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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裴忠一大早就在外門前巡查,等到看見郭家的馬車駛入了外門,車的顏色鮮艷而且豪華,兩側的護衛也威武端整,馬車駛過他身畔並未減速,徑直就往秀水門駛去,裴弼冷笑一聲,上前阻攔,口中怒道:「什麼人如此無禮?竟然將馬車行駛的這麼快,簡直是膽大包天!」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劈頭已經挨了一鞭子那張俊朗的左臉頓時開了花,他捂著臉,怒聲道:「誰那麼大膽子,竟然敢打我?」

    話音剛落,就看見面前那匹雪白的馬上是一個極端俊美的男子,那黑色繡金絲的披風在夜色中熠熠閃著光彩。那人神情似笑非笑,斜睨著他,修長的手輕輕掂了掂長鞭,鞭尾上更是綴滿了寶石,看起來囂張跋扈之極。剛要勃然大怒,在看清對方的臉後,裴忠心頭就是一驚,連忙跪倒在地上道:「未將參見旭王殿下!」

    旭王元烈冷哼一聲道:「宮中什麼時侯改了規矩,凡三品以上官員和家眷可以將馬車一直行駛到秀水門前,郭小姐急著進皇宮去參加宴會,將馬車行駛的快一些又有什麼不對?難道你要讓其他人都等她嗎?」

    裴忠張了張嘴,然後又閉上。他心裡卻是有一股無名火起,心道自己畢竟是裴後的侄子,雖然只是表侄,可是現如今到底是裴家的天下,這旭王元烈如此喧譁,絲毫也不避諱,甚至還打傷了自己,實在是過分到了極點!更何況這一次他是打定主意要給郭家人三分難堪的,豈可就這樣退卻----可是還沒等他反駁,旭王「啪」的一下,又給他右臉開了花:「小小六品官,竟敢擋在車駕跟前,要是再不讓開,小心我一劍砍了你的腦袋!」

    旭王元烈話說的十分囂張,而且跋扈,但他這話說出來卻不知為什麼天生就像是他能說的,尤其那張俊美的容貌更將宮中的絢爛燭海都給比了下去,引來旁邊不少馬車側目。裴忠的心頭一跳,再也不敢耽擱,甚至來不及擦一把臉上的血,連聲道:「郭小姐請!旭王殿下請!」說著他帶著人也退到了一邊。

    元烈冷冷地一笑,對著郭家的車夫道:「還不快走!」

    李未央在車駕之中不禁微微一笑,元烈可比以前更加囂張了,他這樣做分明是給裴皇后臉色看,只不過,他是親王之尊,一個小小的看門狗也敢阻攔,的確要打臉,還得狠狠地打!

    為了參加夜宴,李未央穿了一襲淡粉色的衫子,罩了一件綠色煙羅輕紗半袖,系一條盈盈婀娜的輕碧羅裙,頭上是郭夫人親自為她挽的飛雲髻,看起來風流而且別致,並沒有戴什麼特別貴重的首飾,只不過一枚青翠明麗的祖母綠簪子,便使得她眼角眉梢憑添了一絲典雅,再加上那一副淡淡的神情,等到她從碧水之畔緩緩而過的時候,便引來無數人的注目。

    李未央對旁邊的眼光恍若不覺,只是靜靜陪伴在郭夫人的身邊,而郭家的男子則去了男賓席,一路走來,李未央只見到花園中雕欄玉砌,已有無數名門千金三五成群,言笑晏晏,歡聲笑語隔了水聲不斷的傳來。餘光突然觸摸到一抹淡紫色的浮影,目光微轉,正好對上了那雙充滿怨恨的眸子。眨眼之間,一身紫衣的裴寶兒已經換上另外一副神情,笑意款款,眉目灼灼,轉頭與旁邊的王小姐說話,整個人仿佛明月夜下的一株海棠,乍一看,驚鴻一瞥,美則美已,但叫人覺得難以高攀。

    這時候,皇帝和眾位妃子已經就坐了,遠遠便能瞧見一身華服、盛裝含笑的郭惠妃。郭惠妃朝李未央輕輕點頭示意,李未央淡淡回以一笑,卻聽見皇帝舉杯道:「今日中秋佳節,各位開懷暢飲便是,不醉無歸!」他這幾句話說的倒象祝酒詞,旁邊人立刻起身響應,共同祝陛下:「安康長壽,祝越西盛世太平!」

