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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郭導知道不管自己說什麼齊國公都不會相信,猛地搖了搖頭,卻是突然站了起來,聲音冰冷地道:「我沒事,你們不必擔心。」說著,他已經搖搖晃晃地向外走。

    齊國公怒聲道:「你給我站住!」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郭夫人卻是心疼地阻止道:「孩子已經回來了,你幹嘛還要罵他,這件事情說起來還有咱們的不對。」她話這麼說,齊國公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的確,若非他們讓郭導去參加這樣的比試,郭導也不會淪落到如今這個地步,兒子現在的消沉,跟他們也十分不開的。作為父母,總是將所有的罪責將自己身上攬,此時的郭夫人和齊國公都是十分的內疚,也不好過多的怪責他,只能任由郭導就這麼離開。

    李未央回去想了一晚上,越發覺得此事十分不對勁,她思來想去,決定要找郭導把事情問清楚。於是,第二天一大早,她便預備去找郭導,誰知剛剛走到花園,卻險些和走上橋來的人撞到一處。

    她停住,卻不由驚訝起來,眼前這個人正是郭導,只是他的神色和衣裝很是怪異。從前郭導十分注重儀表,頭髮都是一絲不苟,可是如今,他的額前垂著幾縷散發,隱隱然和長眉相接。眼神像桃花一樣斜挑著,帶著頹喪的稜角。這時候雖然是春天,可是天氣也是有幾分涼意的,眼前的郭導卻只是穿了輕軟的袍子,衣袖飄飄,倒是真有一份出塵的姿態。

    更甚者,郭導的面孔竟然還帶著幾分紅意,十分的愜意,像是喝醉了的模樣。

    可是----一大早就喝酒嗎?還是昨天的酒沒有醒呢?

    李未央吃驚道:「五哥,你怎麼了?」

    郭導反倒哈哈大笑了起來,他上前,一把抓住了李未央的衣袖,隨即笑問道:「嘉兒,你怎麼會來呢?我以為你是很討厭我的。」

    李未央輕輕蹙起了眉頭,被他莫名其妙的問題弄得無所適從。

    郭導看到她的不悅,仿佛一下子多了三分清醒,他立刻低垂下眼瞼,濃而長而密的睫毛細細地覆蓋在眼周,掩蓋了略帶痴狂的目光,李未央還要問什麼,郭導卻隨即放開了她,臉上浮起了幾分憂傷,他微微一笑道:「我該走了。」他說完這一句,突然輕飄飄的從李未央的身邊走了過去。

    這時候,同樣擔心郭導的郭家兄弟也是結伴而來,他們見到郭導這個模樣,連忙上去攔住他。

    而郭導只是推開了郭敦,冷淡地道:「走開。」

    郭敦的面色一怔,又衝上去攔住郭導,柔軟的絲綢在他指下扭曲變形:「你究竟是怎麼回事?心裡有什麼不痛快咱們打一架就是。」這是郭家兄弟習慣性解決問題的方式。

    就在這時候,李未央卻察覺到了不對,她連忙道:「四哥!讓五哥去吧。」

    郭敦看著李未央,神情十分的詫異,李未央輕輕向他搖了搖頭,郭敦緊緊皺起了眉頭,卻還是聽話地退到了一邊。郭澄早已看出了不對,他看著郭導離去,轉而看向李未央,「這是怎麼回事?」

    李未央的眼中湧現了一絲冷芒,她猛地轉身,看向一直跟著郭導,此刻卻怯生生地預備從自己身邊逃走的侍從,冷聲道:「五公子這是在幹什麼?」

    那侍從像是犯了什麼大錯一樣,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公子……公子……」他話沒有說完,額頭上的汗卻大顆大顆滾落下來。

