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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納蘭雪看著郭夫人,不禁又開口道:「我聽郭小姐說起,夫人除了頭痛之外,每逢下雨的天氣還會全身酸痛,我這裡有一個偏方,只要你感到身上骨節疼痛的時候,用袋子裝上鹽巴,在水中煮上半個時辰,然後用這些鹽袋敷身上的關節,疼痛就會有所化解。」
這法子倒是奇妙,郭夫人笑道:「我知道了,多謝你記掛著。」其實郭夫人得的並不是什麼大毛病,若是納蘭雪在,過個一年半載,一定會調理好的,但是納蘭雪不能在大都停留那麼久了。她只是看著李未央道:「郭小姐,城中霧善藥堂還有一位廖大夫,他的醫術也是十分高明,尤其擅長治療頭疼之症,在他手上治癒過的病人不計其數。我不在的時候,郭小姐可以請他為郭夫人治療,我想慢慢調養的話,一年半載夫人總會痊癒的。」
郭夫人整個人一僵,心裡不禁更加的難受,這樣的一個姑娘,模樣文雅大方,性格更是溫柔,會看病,尤其難得的是善解人意。她唏噓著,可惜自己家中沒有這樣的福氣,沒有辦法將她留下,縱然知道陳冰冰有許多不及納蘭雪之處,但她畢竟是郭家的兒媳份,這一點無論如何都不能改變。
納蘭雪看到悲傷的神情襲上了郭夫人的面龐,她心頭酸楚,面上卻微微笑道:「夫人不用傷感,若是有緣,將來總有一天會見面的。」
郭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竭力使自己的語調聽起來平常,她點了點頭道:「好,希望有這一天吧。」話還沒有說完,便聞到一陣香氣襲來,隨後環佩叮噹的聲音,眾人向身後望去,卻見到陳冰冰滿臉笑容地走過來:「怎麼?納蘭姑娘要離開大都嗎?」
這時候見到陳冰冰,實在是出乎意料的。李未央輕輕皺起眉頭,連陳留公主的勸阻都攔不住二嫂……
陳冰冰看見納蘭雪,心頭壓抑下去的嫉妒和憤恨,再一次的翻騰上來,她並不想與她為難,因為她知道這件事情自己也有許多理虧之處。只不過,正如福兒所說,若郭夫人真的讓納蘭雪進了門,郭衍還會再看自己一眼嗎?想到這兩年來,郭衍在對她好的同時,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陳冰冰微笑道:「既然納蘭姑娘要走,也應該讓我們為你餞行才是。」
這句話說出來,就連郭夫人都吃了一驚,她看著自己的兒媳,眼神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
陳冰冰情真意切地道:「我知道從前做錯了很多的事情,所以這一回是誠心誠意的要向納蘭姑娘道歉,希望你能夠給我一個冰釋前嫌的機會。」
納蘭雪望進了陳冰冰的眼睛,只見到那美麗的眼睛之中帶了一絲懇求,她嘆了一口氣,輕聲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李未央不贊同地看了納蘭雪一眼,反正都要離去,何必再和陳冰冰糾纏呢?納蘭雪的心腸比之自己實在是軟了太多,有時候,反倒讓她生出一種恨鐵不成鋼的錯覺。
所謂的餞行,並非是說說而已,陳冰冰特意命人做了精緻小菜點心,安排了酒水,親自為納蘭雪送行。陳冰冰主動捧起桌上的酒杯道:「這一杯酒,算是我祝納蘭姑娘一路順風。」
納蘭雪微微一笑道:「二少夫人,我是從不飲酒的。」
陳冰冰倒也並不勉強,她轉頭吩咐福兒道:「替納蘭姑娘倒一杯茶。」
福兒笑盈盈地從旁邊倒了一杯茶來,恭敬地遞到了納蘭雪面前。那茶水顏色碧綠,茶汁鮮嫩,散發著異香。李未央看了一眼,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蹙,微笑道:「二嫂這杯茶看起來非同凡品,不知是什麼茶葉?」
