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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是啊,既然有罪的是趙家父子,那郭衍自然是無罪的,現在他只需要一道赦令,便可以堂而皇之的回到大都,恐怕還會官復原職呢。
齊國公聽到這樣的話,面上卻沒有多少驚喜之色,只是淡淡地道:「承您吉言了。」說著,便轉身離去。來人討了個沒趣,轉頭便與人道:「你瞧這國公爺,可真是深藏不露啊,誰知道他家老五竟然還能虎口拔牙!」這樣說著,一眾人等都紛紛竊笑了起來,只是這笑容之中,或多或少都流淌著那麼一些酸意和畏懼。
郭家此次作為,一是有旭王撐腰,二是得陛下支持,所以才能進行得如此順利,當然,趙家人過於輕信也是一個方面。若非他們沒有發覺郭家人是有意設了圈套引他們上鉤,何至於會被當場捉住,怎麼都被辦法洗脫自己的罪名,真是一幫傻蛋!人們在笑的同時,也不免為郭家人這個計策暗中叫好,證據不足,那沒關係,挖個坑讓你自己跳進來不就人贓並獲了嗎,這種鬼招也不知道是誰出的……
而這時候,李未央也起身向外走去,卻聽見不遠處傳來一聲冷哼,李未央腳步不停,微微一笑道:「裴大公子以為如何?」
一直坐在人群中不動聲色,靜觀局勢發展的裴弼淡淡一笑道:「引蛇出洞,真是個好計策。」
李未央點頭,側目道:「難道裴公子沒有事先預料到麼?」
裴弼看著朗月,長嘆一聲道:「就算我已經預料到了又如何,那趙家父子究竟是剛愎自用,不肯全然聽我的指揮。也是他們命中有此一劫,我也莫可奈何呀。」他這麼說著,面上倒不像是有多遺憾,可李未央知道,現在裴弼的心裡一定是恨毒了自己,他面上越是雲淡風輕,心裡越是怨氣橫生。
這一出局是裴弼與裴後共同布下的,裴弼設下圈套誘騙趙宗陷害郭衍,再殺了趙宗將一切栽贓到郭衍的身上,隨後啟用納蘭雪這一顆暗樁,意圖將整個郭家人一網打盡!這一出局,布得甚妙,環環相扣,不愧是下盲棋的高手,其中還帶了一絲裴後的影子。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裴大公子,可知道納蘭姑娘已經殞命了嗎?」
裴弼冷冷一笑道:「不過是一顆棋子,何足掛齒。」
此時他們已經步出了花園,月光明晃晃的扎人眼睛,李未央笑了笑,神情安然愜意道:「這世上最難算計的就是人心,縱然是棋子,一旦她有了自己的意志,也會脫離棋盤,你說對不對?」
裴弼冷冷一笑道:「是啊,本來讓她執行的計劃,可不僅僅是那一封密信。」
李未央在這一瞬間突然停住了腳步,腦海中猛的竄起了一個念頭,脫口道:「你們原先還想用納蘭雪來殺我,對不對?」
裴弼的眼中無比陰冷,嘴角卻含著一絲戲謔的笑,唇角一撇道:「是啊,你猜得不錯,原本我是想要讓她這麼做的。」
李未央大概也能窺知一些對方的意思,一方面從外圍包抄郭家,另外一方面從內部滲透,讓郭家人自相殘殺,自斷臂膀。同時,還要讓納蘭雪挑撥自己和陳冰冰以及郭家眾人的關係。事實上,納蘭雪做得很好,她成功的離間了郭陳兩家。若非李未央早已在郭家站穩了腳跟,只怕郭家的其他人也會因為李未央對納蘭雪的偏幫,而對她產生怨恨,這樣一來,更可以疏遠李未央和郭家眾人的關係,讓李未央在郭家眾叛親離,無所依靠。最後,只要納蘭雪在李未央的飲食之中下一點藥,她還有命在嗎?李未央是很謹慎小心沒錯,可納蘭雪畢竟醫術高明,她在衣物茶水中,甚至在其它一些細枝末節的地方留心,就能夠對李未央動手!
