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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郭敦忍住這口氣,轉而道:「好,我都聽你們的!這裴徽咱們自然是要收拾的,但是對於五弟,咱們也要好生勸慰著,我瞧他情緒像是不對的樣子。」

    郭澄點了點頭道:「小妹,也許你勸他比我們好使。」他這麼說了一句奇怪的話,郭敦不禁回頭看了郭澄一眼,不知他這麼說是什麼用意。

    但李未央卻明白他說的是什麼,大廳內一片靜謐,連呼吸聲都幾乎微不可聞。明明是一瞬間就已明了的禁忌,李未央卻只能故作不知,道:「走吧。」

    郭導住的院子十分的清幽,剛一進去,便是一大片習武場,李未央看著鬱鬱蔥蔥的一片竹林內全都是刀劍和木樁,不由搖了搖頭。郭導是一個文武雙全的貴公子,性情更是十分驕傲的,若是讓他知道他這一輩子也不能用右手來舉劍,這恐怕是一個極大的打擊。就像讀書人不能考科舉,農夫沒有了田地,牧童的羊羔全都被狼拖走,這都是世界上最慘的事情,並不光與生計有關,還會徹底摧毀一個人的心智。李未央輕輕地一嘆,隨即快步進了內院,還沒進去卻突然聽見郭導的聲音。

    「外面是誰來了?」

    那聲音十分的慡朗,仿佛什麼都沒發生的模樣,郭澄和李未央對視了一眼,一時都沒有出聲。卻是最沒心機的郭敦先開了口,他大聲地道:「五弟,我們來看你!」說著他已經一把推開了門,快步走了進去。

    陳留公主和兩個孫媳婦正在裡面坐著,看見他們來了,陳留公主如釋重負道:「嘉兒你來得正好,好生幫我看一看,你這五哥究竟是怎麼了?」

    李未央看了郭導一眼,卻覺得他神情如常,那桃花眼依舊帶情,臉上笑盈盈的,仿佛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壓住心頭訝異,李未央笑道:「五哥,身體還好麼?」

    郭導笑容和煦道:「我當然很好!應該是我問你們怎麼了才對,怎麼都跑到我的院子裡來探望我,不過是一點小傷,很快就會好的。」他這麼說著,卻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被纏得密密麻麻的右臂。

    李未央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郭導一愣,隨即略不自然的輕輕側了側身子,避開了她的眼光,李未央輕輕皺起眉頭,郭導分明知道了一切,可他為什麼裝作若無其事呢?難道他心中真的不在乎這樣的打擊?不,這是不可能的。

    陳留公主不禁開口道:「你們瞧他,依舊沒心沒肺笑嘻嘻的,到底是著了什麼邪啊?」陳留公主一邊說,一邊堪堪地落下淚來,郭導眼神溫柔地安慰道:「祖母,都是孫兒不好,我害你傷心了。這場比試,說到底是我無用,否則不會輸給陳家公子,你不要難過,我很快會好起來的。」

    陳留公主卻越哭越大聲,人的年紀大了,往往承受的能力也就變得很差,想她年輕的時候,是多麼的殺伐果斷。除了在對任氏還有她的三個子女這方面有一些過於仁慈之外,從來沒有人敢在陳留公主面前有絲毫的不敬,可是這些年來,陳留公主的個性已經逐漸變得十分溫和,就是遇到這種事情,除了哭,也拿不出什麼好話來安慰郭導。

    李未央瞧見郭導眉頭深深的擰著,嘴上卻帶著一種苦笑,她嘆息一聲走了上去,輕聲勸慰陳留公主道:「祖母,五哥說他沒事就是沒事,至於他的傷……」回頭看了郭導一眼,見他神情自若,才繼續說下去,「五哥的傷,我們自然會尋找良醫替他醫治,祖母不必擔心,若是你哭壞了眼睛,五哥豈不是要急壞了?」

    郭導連聲應是,幾個人連哄帶騙,好不容易才把陳留公主送走了。郭敦看了郭導一眼,下意識地道:「五弟,你放心,我們一定會為你們報仇的。」

    郭導聲音露出了一絲驚訝道:「四哥,你胡說八道些什麼?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吧,誰也不要再追究了。」

    郭澄的瞳孔開始收縮,久久,方看著郭導道:「既然你什麼都知道,為什麼……」

    他的話沒有說完,卻聽到郭導堅定地道:「事關陳家,不可輕舉妄動,不管我們做什麼,都會讓幕後的人得意而已,所以暫時只能按兵不動,找個時機再加以回敬。」在說回敬這兩個字的時候,他的聲音壓得極低極慢,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從齒fèng間吐出來,眼光之中也迸she出一種強烈的恨意。

    和自己不謀而合,李未央的目光柔和下來,如果郭導能夠這麼快想通這一切,那她也就放心了。只是----明知自己的傷勢背後自有黑手,連郭敦都如此的暴怒,可是作為當事人的郭導,卻是那麼的平靜,可見他是多麼冷靜睿智的人,李未央發現從前自己都小瞧了這郭家的五公子,她輕輕一笑道:「既然五哥已經沒事了,我們就回去吧,不要在這裡打擾他休息。」

    臨出院子那一陣,李未央忍不住回頭,陽光綻放出暖色,而郭導正在窗前靜靜立著,一瞬不瞬地望著她,風吹著他的青絲紛紛飄揚,神情之中卻有一絲淡淡的哀傷,這樣的眼神讓李未央的心頭突然不安定起來。