    皇帝目光逡巡了一圈,卻突然回頭問道:「麗妃呢?」

    裴後面上只是淡淡的:「她說今日有驚喜給陛下,陛下就請好好觀看就是了。」

    李未央瞧了眾位后妃一眼,裴皇后絕色雍容,郭惠妃端莊大氣、周淑妃嬌媚嫵媚、陳貴妃高貴無雙,唯獨不見那傳說中最受寵愛的葛麗妃。李未央對著葛麗妃有著幾分好奇,她一直想要知道葛麗妃有什麼過人之處,能夠讓皇帝對她刮目相看。要知道這麼多年以來,皇帝漸漸已經不去後宮了,可是這葛麗妃竟然還能夠這麼隨意的出入陛下的書房……這個女子實在是不容小覷。

    李未央正在想著,卻見到對面不遠處投來一道注目的眼神,她抬起頭看了一眼,正好與裴弼的眼神撞到了一處,裴弼舉杯,遙遙相視。

    李未央心頭閃過一絲殺機,卻是面上帶笑,不以為意。

    就在此時,眾人突然聽見一曲玉笛之聲,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仿佛在遼闊的天際,人的遐想在不停的游轉反覆,緊接著只聽到琵琶、羌鼓、絲竹之聲依次傳來,這吹彈之聲聽起來十分動人,而且演繹出了一種虛無飄渺的意境。再加上因為編排巧妙,琵琶、古琴、笛音,相輔相成,十分美妙,仿佛是從夜空之中傳來的天籟之聲,渾厚而又細膩,繞於人的耳旁久久揮之不去,有一種飄飄欲仙的韻味。

    場上稍寂片刻,就見身著彩衣的少女依次而出,仔細一瞧竟有九十四人之多,其中,最中間的一個女子身披紅色紗衣,搖曳著長袖,被簇擁著走了出來。場面上加這白紅衣舞者共有九十五人,集合了九五之尊之意,就見到這紅紗女子在眾位舞女的簇擁之下,進進退退、曲轉盤旋、環繞嫵媚。明明舞蹈者眾,又都穿著十分艷麗的衣裳,可其他九十四人卻無論如何也及不上居中一名女子的舞姿。遠遠望去,紅紗女子身姿輕盈旋轉,恍惚紅雲飄舞,集齊前進,那纖纖素手,似柳絲一樣嬌美和柔軟,紅色的衣裙飄飄飛起,仿佛一團魅惑人心的火焰,飄浮在夜空之中。

    李未央瞧了一眼,只覺得那女子美目流盼,有說不盡的嬌美之態,舞袖翻飛,更是道不明的萬種風情,再加上那華麗繁複的舞曲,更叫人心頭動容。在場的文武百官和女眷們都看呆了,直覺這個女子舞姿魅惑,可神態卻是無比的高貴,分明是廣寒宮的仙子下凡嘛!

    李未央面上露出了一絲若有所思的微笑,只聽見旁邊的郭夫人道:「這就是葛麗妃了。」

    李未央肯定了心頭猜測,更加仔細地向那往葛麗妃望去,在那如紗如霧的飄渺仙境之中,玉笛聲聲悠揚婉轉,令人幾乎懷疑此為瑤台或是群玉山頭,那一朵紅雲,徜徉在仙境瑤池,顯得那樣的奪目,那樣嬌貴,叫人沒有辦法轉移眼睛,原來這就是葛麗妃,那般受到皇帝的寵愛的妃子!

    歌舞之中,無人注意到旭王元烈仿佛酒醉,悄然離席。

    等到葛麗妃停了舞,盈盈地走到皇帝面前,躬身行了禮,皇帝臉上第一次露出笑容道:「愛妃的舞蹈果然是出眾!」

    葛麗妃微笑浮現了在面龐之上:「陛下謬讚了,臣妾愧不敢當,不過博君一笑爾!」她身為皇帝的寵妃,竟然能夠放下身段,在中秋佳宴上獻舞,一則見其受寵,二則見其豁達。

    皇帝哈哈一笑,難得眉目舒展,大聲道:「來人!賜愛妃明珠百斛!」

    這句話說出來,葛麗妃頓時面上帶了笑容,謝了恩這才坐回了自己位子上。旁邊的周淑妃一雙黑溜溜的眸子看住了她:「難怪妹妹這麼長時間來都避而不見,原來是獨自偷偷地編排歌舞,要在今日大放異彩呀!」

