去的,一對怨偶只會讓郭陳兩家的關係變得更僵,反倒不如現在----」

    郭惠妃冷聲道:「現在這樣,你可知道陳家人在外朝也在打擊郭家嗎?」

    李未央慢慢地道:「郭家有一些把柄在陳家人的手中,陳家人又何嘗不是如此呢,他們在外朝小打小鬧,目的不過是迫著二哥回來向二嫂道歉,重歸於好罷了,若是真的要有大動作,他們還沒有那個膽子。」

    郭惠妃見李未央神情鎮靜,絲毫也不為所動,終究嘆了口氣道:「罷了,你們這些年輕人,我也管束不了,郭家到底要被你們折騰成什麼樣子,都由著你們去了。你回去以後幫我好好勸勸大嫂,讓她放寬心就是。」說著,她對宮女道:「我累了,送郭小姐出去吧。」

    宮女戰戰兢兢地領著李未央出來,卻見不到李未央臉上有半點惶恐不安的神情,不由更加疑惑。她實在是不明白,惠妃娘娘剛才明顯臉色很惱怒,為什麼這位郭小姐還是絲毫都不放在心上,難道她真的不擔心嗎?

    李未央剛剛出了郭惠妃的院子,卻突然看見一個太監快步向這裡走來,恭身道:「郭小姐,陛下派人來傳令,說是要請您面君。」

    李未央微微蹙眉道:「陛下要見我嗎?」

    那太監微笑道:「是,請郭小姐移步。」

    李未央想了想,目光微轉:「我是來看望惠妃娘娘的,陛下突然召見我,我總也要和娘娘說一聲。」

    那太監道:「郭小姐放心,奴才自然會去稟報惠妃娘娘。」

    李未央看著那太監神情十分鎮定,心中卻是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預感,皇帝無緣無故召見她,這其中必定有些不妥,但在宮裡還沒人敢假傳聖旨。她轉頭吩咐宮女道:「既然陛下召見,我這就得去了,你回去稟報娘娘一聲。」說著,她向那宮女輕輕眨了眨眼睛,卻突然低呼道:「咦,我的耳墜子怎麼沒了?」

    那小宮女吃了一驚,連忙躬下了身子幫她到處尋找。李未央也彎下腰,在那宮女耳畔低聲地道:「你去告訴娘娘,若是半個時辰我不出來,就立刻去請旭王殿下!」

    小宮女也不傻,慣常是郭惠妃身邊的心腹,連連點頭道:「找到了找到了,郭小姐的耳墜子在這裡!」

    李未央微微一笑,接過她手中的琉璃耳墜,心道那皇帝是個極端暴虐之人,就連元烈也捉不准他的性情,他無緣無故召見自己,可沒什麼好事。雖然自己並不怕死,只不過心愿未了,絕不能有什麼意外。她想到這裡,面上卻是含笑,皇帝相召,焉能推辭?可是,總還能拖延時間。

    李未央一路隨著那太監進了御書房,書房裡擺的是全套的紅木用具,豪華典雅,博古架上專陳文房四寶,名硯、名筆、老墨、宣紙,應有盡有。皇帝站在案前,穿一件明黃色龍袍,腰間束著全鑲三色碧玉紐帶,頭戴一頂萬絲生絲珠冠,正低頭細細地看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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