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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一直在郭夫人身後的那個青衣隨從聽到這句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面色沉重地道:「郭衍見過祖母,見過父親!」
李未央微微一笑,今天自己這一趟收穫頗豐,目的不僅僅的為了上香祈福,更重要的是將郭衍接回郭府。事實上,郭衍在剛到大都的時候,元烈就獲得了消息,他秘密將信函送給了李未央,李未央便決定將事情告訴郭夫人,隨即他們定下了一條計策,借著上香為名,去慈濟寺一趟,將郭衍接回來。不過李未央沒有想到裴弼竟然也在那花園之中。她不希望對方發現郭衍的存在,所以才會故意用那一場棋局去吸引眾人的注意。
齊國公卻沒有一絲久別重逢的喜悅,滿面怒意,斥道:「你還有臉回來?」
郭衍抬起頭來,他的容貌最酷似年輕時候的齊國公,那雙眼睛像是漆黑的墨一樣,眼形長長的,像一潭深水,劍眉十分英武,下巴中間有一條淺淺的美人溝,更加顯得丰神俊朗,再加上那一身儒將的英武之氣。在郭家的五個兒子之中,縱使連風流倜儻的郭導也沒辦法與他的風采相媲美。
李未央瞧著他,不禁嘆息了一聲,這樣的容貌這般的氣度,難怪陳冰冰一直愛慕他,不惜一切要下嫁他。也難怪,納蘭雪到今日對他念念不忘。在郭衍的身上有一種穩定人心的力量,讓人莫名就覺得動容的力量,而這種東西恰恰是風流公子身上不具備的。
郭衍沉聲道:「兒子錯了,兒子願意被責罰,但是請您聽我的解釋。」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齊國公已經砰地將一杯熱茶砸了過來,那茶杯一下子砸到了他的額角,在茶杯落地的同時,他的額頭也被砸出了一道血口子,郭衍哼也不哼一聲,低下頭去。
陳冰冰已經是十分心痛的模樣,她快步上前,跪倒在齊國公的面前,顫聲道:「父親,無論夫君他做錯了什麼,請聽他的解釋,他一定有苦衷的!」
齊國公怒聲道:「他有什麼苦衷!郭衍,縱然你打了四場敗仗,也不能誅殺主將!你可知道這是何等的大罪!更別提還妄想帶著自己的人馬離開大營!這足以說明你有謀逆之心,你還是我郭家的兒子嗎?還敢堂而皇之的回來,到底有沒有腦子?!」
郭衍一聲不吭地聽著父親的訓斥,他的身子在卻在劇烈的顫抖著,幾乎說不出一個字。齊國公的話仿佛是鞭子一下又一下的照著他的心口在猛抽,所以他沒辦法說任何一個字來反駁。整個大廳之內所有人都不敢開口,空空靜靜的,讓人心驚,郭衍直挺挺地跪著,心中感到委屈、激憤,五味雜全,悲泣不能自勝,他突然一下子狠狠地在地上磕了一個頭,大聲道:「父親!你若是聽完了兒子所說的話,還認為我該死的話,我情願自盡在這裡!」他的聲音極為悲涼,仿佛是走投無路的悲憤和絕望,李未央聽了也不禁心頭一悸。
齊國公一直木然地坐著,額角不停的跳動,幾乎是強忍住暴怒的情緒,他根本不願意聽郭衍說什麼,他只是無比痛恨這個兒子讓全家人陷入到這種絕境中去!陳留公主連忙勸說道:「有什麼事情,你聽他說完了,再發怒也不遲!」
郭澄在一旁心急如焚:「父親,你聽二哥說完,再做決定也不遲啊!」郭敦也是眼睛裡含著淚水,想要勸說卻又不敢。
齊國公強壓住衝動,一字字道:「我若是真的不想聽他解釋,又何必接納他進這個門,早在他踏入大廳的時候就打出去了!不,應該是綁他上金殿,以贖我郭家的罪過!免得全家人都要受他連累!」
郭衍咬牙好不容易忍住了心頭痛苦,連連頓首道:「那趙宗本就是妨公害賢,嫉能妒才之輩,先前陛下讓我協助他攻打赫赫,可是他既不能料敵,又剛愎自用,絕不肯聽我的建議,以至於接連受挫,被赫赫的將領分段逐個擊破,松崗、下寨、儲安、長平四戰全部失敗,連他自己也被赫赫俘虜。為了救他,我率軍連夜奇襲敵軍大營,可是將他救回來之後,他非但不感激,反倒斥責我不聽他的號令才會造成四場戰役的失敗,事實上他從未聽取過我的建議,更每一次都將我送入死地!反過來他卻將所有的罪責全都推在了我的身上!如果僅僅是這樣也就罷了,他並沒有因此而停手,為了掩蓋真相,竟連夜派人入軍帳要殺我,若非我及時醒過來,現在已經沒有命在了!」
眾人聽到這話,頓時面色都變了。齊國公怒聲道:「就因為這樣你殺了他?」
郭衍沉重地搖了搖頭道:「不,我沒有殺他!事實上我根本不知他怎麼死了,就莫名其妙的被誣陷為誅殺主將的叛逆!」
齊國公凝目看著自己的兒子,憑藉他對郭衍的了解,他相信對方不會說謊,只不過事情還必須問個清清楚楚:「可趙家的人說,你帶著自己十萬兵將想要離開營地,又是怎麼回事?」
郭衍握緊了拳頭,低聲道:「兒子多年來謹遵父親教導,從不曾做過這種謀逆之事,再者,我沒有兵符如何調動兵馬?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他們口口聲聲說我為了盜取兵符才殺了趙宗,還說兵符已經被我盜走,甚至連辯解的機會也不給我,就把我綁了要押送進京。這一路上,那些人不知道多少次在我的飲食中下毒,又秘密地派人殺我,若非一個副將拼死保護我,我是絕不可能逃脫他們的監視回到大都來的!」