陳冰冰笑容如初,眼神溫和:「嘉兒果然好眼力,這茶葉叫汨羅,是雲舟山上獨有的一種茶,長在最高峰上,一年也不過寥寥數株,後來成了貢品,每年得到不過兩三斤。陛下今年全賞賜給了貴妃娘娘,她又送給了我。這茶之所以如此珍貴,除了味道奇香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採摘十分不易,需得二十名精壯的採茶人沒日沒夜,花上足足八天的功夫,才能爬上峰頂採摘下來,還要用最快的速度送到山下,若是不信,你可以瞧瞧。」陳冰冰舉起了那茶杯,天青色的茶杯稱著她纖細的手指,越發顯得晶瑩剔透,很是美麗。
李未央看了一眼,微笑道:「果然是好茶,可惜二嫂從未拿出來,可見是藏私了。」
陳冰冰只是笑:「我就知道你會喜歡,已經為你留了不少,待會兒全都送過去給你。這一杯茶,是特意送給納蘭姑娘的。」說著,她已經向納蘭雪敬道:「納蘭姑娘此去不知什麼時候能夠再見面,希望喝了這杯茶之後,咱們之間的恩怨能夠一筆勾銷,再次見面亦是朋友。」
這話說得十分蹊蹺,一對情敵什麼時候能夠做朋友呢?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其中一人已經放棄了,現在納蘭雪要離開大都,就是說明不會與陳冰冰爭奪正妻之位,所以陳冰冰表現得很是大方,要替納蘭雪餞行。郭夫人心頭不禁放鬆了些許,如果她們兩個人真的能夠到此為止,這件事情就算是解決了吧。所以她看到這一幕,並沒有開口阻止。
納蘭雪看了一眼這茶杯,就勢舉起了茶,淡淡笑道:「如此,就多謝了。」說著她正預備將那茶水喝下去。電光火石之間,李未央卻覺得那福兒神色有異,她心頭一震,靈光一閃的念頭像一條可怕的毒蛇,瞬間纏繞在她心上,迫使她下意識地伸出手去,劈手奪過了納蘭雪的茶杯。一時眾人面色都是變了,只奇怪地看著李未央。
納蘭雪同樣轉過頭,一雙漂亮而清澈的眼睛,就那樣赤誠而憂心地看著李未央。李未央恍若未覺,似笑非笑道:「如此的好茶,讓我先喝一杯吧。」說著,她仿佛就要將那茶水湊到自己的唇邊。
福兒大驚,下意識地向前走了一步,這奇怪的情景一下子看在陳冰冰的眼中,她似乎怔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極為迅速地攔住了李未央的手。然後她轉頭目光極為冰冷地瞪了一眼福兒,神情中帶了一絲極端的異樣!
到了這個地步,李未央又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陳冰冰心頭痛苦至極,坐在對面的未央從來就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有時候你覺得她明明什麼都沒說,那雙眼睛卻在顧盼之間,好像說了好多好多的話。此刻那黑白分明的眼睛是如此的純粹,如此的冷靜,讓她在瞬間有被看透的的錯覺,於是,不禁變成驚弓之鳥。
李未央神色欣然,仿若什麼都不知道:「二嫂,這茶這麼好,納蘭姑娘不懂茶道,實在不該浪費了,讓我喝了吧。」
可是陳冰冰看著她,眼神極端複雜糾結,始終執著的捉住李未央的手,不允許她將這茶喝下去。
李未央看著對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福兒咳嗽了一聲,陳冰冰一下子驚醒過來,她奪過李未央手中的茶杯,連聲道:「這茶水已經涼了,不能再喝!」說著,她不等別人開口,忽然一揚手,將那茶水向地上一潑,隨即轉過頭來,微笑中帶著不安,「我都已經說了,我特意為妹妹留下了好茶葉,何必這麼心急!」
那一抹笑容,卻是帶著掩飾的慌亂!
