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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此時旁邊的雅間之內,納蘭雪正在為裴寶兒診治,只聽到裴寶兒嬌柔的聲音傳來。

    「納蘭姑娘,不知我的病情是不是很嚴重?」

    納蘭雪斟酌了片刻才開口道:「小姐應該沒有什麼大礙,只是受了驚而已。」

    裴寶兒似乎要哭的樣子,「可是我已經有小半個月沒辦法入睡了,一閉上眼睛都是可怕的場景。」這些話她倒沒有說謊,她親眼看見裴陽身首異處,又怎麼能不害怕呢?而且她終覺得李未央在窺視著她,讓她坐立難安,所以才會驚慌過度,日漸消瘦。

    納蘭雪點點頭道:「心病還須心藥醫,小姐放寬心就是。」說著她提起筆寫下一劑藥方,遞給裴徽道:「這是一些安神的藥方,只要小姐定時服下,再好好養著,不要胡思亂想,不出三月應當痊癒了。」說著她站起身,連診金都沒有問,便轉身要離去了。

    就在這時候,樓下的平台之上卻傳來樂曲之聲,一個女子手中彈著琵琶,正在清唱。

    「想當初你英俊年少,我芳華正好,本欲與君相守,莫作曇花一現。卻不料韶華極盛,百花開殘,你轉身無情去,等閒將我拋,人間緣何聚散,今生有何悲歡。不過是,拼卻一生休,盡君一日歡。」這琵琶聲十分的淒切,歌喉也很是婉轉,數十名茶客鴉雀無聲,就連那些站在門外不想要喝茶的路人也齊齊向著茶樓里看過來。不知道為什麼,納蘭雪突然停住了腳步,輕聲道:「她唱的真好。」

    裴徽微微一笑道:「唱曲的這位姑娘曾經是大都之中最紅的名jì葉芙蓉,只不過年老色衰無處可依,不得不到這茶樓來做了個清客而已,姑娘若是有興趣,不妨坐下聽一聽。」裴徽一邊說著,一邊目光流轉觀察著納蘭雪的神情。

    納蘭雪的神情有些異樣,眼光筆直地看著葉芙蓉,卻聽到葉芙蓉接下去唱了這麼個故事,有一個書生上京趕考,卻不幸落難,身無分文,一個青樓名jì搭救了他,幫助他繼續讀書,兩人情投意合,心心相印,對天盟誓永不分離,不料,那書生一朝中舉,成為了炙手可熱的榜眼,這青樓女子便再也沒有見過此人了。她歷盡千辛,想方設法找到他,誰知情郎非但不肯相認,還命人將她打了出去,轉而另外娶了耀威將軍府的千金,成為了大官家的女婿。

    鯉魚一躍成龍,轉眼便拋棄了舊愛。這樣的故事,明明就是十分的老套,可是這葉芙蓉聲音柔婉,語調悲傷,在眾人面前再現了一幕幕鮮活的場景,時而是紅袖添香的溫暖,時而是風刀霜劍的嚴寒……納蘭雪聽得很是入神。

    在眾人聽得如痴如醉的時候,卻有一個雅間之內的客人拂袖而起,快步地下了樓,轉眼之間就要出了茶樓,卻聽到一聲如冰雪般的聲音響起:「郎君慢走!」那人轉過頭來,只見到台上的葉芙蓉抱著琵琶追了上去。她神情十分的悲傷,看起來像是憤怒,又似乎是絕望,看著對方,悽然一笑,「霍郎君,你當真如此無情?」

    那位被她稱為霍郎君的,正是當朝榜眼,耀威將軍府的東床快婿,霍坤微微一眯眼,冷冷道:「你是何人,我不認識你。」

    那葉芙蓉像是早已預料到,她冷冷笑道:「霍郎君,當初何等情深,巧舌如簧,怎麼今日就翻臉不認人呢?」

    那霍坤冷笑一聲,頭也不回便匆匆離去,這時,葉芙蓉突然道:「你站住!」

    霍坤不耐煩地道:「你再作糾纏,就休怪我無情了!」葉芙蓉面容慢慢浮現出一絲絕望過後的冷凝,她怒聲地道:「我雖然是個青樓女子,可也不是任人欺辱,你負了我一生,縱然是到了九泉之下,我也不會原諒你,他日你命喪之時,我再與你一清前帳!」說著她猛地轉身,竟一把將琵琶丟在地上,任由心愛的琵琶摔成兩截。李未央心道不好,轉瞬之間,那葉芙蓉已是厲聲大笑,隨後便猛地撞向旁邊的柱子,剎那的功夫已經香消玉殞了。

    霍坤濺了一身的血,面上閃過一絲難堪,卻連瞧也不瞧對方的屍體一眼,飛快地轉身離去,身後自有無數的人在叫罵。

    雅間之內,裴徽的表情似笑非笑,裴寶兒漠然無語,而那納蘭雪是臉色一片慘白,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麼。裴徽微微一笑道:「天理不可泯滅,人性不可欺辱,我既然身在朝廷,對此等傷天害理之事絕不會視而不見,回去之後我便會請父親寫上一本奏摺,狠狠地參這個小人一本,絕不讓他在朝中上竄下跳!」

    裴寶兒看著自己二哥的神情,露出幾分異樣,她心道二哥為什麼突然變得如此正義,更何況痴情女子負心漢這種事情看的已經太多了,從前這等閒事,裴家可是從來不會管的啊,可是她向來十分相信裴徽,對方這麼做,自然有用意,她便開口附和道:「是啊,咱們裴家最講究的就是天理人情,自然要為這等苦主做主了。」