李未央緊緊地皺起眉頭,不由為對方所說的一切感到震驚。
郭衍渾身顫抖著向齊國公叩頭道:「父親,這場仗不是敗在我們手裡,實實在在是擺在主帥的手中!但我也太無能、太窩囊,沒辦法找到他們的罪證,還被他們誣陷,是我給父親丟了人。」事實上,他早已察覺到趙宗的不對勁,並且一直暗中調查趙宗,並且送了密信回大都,可都是石沉大海。趙宗是主帥,全部人都要聽從他的號令,郭衍哪怕手眼通天,也決不能當眾違抗軍令。而他所作的無數抗爭,竟然都被趙宗提前料到,郭衍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身邊出了jian細,可還沒等他將一切查出來,就已經來不及了……對方的心思之縝密,計劃之周詳,已經是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讓他查無可查,辯無可辯。若非他提前留下一個暗樁,恐怕已經死在路上了。
齊國公已經全都明白了過來,他看著自己的兒子,良久都不說話,最終才嘆了一口氣道:「我沒有想到,這趙宗也會做出這樣事。」
事實上,趙宗是個很有威望的老將,也很受到朝中重臣的信賴和敬重。只不過他做官太久,眼看著再過兩三年就要解甲歸田,歸鄉養老了,可能正是因為這樣,他才著急想在臨離開朝廷之前,一舉名揚天下,以至於貪功冒進,不聽忠言,吃了大的苦頭,依照他的性格,當然不肯多年清名一朝喪,所以不願領罰,才將罪責推倒郭衍身上。這一切聽起來十分的合理,但是又是誰誅殺了趙宗呢?趙家人和那些將軍又為何口口聲聲指證郭衍?
李未央的腦海不停的轉動,她總覺得整件透著蹊蹺,只不過看見郭夫人悲憤的模樣,她一時將口中的話咽了回去,現在這局面只怕是不適合說這些的。思忖片刻,她開口道:「父親,母親,如今的局勢,還不到咱們悲傷的時候,依我看儘快想法子替二哥洗脫冤屈才是最重要的。」
郭衍看了一眼李未央,他已經聽母親說過,這就是他的小妹,此刻他認真看著李未央道:「妹妹,這事情恐怕沒什麼簡單。之前我懷疑趙宗,對他進行過多番的調查,可是不管我怎麼查,趙家人都已經將所有的罪證湮滅的乾乾淨淨,像是根本早有準備一樣。」
李未央早已預料到這一點,嘆了一口氣:「二哥縱然再聰明謹慎也沒有辦法當眾對抗你的主帥。」軍令如山,郭衍只是一個副帥,自然要一切聽從命令。但這趙家人委實太過狠辣了些,把事情做絕了,甚至想到了殺人滅口,否則也不會激起郭衍這麼大的反抗。
陳冰冰緩緩地站了起來,看了一眼眾人,憂心忡忡:「父親,要不然我回去向父親稟報此事?」
郭衍卻立刻道:「不妥!我回到大都的消息不可以讓任何人知曉。」
李未央十分贊同:「正是如此,二嫂,現在正在風口浪尖,我們沒有證據證明那趙宗之死與我二哥無關。縱然你告訴了陳尚書,他也是沒有法子的,反倒會多一個人擔心。」事實上李未央想的是,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元烈不會往外說的,現在只限於大廳中的人,若是人人都能夠保守秘密,郭衍才會更安全。陳家……不穩定因素太多。
陳冰冰想到了自己那個魯莽的二弟,也不免點點頭。現在她已經沒辦法顧及納蘭雪了,生死關頭,她最在意的是郭衍的平安。
陳留公主看著郭衍十分消瘦,明顯這一路不知吃了多少苦頭,不禁掉了眼淚,走上前抓住他的手臂道:「孩子,在家好好休息,我們一定想法子……」
她的話還沒說完,齊國公卻搖了搖頭道:「不,不可以!無論如何郭衍都不可以留在郭家。」
郭夫人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兒子受了冤屈在家藏著也不可以嗎?」
齊國公看著她,立刻緩和了神情道:「我總覺得此事十分蹊蹺,既然衍兒已經逃脫了,對方定然知曉,一定不會輕易放過,必定會找機會來郭家搜查,到時候反而很不安全!」
李未央很贊同齊國公的看法,她走近了郭夫人,柔聲勸說道:「母親,父親的話不無道理,這件事情根本是有人故意設了一個圈套,若是二哥留在這裡,恐怕不安全。更重要的是,此事一旦傳出去,所有人都會懷疑咱們窩藏欽犯,到時候,哪怕二哥沒有罪過,也要被定罪,郭氏一族也會面臨更大的危機。」
郭夫人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可她終究捨不得自己的兒子。郭衍從未想過留下,只是他必須回來解釋清楚一切:「我這次回來就是想把事情告訴父親,同時我會離開大都,去尋找此事的真相。」
李未央神情發生一絲微妙的變化,眉頭輕蹙:「二哥這話說的不對,你現在要做的是找一個秘密的地方藏起來,而不是尋找真相,畢竟對方設出這樣一個圈套來害你害郭家,是早有準備的,只要你一死,就是死無對證,坐實了你謀殺主帥,並且意圖率兵逃走的罪名。這可是毫無疑問的謀逆之罪啊,難道你不怕連累了父母親嗎?」
郭衍也知道這一點,但在他看來這是自己的不可逃避的責任,必須承擔到底,他目光凝重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不去,又有誰能去調查這件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