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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李未央看著旁邊不遠處的一張棋盤,面上似笑非笑:「裴公子是邀請我一同對弈這十八名棋藝高手嗎?」

    裴弼點了點頭,面容平靜:「怎麼?郭小姐覺得為難嗎?」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李未央的身上,眼神之中有著複雜的探尋,人群中有一青衣公子開口道:「哎,裴公子你怎麼無緣無故拉郭小姐做你的幫手呢?我可從來沒有在公開場合看見過她下棋啊!」

    李未央笑了,聲音淡漠:「也許是因為----裴公子沒有必勝的信心,」

    裴弼點了點頭,誠實道:「以我一人之力,對抗十八名棋手,自然是很難的,若是能夠得到郭小姐的幫助,贏棋就是指日可待。」

    李未央略一思索,便猜到裴弼是想用棋盤進一步解讀她的為人和秉性,她望了過去,兩人的眼波碰了個照面,卻只是心照不宣。裴弼恭敬有禮:「不知郭小姐意下如何?」

    若是推拒,顯得不近人情而且小家子氣,李未央微微一笑:「既然裴公子盛情相邀,我又何必拒絕。」

    其他人看到李未央答應,面上都是無比驚訝。王小姐連忙拉住李未央道:「郭小姐,你若對自己的棋藝沒有信心,可千萬不要答應。」兩人聯袂下棋,其實比傳統的盲棋更難,因為兩人先後出棋,不僅要記住自己的棋局,也要將對方的棋路記住,若真的能夠將這棋局繼續的走下來,實在是讓人嘆為觀止。但裴弼是一流的棋藝高手,最後若是輸了棋,所有人都會認為是李未央的過錯。

    裴弼像是早已料到李未央會答應,欣然道:「既然如此,就請各位按每台棋局下招,由我先行過招,你們再出招,接著由郭小姐過招,這樣輪流來,各位意下如何?」

    那些人本來就是以十八敵一,勝之不武,他們聽到這種情況,不由紛紛點頭。卻也圍觀者悄悄咬耳朵道:「這郭嘉是不是瘋了,在這麼多行家的面前班門弄斧,那些可都是大都一流的棋手啊,她對自己的棋藝這麼有自信嗎」

    刑部員外郎府的周小姐答道:「你懂什麼?她這叫出風頭!能夠和裴公子聯袂下棋,縱然她的棋藝不怎麼樣,也可以名揚大都了。」

    昌平侯府的高小姐笑道:「是啊,這郭小姐也真是恬不知恥,她真的以為自己的棋藝可以和這麼多高手一決高下嗎?俗話說得好,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若是出了昏招,不是要笑掉別人的大牙?到時候裴公子縱然是輸了,也可以推說是郭嘉的棋藝不好,她這可是打了倒算盤。」

    「就是,從來也沒聽說她有什麼能夠拿得出手的本事,這回是急昏頭了吧!」

    不管外人怎麼說,李未央面上始終帶著和煦的笑容。

    就這樣,二對十八的戰局開始了,李未央和裴弼都是不看棋盤,而只聽著棋局旁邊的報棋人將別人的棋路報出來,然後他們一步一步分別接招。眾人原本都等著李未央出醜,可是兩輪之後,眾人的神情產生了變化,這裴弼固然是個棋藝高手,而他們沒有想到,李未央竟然也是絲毫不差,步步緊逼。

    第三組的報棋人高聲道:「車二進四。」

    李未央長長的睫毛一掀,露出黑白分明的眼睛,揚聲道:「這棋不對!」

    眾人看向她,一時之間都露出了奇怪的神色,報棋人問道:「哪裡不對?」

    李未央回憶道:「我記得剛才棋盤之上局勢不是這樣的,似乎有人多走了一步棋。」

    她一說出這句話,對方的棋手立刻炸開了鍋。鎮東將軍的二子王廣看了李未央一眼,不由冷笑一聲道:「若是你接不上來棋,我們倒也原諒你了,告罪一聲退下便是,不要在這裡班門弄斧、貽笑大方!」王廣為人向來隨和,可每次下棋就六情不認,他才不管眼前的郭家是什麼聲勢、李未央又有多嬌貴,不會下棋就滾蛋!