    她說的話便是和氣,也讓人覺得芒刺在背,葛麗妃淡笑不語。

    周淑妃見她不答,卻並不收斂,只是繼續道:「妹妹肯下這番功夫,難怪獨邀聖寵!」這話中無限諷刺,葛麗妃眉心終究一動,只是微微一笑道:「臣妾愚鈍,淑妃娘娘謬讚了!」

    淑妃勾起唇畔,掩住眸子裡的輕蔑,輕描淡寫地道:「只不過這等微末小計,也敢拿出來在大庭廣眾之下獻醜,實在是貽笑大方!」

    葛麗妃不覺微微變色,周淑妃心中得意,小心翼翼將笑容抿於矜持的雙唇之間,淡淡地道:「妹妹畢竟身居妃位,下一次這等伶人做的事,還是不要再為這了。」

    葛麗妃掙了掙,唇角緩緩拉出一絲弧度道:「歌舞之道是臣妾排遣寂寞的好法子,姐姐不妨試一試,畢竟你清閒的日子可比臣妾多多了……」說到這裡,她突然停下來,笑容中別有意味,「慧妃娘娘您說是不是?」

    郭惠妃隱約察覺到對方這番話有些不同尋常,分明是在諷刺周淑妃不得聖寵,卻又故意拉上自己一起。看到周淑妃面色一變,郭惠妃的眸子轉了過來,看住葛麗妃依然微笑,不輕不重地道:「麗妃妹妹這一曲舞跳的很好,陛下也很喜歡,以後若是有機會不妨將這一身絕學傳給宮中的人,以便她們都能分些陛下的寵愛。」

    葛麗妃終於笑了,一字一頓地道:「這可不是人人都能學來的。」

    郭惠妃笑道:「是呀,妹妹美若天仙,世間都找不出第二個這樣的美人,旁人自然學不到。」

    周淑妃聽了這話,復又冷笑了一聲,神色淡淡地道:「那又如何!不過是仗著自己有幾分相像罷了。」

    葛麗妃眸子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惱恨,卻是壓住怒火道:「淑妃,請你謹言慎行!」

    周淑妃壓低了聲音道:「難道不是嗎?我雖然沒有機會看到當年那一位棲霞公主,但聽聞她舞姿絕俗、品貌出眾,是一位絕代佳人。當初世上人人都說,棲霞公主的車駕偶然經過街道,她無意掀起車簾對外面人一笑,竟能將人活生生迷死,這樣的美貌,麗妃妹妹怕是及不上吧!」

    葛麗妃的臉色變得蒼白,她心中雜念叢生,慌亂的、尖銳的、痛苦的,一時之間全都涌了上來。心中刻骨的記恨著周淑妃,卻猛地轉過頭看了一眼皇帝的方向,皇帝卻只是低頭飲酒,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眼神並沒有落在自己的身上,分明沒有注意到這邊。轉瞬之間,她便已經明白了過來,皇帝對自己耳鬢廝磨,寵愛非凡,也不過是將自己當成那人的影子呀!這麼多年來,不是都很明白了嗎?

    她的心頭隱隱作痛,將所有的憤恨和不安壓在心底,只淡淡一笑道:「過去的事情,陛下已經說過,若是誰敢私下裡議論,格殺勿論!難道淑妃姐姐想要嘗一嘗這滋味嗎?」

    周淑妃冷笑一聲,別過了臉去:「只要妹妹看的開,我又能多說什麼呢?不過是多事罷了!」說完這一句話,周淑妃的神色瞬間又平靜如水,那話語之間的鋒利只是藏在悠然的自嘲之中。

    郭惠妃見她們二人針鋒相對,不由嘆了口氣,這宮中的日子就在這樣的諷刺之中一天一天地過去了,其實誰也不能奈何誰,又是何必呢?不過口舌之爭罷了,徒讓別人笑話!但是不爭不鬥,活著也是白活,更加寂寞。這時她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坐在不遠處的裴皇后,她依然微笑如初,沒有絲毫的變化,壓根不曾將妃子們的爭執看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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