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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阿麗公主好奇地道:「今天究竟是什麼節日,為什麼還要特地大擺筵席來慶祝呢?」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公主來自糙原,對於我們越西的習俗還不是很清楚,今日是中秋佳節,農曆八月十五,僅次於春節的第二大傳統節日,因為是秋季的第二個月,又稱仲秋。中秋時候,月亮十分圓滿,象徵團圓,所以,我們又總是叫它團圓節。」
阿麗公主聽得連連點頭,又問道:「那你們祭拜的是哪一位天神呢?」
李未央看著那一輪圓月,神色恬淡地道:「祭拜的是月神,大部分的地方都是遙向青空拜月,也有些人家是拜木雕的月神像,更多的則是張掛木刻的月亮紙,公主半個月前曾經和四哥一起去看過拜月亭和望月樓,那就是過去拜月的古蹟。還有至於距離大都三十里開外的一座月壇,則是為皇家祭月專門修造,你從糙原到這裡來,一路上也曾是看到過的。」
阿麗公主聽完,不禁若有所悟道:「原來還有這麼多講究。」
李未央淡淡一笑,阿麗公主就像是好奇寶寶一般,什麼都要刨根究底。
就在此時,突然聽見花園門口有人朗聲道:「陛下,元烈有要事啟奏!」
眾人都是一驚,歌舞方歇,皇帝抬起眼皮,看了急匆匆走過來的元烈一眼,面上似笑非笑道:「剛才還在到處找你,你卻是跑到了何處,又有什麼事要稟報?」
元烈十分鄭重的神情,開口道:「回稟陛下,微臣剛剛是去討捕朝中逆賊!」
皇帝面上含了一絲疑惑,眼眸深處卻划過一絲冷芒:「逆賊,哪裡來的逆賊?」
元烈朗聲道:「逆賊趙拓、趙祥和、裴忠等人,擅自在朝中結黨,欲圖攔截忠良,謀逆禍亂國家,所以微臣已經搶先一步,將他們全部抓起來了!」
裴皇后目光一凝,裴忠是裴家的旁支當中很受器重的一個年輕人,她將對方調到禁軍之中,對方也不負眾望,一步一步的爬到了如今的位置。可是,元烈說拿人就拿人,竟然絲毫也沒有顧忌自己的面子。她瞳子極亮,仿佛燃燒的火焰,一字字道:「不知裴忠是如何得罪了旭王,以至於你連通報都沒有,直接就抓人了呢?」
元烈笑容溫和而目光森冷道:「回稟娘娘,今日齊國公的兒子郭導攜著重要的證據想要面君,可偏偏那裴忠和趙祥和二人竟然勾結起來,意圖在宮門口攔截郭導,搶奪他身上的證據,被我發現後還想要殺人滅口,請陛下明鑑!」
皇帝臉色微微地變了,道:「哦?是什麼樣的證據?」
元烈笑容如常,大聲道:「請陛下允許郭導上殿。」
皇帝大手一揮道:「准奏。」
一時之間,席上眾人都是議論紛紛,神色各異。太子目光陰沉,心中暗叫不好。不一會兒,眾人就見到郭導神色匆匆走到了御前,恭身跪地行禮道:「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淡淡瞥了他一眼,眸色之中沒有絲毫的異樣,口氣也很平淡:「你手中是什麼證據?」
郭導大聲地道:「回稟陛下,是一本帳冊!」
眾人聽到這裡,面上都露出了疑惑,到底是什麼樣的帳冊,能夠讓趙祥和居然和裴忠聯合起來要在宮門口攔截郭導?