李未央嘴角銜起一絲輕笑道:「看來,我也小看了裴大公子,這一出局,布得是天衣無fèng。」
裴弼冷淡地一笑道:「再天衣無fèng的計策不也被你看透了嗎?今日天底下的風光,全讓郭家占去了!」他眼角一縷清光掠過,李未央便聽出了嘲諷之意。
李未央目光清冷:「你們將我的心思算計得如此準確,選擇的人也是恰到好處!只不過,用了這樣的招數,就不可能再用第二次,我真的很想知道,裴家到底要如何扳倒郭氏!」
裴弼微微一笑,自信道:「那就請郭小姐拭目以待吧。」
李未央並不在意,只抬起清亮的目光與對方平靜相視,裴弼最恨她這種神情,眸中掠過一點銳利的星火,隨即又轉頭冷聲道:「告辭了!」說著,已經快步地向園外走去。
月光之下,元烈輕飄飄地走到了李未央身邊,微微一笑道:「今天這件事情辦得還漂亮麼?」
李未央瞋他一眼,眸子裡閃過一絲笑意:「真是夠冒險的,連我都為你捏了一把冷汗,若是剛才陛下不肯站在你的身邊,你又要如何呢?」
元烈似笑非笑,神情自若道:「我既然敢這麼做,當然是有十足的把握,即便他不肯認帳,我也有法子逼得他認了!」
李未央瞧他神色自信,不禁輕輕一嘆道:「我看陛下是要被你氣死!」
元烈笑道:「氣死也就罷了,他那樣暴烈的性子,誰也受不了!」
這一對父子,真是誰瞧誰都不順眼,卻又彼此那般的在意,李未央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他們兩個這種詭異古怪的關係,細細思量起來,他們恐怕是這天底下最奇怪的一對父子了。
回到郭家,李未央卻送走了元烈,隨後含笑立於門戶之外並不進門,趙月在旁邊等候著,一直等到郭導進了門,李未央才上前微笑道:「五哥一路辛苦。」
郭導只將頭輕輕一點,微笑道:「有旭王的掩護,我這一路走來,還算順利。」
李未央不再多言,事實上她早已知道,郭導在這一路上遇到無數次的暗殺,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那個軍奴,得到了帳冊,可卻偏偏還是丟了證人和三分之二的證據,唯獨的三分之一本帳冊還是他從大火之中搶救出來的,若是有一點不慎,郭導就不可能再回到大都來,他的這份拼命,足以讓人動容。
話還沒有說完,郭導卻仿佛心事重重道:「我已經聽說了納蘭姑娘的事。」
他一開口,李未央便收斂了笑意:「是四哥說的嗎?」
郭導露出懇切的神色道:「我初時觀那納蘭雪的神情便覺得她有點奇怪,可卻說不出究竟有哪裡奇怪,我想嘉兒你心裡也是這麼想的,依你這麼聰明的人,本不至於被她迷惑。」
李未央被說中心事,心頭掠過一絲惋惜,口中卻是實話實說:「我不是被她迷惑,而是因為我對她產生了同情和親近之意,以至於這樣的感情最終蒙蔽了我的心竅,使得我沒有辦法懷疑她,或者縱然我懷疑了,也會不斷的勸說自己相信她有苦衷。」
郭導十分理解地點了點頭,開口道:「你也是用心良苦。」他們兩人之間氣氛十分和諧,郭導的眼中始終有熠熠的光澤。
李未央微微一笑,已經與他兩人並肩向內走去,郭導面色白皙,五官文秀,那一雙烏亮的眼睛落在李未央身上,只專注的看著她,李未央心中一動,目光依舊淡然平靜。郭導心中頓有暖意,柔聲道:「你和旭王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五哥還欠你一句祝福。」
李未央一怔,可見郭導神情中帶著笑意,她這才放下心來,開口道:「我只怕父母親還不能同意我們的婚事。」
郭導搖頭道:「阻力不在父母親的身上,只要你好,他們斷然沒有不同意的,只怕宮中的惠妃娘娘和靜王那兒……」
郭導說到這裡,李未央卻是不以為然道:「此事暫時還不必提,等到合適的時機,我自然會向父母親稟報的,到時候,我若真是要嫁,誰也阻攔不了我!」
郭導點了點頭,李未央的性情他是很清楚的,靜王從未曾入她眼中,又何足懼哉?
在那烏髮的掩映之下,隱約露出李未央臉上白玉般清冷的光澤,郭導的目光帶著憐惜,輕輕的拂來。李未央的發間插著一根玉簪,銜著亮盈盈的墜子,在燈火璀璨的映襯之下,搖曳出透明而冰冷的光,不知不覺間,隔絕了他的目光。
靜默片刻,郭導突然正色道:「現在我只擔心二哥他……」
李未央想了想,以旁觀者的冷靜道:「如今雖然二哥已經洗脫了冤情,但如何讓他在最合適的時機出現在眾人的面前才是最重要的,畢竟,在陛下的赦令到達之前,他還是一個罪臣。」
郭導心頭已經十分暢快,大聲笑道:「不管如何,今天這件事情終於是大獲全勝,咱們應該好好慶賀一番!走吧,現在就去見父母親,向他們稟報這個好消息!」
「還需要你稟報嗎,剛才在宴上大家就已經看得清清楚楚了。」李未央知道他是要刻意營造一種輕鬆的氣氛,便微微一笑道:「現在他們正高興著,要將一切稟報給祖母知曉,咱們快去吧。」
第二日,皇帝的赦令便下來了,與此同時,郭衍和齊國公一起進宮向皇帝負荊請罪,並說明當日逃走的原因是被人追殺。既然郭衍已經不是欽犯,那郭家窩藏他的罪名也就不復存在。尤其郭衍向陛下陳述當時戰場上的實情,令得陛下更為震怒,竟將趙家一眾官員全部革職查辦,凡涉及貪墨軍餉的人,一概斬首,其餘人等,流放三千里。
這樣一來,皇帝不但將郭衍官復原職,而且大加讚賞,賜以重金,好好撫慰了一番。可是回來以後,李未央瞧見郭衍神色卻並不見多麼的歡喜,她的心中不免起了些微的頓悟。
等到皇帝頒旨的第二日,郭衍即將返回邊境之時,郭家人卻突然發現,二公子失蹤了。郭夫人在郭衍的房中仔細查看了一番,卻見到郭衍連一件隨身的衣服都沒有帶走,不禁落寞地道:「這個傻孩子,究竟去了哪裡呢》」
李未央嘆息一聲道:「若是想要知道二哥去了哪裡,其實並不難。」
郭家人一時都抬起頭看著李未央,露出詫異的神情。李未央含著一絲溫和的笑容,搖頭嘆息道:「去瞧一瞧納蘭姑娘的骨灰還在不在,若是不在,那二哥就是帶著納蘭姑娘遠行去了。」
郭夫人轉念一想,瞬間懂了兒子的用心,她的面容也浮上了一層明暗不定的陰影,人生如此,常常錯了一次就錯了今生。原本那麼相愛的一對璧人,卻是被迫分開,郭衍終究是愧對於納蘭雪的,所以這一次當他已經洗脫了罪名,不再會連累家族之後,就掛印而去。陪著納蘭雪的骨灰,暢遊天下,再也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