    李未央笑了笑,並不生氣,只是閉目思考了片刻,隨後便將裴弼、自己和對方三人的棋路以盲棋的局勢肢解了十幾招,這一下,所有的人面色都變了。王廣更是無比的驚訝,他看著李未央,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李未央神色謙恭:「我看見剛才三位是經過反覆的討論才下子,可能過於關注了,以至於沒有注意到同伴已經落子,所以你們三人一定有人在無意中多走了一步,請將這一步棋退回去。」

    一個人同時下六盤棋,甚至看不到棋盤上的走勢,卻能夠準確說出前十幾招的走勢,又能夠分析對方的破綻,這簡直是神乎其神,王廣的嘴巴已經可以塞進去雞蛋了……

    裴弼卻是輕輕一笑,面容之中有一絲激賞,雖然對方是自己的敵手,但他不得不承認,有這樣的敵手,他覺得很驕傲。

    當報棋人將第四盤報給裴弼的時候,裴弼皺眉道:「你剛才說,紅方炮四平七嗎?」

    報棋人點頭:「對,是這樣,請裴公子出招吧。」

    裴弼看了他一眼,搖搖頭:「你報的不對,不是炮四平七,而是炮三平七。」

    那報棋人一愣,隨即看向了自己旁邊的這個棋盤,昌平侯府的小侯爺也正是坐在這一盤棋旁邊,他立刻高聲道:「對!裴公子說的是!正是炮三平七。趙兄,是你報錯了!」

    趙盛作為一個下棋的愛好者,棋藝雖然不精,卻對下棋十分的著迷,他沒有想到剛才自己太過緊張,報錯了棋盤,裴弼竟然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及時糾正了他報棋的失誤,說明裴弼對這棋局,瞭然於胸。趙盛不禁滿頭是汗,自己站在棋盤邊上看著都會報錯,對方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一眼竟然能夠記得棋盤上的每一步,這記憶力實在是太驚人了。

    接下來一輪,又到了李未央。此時第六盤棋的棋局形勢已經不太好了,三個人經過反覆的研究,認為自己一方取勝沒有希望,但是他們也沒有看到李未央和裴弼有什麼奇勝的殺招,經過商量,他們提出和局。聽到這裡,李未央不過淡淡一笑道:「這步棋你們最後再走三步就不行了,我為什麼要同意和局呢?」

    對方勃然大怒:「那你有什麼招數將我們打敗呢?若是沒有,就不要說大話!老老實實和棋吧!」

    李未央笑容很溫婉,口中卻淡然道:「炮一進三,對不住各位,我贏了。」

    這三個人看了一眼棋局,瞬間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傻在當場。李未央沒有看過他們的棋局,她靠的不僅是記憶力,還有心算力,在下盲棋的時候,腦海中構思的都是虛擬的盤面,而且一次就是六盤,可偏偏她對於每一盤的計算都是那麼的深刻,精挑細研才出招。就連他們最多再走三步都再清楚不過,這樣的記憶力和心算能力,實在是讓人覺得恐怖。

    裴弼笑了笑,這樣的心機,這樣的智謀,全都藏在那樣一雙眸子之後,溫柔,卻又狡詐……李未央最大的優點不是聰明,而是對人和事物入木三分的觀察,使得沒有任何人能在她身邊耍什麼伎倆,同時她還有強大的控制全局的能力,每次被棋局逼到危機的時刻,她都能夠處亂不驚,輕易的將對手擊敗。