太子面沉如水道:「眾人都是在一定的時辰統一入宮,郭導,你為什麼例外?現在這個時辰,裴忠阻攔你也是理所當然的。」
郭導冷哼一聲道:「殿下,事有輕重緩急,若郭導沒有天大的事,斷然不敢打斷陛下的盛宴!可縱然旭王殿下借給我一面陛下御賜的金牌,裴大人和那趙祥和二人卻還是堅決不肯放我進宮!不但如此,他們一上來就要搶奪我懷中的這一本帳冊!」
太子聽到這裡,冷笑一聲道:「旭王,不知道你剛才是如何追捕逆賊的,又是哪裡來的護衛!不論是誰,進入宮中必須卸甲,難道說你還帶了人埋伏在宮門外頭不成嗎?你這是意欲何為!」
元烈微笑道:「我是奉旨討逆,太子難道不知道嗎。」
太子面色疑惑,問道:「奉陛下的旨意?陛下什麼時候有旨意讓你討捕逆賊了?」
皇帝淡淡一笑,心道這個小子出了事情還要自己來兜著,分明是篤定了他不會袖手旁觀,他一揮手道:「算了,是朕給了他旨意,今夜可以帶三百護衛,在宮門口隨時待命。他出動他們是經過朕的允許,太子不必顧慮。」
太子聽到這裡,臉色極為難看,他根本就已經看出了皇帝的意思,分明是故意袒護著旭王元烈。他實在是想不通,為什麼不管出了什麼事,父皇對元烈都毫不猶豫的偏袒!像自己明明是他親生的兒子,卻從來也得不到他的好臉色!太子咬牙,緊緊閉上嘴巴,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手中的酒杯。
李未央微微一笑,元烈這個人就是會耍賴,對自己如此,對他父皇也是如此,只會蹬鼻子上臉,叫你無可奈何。他分明是吃准了皇帝不會問他的罪,才會在宮中如此肆無忌憚。這樣也好,事情鬧得越大,趙家人越是沒有辦法收場。
元烈用鋒利的眼神環顧四周,最終看著皇帝道:「陛下,難道您不想看一看是什麼樣的帳冊,以至於趙家人非要搶奪不可嗎?」
皇帝的目光看著元烈,隨後又落到郭導的身上,無可無不可地吩咐身邊太監道:「呈上來。」
郭導畢恭畢敬的將一直護在懷中的帳冊放到了托盤之上,太監一路捧著托盤,在萬眾矚目的情況之下奉給了皇帝。
裴皇后的眉目微微帶了一絲冷芒,可神情還是那般的鎮定,絲毫也不為所動,旁邊太子的面色卻已經沒有那般鎮定了,握住酒杯的指節也是隱隱發白。
皇帝取過帳冊,太子的心也隨之就是一動,同時,他心裡也把裴弼罵了個狗血噴頭,對方明明保證過這一次會做得十分乾淨利落,郭導再也不可能平安回到大都,那一本帳冊,更絕不會被人知曉!可究竟是怎麼回事,郭導平安回來不說,現在竟然連帳冊也完好無損的帶回來了!