    李未央眸色微沉,聲音也一下子變得冰寒:「好好交代清楚!」

    那人低下頭去,一個字一個字地道:「公子這是在行散。」

    郭澄的面色倏忽變了,他快步上去,一把攥住那人的領子,指節卻是隱隱發白,怒聲道:「你剛才在說什麼?把話再說一遍!」

    那人低著頭,冷汗卻已經打濕了衣裳,他瑟瑟發抖道:「公子服食了逍遙散,所以剛才是在行散」他的話一說完,郭澄已經猛地扇了他一個耳光,厲聲道:「胡說八道,五弟怎麼會碰那種髒東西!?」

    李未央聽得愣住了,隨即她便看向了郭敦,只見自己這位四哥的神情十分的異樣,她不禁問道:「行散是什麼意思?那逍遙散又是什麼?」

    郭敦不說話,只是同樣盯著那個侍從,眼睛裡騰騰的冒出火來。

    郭澄一把丟下那侍從,努力讓自己的心情鎮定下來,「這逍遙散原本是前朝的神醫為了醫治傷寒才發明出來,可是後來的人發現了他的妙處,服食之後心神大開,不會被凡間俗世所牽絆,有一種登上仙界之感,再也無所牽掛。於是到了先帝那會兒,不少名門貴族都很喜愛,逍遙散好生風靡了一陣子,這樣美妙的靈藥,服食起來卻是十分的兇險,服食之後必須吃冷食,喝熱酒,穿單薄的衣衫,快速地走動以散發身上的熱氣,絕不可以停下,否則就會有性命之危,所以人們把這種行為稱為行散。」

    李未央皺起了眉頭,她開口道:「能夠忘卻煩惱而身臨仙境,難怪五哥會服用逍遙散了。」

    可是郭澄卻猛地截斷了她的話道:「不,這東西是絕對不能吃的!服用逍遙散的人,日子一久就會上癮,而這癮頭根本戒不掉,時間長了,人會逐漸消瘦,直到瘦如骨柴的死去為止,五弟明明知道的,怎麼會怎麼糊塗!」

    李未央面色就是一變,她沒有想到逍遙散的作用竟然如此可怕,卻聽見旁邊的郭敦繼續道:「就是因為逍遙散有這麼多的害處,所以到了先帝那一朝,已經被禁止了,我原本想這個東西再也不會出現在越西,卻沒想到如今五弟竟然也在服用這逍遙散。」

    李未央聽到他們這樣說,心頭沉了下去,皺起了眉頭道:「你剛剛說這藥是禁藥嗎?」

    郭敦點了點頭道:「是的,若是讓別人知道五弟在服食這藥,恐怕……」

    他的話沒有說完,李未央卻已經明白了,服用皇室禁絕的藥是忤逆的大罪,更何況這藥本身的傷害……就算不被別人發現,也是絕對不能服用的,郭導為什麼要做出這麼糊塗的事?

    郭澄深吸一口氣,看著李未央道:「咱們一定要好好和他談一談。」

    李未央輕輕地點了點頭,她隱隱覺得,背後仿佛有一隻手在推動著這一切的發展……

    李未央進了郭導的書房,卻看見書桌旁邊有一張鎮紙,下面壓著一疊宣紙,她抽出那些宣紙,隨手翻了翻,看得十分認真。郭導的畫工精湛,線條更加顯得優美,那畫上用黑墨描繪的女子,神態或冷淡,或懶散,或逍遙,或文雅,或婉約,或婀娜,都是楚楚動人,身姿窈窕,寥寥數筆,便將她的神態勾勒得淋漓盡致。

    李未央卻是愣住了,她自己雖是畫的不是很好,卻還不是完全不懂畫的,這畫畫之人的功力固然是爐火純青,可是看他對於這畫中人的感情,似乎也是情思繾綣。若非如此,怎麼能夠用畫筆將這女子的美態,生動的展現出來。