    李未央同時轉過頭看了裴弼一眼,在對方溫和的表面下,有一顆對敵人十分殘忍的心,哪怕遭受了打擊也能夠迅速緩過神,不管是在什麼情況下,他都能夠保持清醒,步步為營的謀算,其心可誅。

    兩人相視一笑,竟然還有幾分默契。

    不出兩個時辰,這六盤棋都下完了,而且皆是勝局,眾人瞧在眼中,感嘆不已,紛紛鼓起掌來。

    王小姐走上前來,笑道:「沒想到郭小姐也有這麼高的棋藝,實在叫人佩服。」

    李未央輕輕一笑,目光清澈:「這都要歸功裴公子,若非是他,我一個人也是難撐大局的。」

    裴弼心道,我剛才故意走出昏招試探,你卻能在危機關頭將棋路一一挽回,這樣的心力實在是讓人可嘆可敬又可畏,若是可以,我不想與你為敵,只不過你害死我的兄弟,這是血仇,咱們之間註定了不死不休。他站起身來,對李未央長揖到地,口中鄭重道:「從此之後,這第一棋手的稱號,我要讓給郭小姐了。」

    李未央看著他,神色不動:「裴公子過獎了,我可沒有這樣的能力接受這第一棋手的稱號。」

    裴弼笑了笑,不置可否。

    就在這時候,小和尚快速地跑過來,滿頭大汗對著李未央道:「郭小姐,郭夫人馬上就要啟程回去了,吩咐我來尋你。」

    李未央點頭,向著裴弼,漠然施了一禮,道:「裴公子,告辭。」

    裴弼面上帶笑,溫柔可親:「既然如此,我送郭小姐出去吧。」他陪著李未央,一直走到了花園門口。李未央突然停住了腳步,回頭看了裴弼一眼,似笑非笑:「我以為裴公子一見到我就恨不得殺了我,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心思和我對弈。」

    裴弼笑容如常:「人這一輩子要經歷好多的不如意,上至天子,下至平民,無一例外,裴徽的死有很多原因,很多時候是別人造就的。比如說郭小姐,你也不願意與裴家為敵,但是你的立場註定了郭氏與裴氏只能倖存一個。你是如此,我也是如此。我體諒你的處境,你也應當明白我的心思。」

    李未央笑了笑,今天下棋開始,她越來越看不透眼前這位裴大公子了,心頭更加警惕,面上不露聲色:「這就到門口了,裴公子請留步吧。」

    裴弼微微一笑,向李未央恭敬施禮道:「小姐慢走。」

    李未央快步向外走去,趙月不時回頭看向裴弼,心有餘悸:「小姐,奴婢實在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和裴公子下這棋局,而且還是幫著他對付那十八個高手。」

    李未央眉眼平靜,答非所問:「這位裴家的大公子是個很有意思的人,難道你不覺得嗎?」

    趙月歪著頭想了半天,卻是無論如何都不明白,李未央竟然伸出手指敲了敲她的頭,一笑道:「好了,時辰也差不多啦,咱們該早點回去。」

    「可是小姐,主子不是要約見您嗎?現在就走?!」趙月吃驚得嘴巴都合不攏,可是李未央神秘一笑,卻是翩然遠去。

    郭夫人和兩位少夫人已經在馬車上等候李未央了,見她過來,郭夫人向她略一點頭,神色如常地吩咐車夫回去。馬車又行駛了兩個時辰,才回到了郭家。此時已經天黑,郭夫人帶著她們一路進了大廳,剛一進門,脫下了外面的披風,立刻吩咐大廳里伺候的婢女全都退了下去。

    齊國公和陳留公主原本坐在廳上喝茶,郭澄、郭敦都在一旁陪著說話。看到郭夫人遣散了婢女,陳留公主不禁側目。齊國公的眼睛下意識地朝著郭夫人的身後看去,一時怔住,等他醒過神來,不由冷汗都落了下來,快步站起身,厲聲道:「孽障!還不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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