這一本帳冊封面是朱紅色的,赫然寫著「永曆二十二年」幾個工整的楷體字,皇帝修長的手指在封面上輕輕地撥了撥,終於掀開了一頁,然後目光陡然凝在了硃筆之上!郭導大聲道:「如陛下所見,今年總共撥付趙宗的軍餉是二百萬兩白銀,可是實際作為軍餉在用的僅五十萬兩,虧空竟然達到一百五十萬兩之巨!」郭導的聲音響徹在整個花園,讓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花園中早已經沒有人說話,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皇帝定定地看著郭導,開口道:「這帳冊----你是從何處得到?」
郭導沉聲道:「這帳冊是從一名叫做楚良的軍師手中得到,他原先是趙宗身邊最為信任的幕僚,這本帳冊也一直收存在他的身邊,可是趙宗為人最為多疑,他擔心楚良會泄露秘密,於是秘密派人將他家中一十三口全部誅殺,還要殺了楚良滅口,楚良心中早已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假意交出一本抄本隨後自盡。趙宗以為再無後患,誰知楚良卻秘密的將這一本帳冊留在了心腹之人的手上。他的心腹便是楚家的族弟,楚綏末。楚綏末只是趙家的一個軍奴,在軍中並無職位,也不引人注目,他和楚良之間的關係並沒有幾個人知曉,所以他才能夠平安的保存這帳冊,一直到趙宗身死為止。隨後他見我二哥被人誣陷,旋即猜到此事必定與這本帳冊有關,他就帶著這帳冊悄悄潛逃出了軍營。當時趙祥和正忙於緝捕我二哥,對一個小小的軍奴逃走之事並沒有放在心上,當他得知原來逃走的軍奴和楚良有密切關係之時卻是已經晚了。」
「後來他們的確派出了人來追殺他,只不過楚綏末謹慎小心,一路潛藏在難民之中逃到了賀州,我在賀州找到了他,才得到了這一本帳冊。請陛下明鑑!」
李未央垂首看著眼前的酒杯,酒液在月光下散發出淡淡螢光,事實上,郭導這話說一半留了一半。他在信中說,那個逃跑的軍奴已經被趙祥和誅殺了,而這本帳冊上頭記載的也只是隻言片語,證據並不十分的充分。當然這件事情太子和裴弼並不知曉,他們真的以為這楚綏末還是想方設法送出了帳冊,並且就在郭導的手中。
郭導眼眸深沉,一字字道:「此事牽扯到朝中大臣,一個處理不好,就會使剛有起色的赫赫戰場勝利化為泡影,所以這本帳冊必須讓陛下第一個瞧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有陛下的照拂,赫赫邊境才不至於重新陷入動盪,戰火中的百姓也方能夠平安,悉陛下明斷!」
他面色十分鎮靜,說話也很有力度,眾人瞧在眼中,不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大家都知道郭家的五位公子中,郭大穩重,郭二驍勇,郭三狡詐,郭四敦厚,唯獨這郭五公子,風流有之,瀟灑有之,卻從未聽說有什麼賢名。可是如今看來,著實是個人物。不但會說話,連拍馬屁的功夫都是爐火純青,第一次見到皇帝,就說出如此有水準的話,真不知道郭家是燒了什麼樣的香火,竟然有這樣一個出眾的兒子。
皇帝良久未言,齊國公緊緊盯著他,心中想到這一齣戲還是有些冒險,若是陛下執意不肯處置,那郭導可就犯了死罪。他正預備加一個砝碼,卻突然聽見「啪」的一聲,皇帝將那一本帳冊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郭導心頭就是一跳,不禁擰起了眉頭,誰也不知道他心裡是多麼的緊張,只有李未央。事實上,在郭導傳回來的那一封信上,已經將一切向李未央和盤托出,他所找到的證人已經被對方暗殺,所謂的帳冊也不過只有三分之一,而剩下的三分之二早已經被對方縱火焚燒了。他根本沒有實在的證據,今天這一局,不過是鋌而走險罷了,若是皇帝不認這本帳冊,或是他覺得證據不夠充分,不肯追問趙家人的罪過,那這件事情就等於是白忙一場。
郭導不禁咬緊了牙關,他沒有看向李未央的方向,更沒有抬頭,李未央卻是神色如常,旁邊的阿麗公主緊緊攥住了她的衣袖道:「嘉兒,現在怎麼辦?」
李未央面上沒有一絲的變化,慢條斯理地道:「公主不必著急,證據或者不充分,端看陛下的聖意而已。」
皇帝的個性,李未央可以揣測一二,就目前看來,他正缺一個向趙家……不,是向裴家發作的藉口!這可不就是瞌睡送枕頭麼!李未央的面上含著一絲清明的微笑,食指下意識地撫了撫無名指上的鑲水玉琉璃扳指,動作十分輕柔。而那邊的郭導雖是神情淡然,卻是極力忍住心頭的不安,只有李未央注意到,郭導的身體在輕微的顫慄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