    書房內伺候的侍從低下頭去,看都不敢看郭家的年輕主子,五少爺總是日也畫,夜也畫,仿佛著了魔一樣,卻不知道究竟在畫什麼。

    旁邊的郭敦瞧了一眼,不禁訝異道:「小妹,這不是你嗎?」隨即他忍不住搖頭道:「五弟怎麼畫了怎麼多你的畫像?」他粗枝大葉的,卻沒有多想。

    旁邊的郭澄微微嘆氣,聲音緊了一分:「四弟,你啊……」真是愣頭青。

    李未央愣了半天,最終卻是輕輕的一笑,仿佛沒有看見這些畫一樣,預備將它們放回原位。可是這時候,郭導行散結束,聽說他們在這裡,已經急匆匆地走了進來,他一見到李未央手中的宣紙,瞬間臉如死灰。

    李未央還沒來得及開口解釋,郭澄已經道:「小妹,你好好勸勸五弟,咱們走了。」說著他已經拎著莫名所以的郭敦向外走去,並且吩咐書房裡的侍從也退出去。

    郭敦連忙道:「哎,三哥,你別拉我啊!我還有話要對五弟說呢!」他的話沒說完,已經被郭澄拉了出去,然後砰地一聲,關上了房門。

    郭導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難看,可是李未央卻是看著他,目光很是平靜,仿佛沒有發現他隱藏在心底的秘密一般。

    郭導的眼睛落在了李未央的身上,只覺得喉嚨暗啞,卻不知道說什麼,直到聽見李未央聲音輕柔地道:「我知道,五哥一直很喜歡我,對吧。」

    郭導愣愣地看著她,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李未央認真地道:「我只問你,是還不是。」

    房間裡很安靜,只有兩個人的呼吸,十分輕淺,平靜之極。

    郭導良久都沒有開口,最終,他終於鼓起全部的勇氣看著她,聲音早已變得冷凝:「是我自作多情,又如何呢?你就當不知道吧。」

    李未央笑容綿綿,卻是情真意切地道:「多謝你。」

    郭導一愣,幾乎啞然。李未央的笑容和平時一樣的鎮靜,她看著郭導道:「其實你一直不說的原因,就是怕我們不能像現在這樣平靜和睦的相處,對不對?你對我特殊,我早就能夠看出來,這種事情總是隱瞞不了的,可是我知道,五哥是一個心胸磊落的人,遲早有一天會想明白。若是我作為你的心上人,總有一天這份感情會淡去,會冷卻,會變得醜陋。可若我一直是你的妹妹,那咱們會永遠在一處,親情是無論如何不能分開的。你說是不是?」

    郭導想張口說什麼,卻是千言萬語說不出來,怔怔地看著李未央,她當著他的面,坦蕩的說出這一切。為什麼當他苦苦隱瞞的事情暴露了,對方卻完全不在意呢?

    說不出該是失落還是痛心,他定定地看著她,須臾,明白了過來。

    原本突然被她發現,他覺得自己像是墜入了懸崖之下,在那一剎那的時候,沒辦法思考,沒辦法說話,甚至忘了呼吸。

    某個聲音在心底說:一定要隱瞞,如果被她知道,只會得到深切的厭惡。

    但另一個聲音卻在耳邊,誘惑一般地說:為什麼不能讓她知道?你不是日夜都在畫她的畫像嗎?如果她知道,也許……

    他的手握緊鬆開,再握緊,卻依舊無法遏制那種發自靈魂的顫抖。最終,他笑了起來,斜眉微微飛揚,他一直怕李未央知道,就是擔心破壞這種和睦的氣氛,現在李未央都知道他的心思,卻根本不在意。這隻有一個原因:他果然是進不去她心裡的。

    從前越是隱藏,他越是覺得難受,可是現在一下子都說開了,被對方看穿了,他反而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心中沒有剛剛的緊繃,卻有著若有所失:「我以為你會責備我,或者怒斥我,這不是尋常女子會做的事嗎?對待那些覬覦你的宵小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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