    李未央走出了院子,她面色平淡清冷,眉梢卻隱隱藏著一絲煞氣。

    趙月低聲地道:「小姐,您看……」

    李未央不動聲色道:「派人去替我盯著裴徽,有任何的風吹糙動,立刻向我稟報。」

    趙月立刻應聲:「小姐放心。」

    在發生了這件事情之後,大家都對郭導十分的照顧,郭家長輩像是覺得對不起這個兒子一般,對他十分的關懷,這樣的情緒瀰漫在了郭府的上空,郭導要是出門,陳留公主就會在他耳邊不停的說,讓他早一點回來,不要在外面流連,以防出什麼事。而郭澄和郭敦更是片刻不離他身邊,仿佛他想不開會自殺一樣。

    這樣的過度保護看在李未央的眼裡,卻是暗地裡搖了搖頭,在她看來,郭導是一個自尊心非常強的人,他應該是受不了這樣的呵護的。果然,郭家人的過度情緒讓郭導對他們退避三舍,經常不在院子裡,郭夫人幾次三番去尋找,卻都不見郭導的身影。甚至有一次半夜去才發現郭導從旁邊的小院門偷偷的進來,還是滿身的酒氣,郭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氣憤卻是沒有辦法。

    李未央知道郭導必定是不能釋懷當天的事情,而郭家人的情緒將他逼得更遠,於是她想要找機會和陳留公主等人好好談一談,不要用過度的關懷傷害郭導的自尊心,可是她沒有想到,此時行動已經太晚了。

    這一天晚上,丫頭去五少爺的院子裡送甜湯,卻發現五少爺不在府中,這才著急了,連忙去通知郭夫人。郭夫人原本只是以為郭導只是賀尋常一般出去與朋友喝酒,倒是沒有在意,可是一連三天,郭導都沒有回來,郭夫人不由心急了起來,派人到與郭導相熟的朋友家中尋找,最後甚至連整個大都翻了一遍,可是怎麼都找不到郭導。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可就十分得嚴重了,郭澄和郭敦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整日裡四處尋找。齊國公郭素除了安排人手去尋找之外,另外還寫了一封信帶給京兆伊,請他帶人在城中搜索,可是無論他怎麼找,郭導就像是石沉大海,怎麼也找不到。

    李未央知道元烈聰明狡詐,有很多尋常人沒有的渠道,所以將此事託付給了元烈,於是元烈暗中命自己的探子在大都搜羅了半日,突然回給了李未央一個消息,說郭家的五公子醉倒在一個十分破舊的酒樓里。說得十分委婉,與其說是酒樓,不如說是青樓楚館,還是很下等的那一種。

    齊國公郭素親自去那小酒樓里找到了郭導,他倒是爛醉如泥,絲毫也不知道郭家人在尋找他。齊國公怎麼叫也叫不醒,便強壓住憤怒,令人將郭敦抬了回去。郭夫人見了好久不見的兒子,頓時淚如雨下,命婢女端了熱水,隨即親自替他擦額頭。

    郭澄勸齊國公回去休息,可齊國公郭素卻是面寒如霜,他冷聲道:「不必,我要等他醒了,親自問一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未央只是覺得奇怪,她知道郭導最近一直在逃避郭家人過度的關懷,但他是個聰明而且有節制的人,絕對不會作出過分的行為,這一次突然失蹤就罷了,還是在那種地方被找到,這實在是太離譜了,完全不像是郭導的作風。

    郭導昏睡了整整三個時辰,再醒來的時候,卻是面容十分的憔悴,他看著眾人,面上露出了一絲不可思議的神情。

    郭澄看到齊國公面色不善,趕緊開口問道:「五弟,你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離家這麼久,卻不告訴我們,你可知道父親母親都麼焦急嗎?!」

    郭導只覺得頭痛欲裂,他輕輕蹙眉,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他扶著頭,仿佛十分痛苦的模樣。

    齊國公眼眸里鋒利無比,定定地瞧著郭導,強行壓抑著快要噴薄而出的怒火。郭家的兒子可以不懂武功,可以沒有才華,卻絕對不能是一個自甘墮落的混蛋!

    郭夫人見丈夫神色極為惱怒,連忙命人端了醒酒湯過來。郭導喝了醒酒湯,腦袋卻沒有清晰多少,他看著自己的父親和其他的家人,眼神卻是更加的迷茫了。

    齊國公冷聲道:「好點了嗎?好點就坐正了,我有話要問你。」

    郭導張了張嘴巴,似乎是想解釋,可是齊國公那種要替他判刑的表情讓他忍住了,什麼都沒有說。

    齊國公聲音十分的冷酷:「我培養了你這麼多年,原想你是一個腦袋聰明的孩子,知道輕重,斷然不會做出糊塗的事情,可是這一回你太過離譜了,難道你傷了手,就可以離家不歸,讓你母親難過?這是什麼道理,郭家對你多年的教導都到那裡去了!以至於你流連秦樓楚館也不肯回家?!你可知道此事到處傳,已經是滿城風雨了,你是誠心要讓郭家人抬不起頭來嗎?!」

    郭導以手撫眉,微低下頭,卻是完全陷入震驚的模樣。

    李未央看到郭導神情木然,卻仿佛根本聽不懂齊國公在說什麼,心頭不禁湧起了一陣怪異,她看著郭導,問道:「五哥,你這幾天遇到什麼奇怪的事情嗎?」

    在李未央看來,郭導或許難過,或許傷心,或許放蕩不羈,但他斷然沒有到因為這件事情就一蹶不振,甚至幾夜不歸的地步。

    他對自己的母親十分的愛護,對家人也很是關心,絕不可能做出讓他們傷心難過的事,那麼他又為什麼會醉倒在青樓楚館之內呢?

    事實上,齊國公未免誤會郭導,已經派人將那些人仔細地詢問了一番,卻都說這幾日郭家公子都是在那裡喝酒,一直喝得不省人事,其他一概不知。李未央隱約覺得此事有什麼蹊蹺,可是卻又說不出到底哪裡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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