李未央原本端著茶杯的那隻手在半空中就停住了,維持著動作,良久才緩緩放下,她笑了笑:「是啊,納蘭姑娘已經要離開大都,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了,二嫂又何必如此焦心呢?」
郭夫人完全愣住,她不是蠢笨的人,只是萬萬想不到,一向溫柔和善的兒媳婦竟然會作出這種事!剛才若是----
陳冰冰沒有開口說話,目光也沒有看任何人,終究只是垂下了頭去,口中淡淡地道:「是啊,那我就祝納蘭姑娘一路平安了。」
福兒在一旁十分的焦慮,不時地看向李未央和納蘭雪的神情。她悄悄地在下面推了推自家的少夫人,陳冰冰卻仿佛變成了一樁木頭人,根本就沒有抬眼瞧她。
福兒在焦慮之餘,想要做出更多的動作來讓陳冰冰警醒,可是就在此刻,她注意到了一道寒冷的目光正看向自己。她猛地抬頭,正好看到在李未央身後的趙月,對方目光冷淡,眼帶寒光,筆直地向自己看了過來。福兒心頭一跳,連忙低下頭去,恭恭敬敬地垂手而立,再也不敢有什么小動作了。
趙月早已經注意到了這個丫頭,福兒是跟著陳冰冰一起從陳家嫁過來的,尋常大戶人家的小姐身邊婢女自然是陪嫁的,若是運氣好生下一男半女,抬個妾室做一做,也算是飛上枝頭了。只不過這福兒進入郭家兩年,見到郭衍絲毫沒有將她收房的意思,就連她百般動作,郭衍也是視而不見,日子久了,她就沒有那份心思,一心一意的服侍陳冰冰。從前趙月還覺得她是個安分的丫頭,可是今天看到她攛掇著陳冰冰,對她不由起了三分警惕。
既然陳冰冰不再多說什麼,納蘭雪便起身,向眾人告辭道:「我該走了,這些日子以來給各位惹了不少麻煩,請見諒,此去一別無期,請各自珍重。」說著,她已經快步向外走去。
李未央看到這情景,向趙月使了個眼色。趙月立刻明白過來,恭敬地退了下去。李未央的意思很明顯,她讓趙月安排人手,好好保護納蘭雪,不要再出現上次那件事。
納蘭雪走了之後,郭夫人的面色沉了下來,她冷冷地盯著陳冰冰道:「冰冰,剛才那杯茶水之中你放了什麼!」
陳冰冰心頭一跳,不能為自己辯解,眼淚不禁滾滾而落。
郭夫人看到這種情形,正要說什麼,李未央卻突然將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之上。郭夫人看向李未央,卻見到她向自己搖了搖頭,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郭夫人心頭很是無奈:「冰冰,你先下去吧。」
陳冰冰行了一個禮,這才帶著丫頭福兒退了下去。
郭夫人看著她的背影,嘆了一口氣,「真是冤孽。」剛才的情形眾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剛才若不是李未央攔下了那一杯茶,恐怕納蘭雪離開大都沒多久,就會中毒身亡了。到時候,陳冰冰大可以推說納蘭雪是在路上染了疾病而死,誰也不會隨便的懷疑到她身上去。事實上,有一個事實李未央不能理解。對於陳冰冰來說,她的一切都託付在了男人的身上,如果納蘭雪一日不死,郭衍就一日惦記著她,所以她總是對納蘭雪耿耿於懷,不能放手。
陳冰冰回到自己的院子,劈手就給了福兒一個耳光:「我都說了不必你多事,誰讓你這麼做的!」
福兒失聲哭泣道:「奴婢都是為了少夫人你著想啊!」
陳冰冰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扶著額頭,幾乎說不出話來,自己的婢女下毒,跟自己下毒又有什麼區別?!現在,她根本是沒辦法辯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