    只聽到裴徽開口道:「是啊,結交青樓jì女不說,藉助了他人的扶持登上青雲之後,卻又拋棄了她,這足以讓他身敗名裂了,而且這個女子仗義疏財在前,他忘恩負義於後,又硬生生逼迫她自盡,這三條罪加在一起,只要一本上去,別說是個榜眼,縱然是功勳世家的將軍也要玩完了。這奪人姻緣的耀威將軍,也有失察之罪,竟然向朝廷舉薦這樣忘恩負義之徒……」

    納蘭雪卻是一言不發,眼波沉沉,隨即她看了裴徽一眼,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開口道:「我該走了。」

    裴徽冷笑一聲道:「納蘭姑娘,我瞧你神情十分的悲傷,似乎有什麼憤懣之處,若你有什麼冤屈,我會幫助你的,全當謝謝你幫我解決了一個難題。」

    納蘭雪聽了這話,在原地怔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抬起頭來,卻看見裴徽微笑著看向自己,笑容看起來十分的關懷,而那眼神卻寒露冰霜、冷如利刃,藏著無盡的深意。

    納蘭雪向後倒退了兩步,開口道:「我沒有什麼冤屈。」說著已經快步地出了雅間,向樓下走去。

    裴徽笑容更冷了,卻聽見裴寶兒問道:「二哥,你怎麼會突然管起別人家的閒事?還有這個女子又是什麼人,為什麼要讓她給我看病?」事實上,裴寶兒是身體不太好,但也沒有嚴重到要大街上拉大夫看病的程度,只要靜心休養,也是無妨的,她今天不過出來散散心,卻不料她二哥拉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女子上樓不說,還非要給她看病。雖然她配合了,但心頭卻覺得訝異。

    只聽到裴徽淡淡一笑,「這女子從郭府出來,神情十分特別。」

    裴寶兒詫異道:「那又說明什麼呢?她去郭府難道是不能去看病嗎?」

    裴徽冷笑一聲道:「說你傻,你真是傻,我在得知她進了郭府之後,便去查了城門口的通關文書,這才發現這個女子是千里迢迢尋到了大都來,你想一個女子為何孤身一人找到郭家呢?」

    裴寶兒想了想,不禁皺眉道:「這----我又怎麼能猜到呢?」

    裴徽目光冷然,聲音裡帶了一絲嘲諷道:「依照我看,這和郭家那些兒子有關。」

    裴寶兒眼睛一亮,隨即搖了搖頭道:「不,這不可能,這女子看起來只是出身尋常,怎麼會和郭家人有什麼交往。」

    裴徽諷刺地看了她一眼道:「若是剛才我還不能肯定,可是現在我卻已經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裴寶兒不禁揚眉問:「什麼猜測?」

    裴徽目光深沉地道:「剛才我特意選了此處,就是讓她聽葉芙蓉的曲子,卻不想葉芙蓉正好遇上負心郎,演了這麼一出血濺當場的好戲,你剛才有沒有看見她的神情?若是納蘭雪沒有切身之痛,又何必表現得這麼震驚呢?」

    裴寶兒仔細的回憶了一下,卻是如此,當納蘭雪聽到葉芙蓉唱詞的時候,她原本要離去,卻站住了,而當她看到葉芙蓉竟然當場自盡的時候,納蘭雪的神情更是叫人覺得憤懣,而那憤懣之中又似乎添了一分怨恨,可是這怨恨肯定不是針對葉芙蓉的,那個負心郎和她也沒有關係,這只能說明她有同樣的遭遇。裴寶兒慢慢地站起來,微笑道:「二哥是說,這個女子和郭家的某個兒子……」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卻聽見裴徽淡淡地道:「郭家的另外三個兒子沒有娶妻,所以應該談不上負心。真正娶妻的只是郭家的兩位長公子,而郭大公子與大少夫人江氏青梅竹馬,感情也很要好,所以容不得這女子插足,那麼只有一個可能。」

    裴寶兒笑道:「只有郭衍了,其他的我不太清楚,不過卻也聽過一些風言風語,說那郭家二公子從前好像不太樂意娶陳小姐。」

    裴徽笑道:「是啊,年少風流嘛,總會招惹一些女子,可是這在家風嚴謹的郭家來說就是很麻煩的事。」

    裴寶兒想了想,卻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道:「可是納蘭雪不肯承認這一切,咱們怎麼辦呢?」

    裴徽冷冷一笑,「她不肯承認,是不相信我們,我自然有辦法撬開她的嘴巴。縱然只是青年男女互訴衷腸,我也能給他辦一個負心薄倖的罪名!」

    裴寶兒喜道:「這樣才好,好好利用這件事,足以讓郭家人身敗名裂。」

    李未央當然聽不見裴寶兒和裴徽的對話,可是她看見了剛才的那一幕,隱隱覺得不對勁,同時看到納蘭雪飛快的下了樓。趙月不禁開口道:「小姐,要不要我攔下那位姑娘?」

    李未央目送著納蘭雪的身影離開了茶樓,她輕輕地搖了搖頭道:「該走的總是要走,留是留不住的。」她看得出來,納蘭雪是個倔犟的女子,不然那一日她也不會堅持不為自己診治,更不會一見到郭家的人立刻轉身離去,這實在是太奇怪,而剛才的那一幕,讓李未央心頭浮起了隱隱的念頭,這個神秘的女子,她的身份馬上就要浮出水面了。

    黃昏之後,納蘭雪出了城一路向郊外走去,這時候天色已經逐漸的暗沉下來,官道之上已經漸漸看不到人了,納蘭雪看了一眼天色,並不停留,只是繼續向前走著,而就在此時,她突然聽見身後傳來馬蹄聲,不禁回頭一瞧,卻是一個錦衣公子帶著四名護衛,騎著快馬向她飛馳而來,那帶頭的錦衣公子率先跳下了馬,笑容可掬地站在她的面前。雖然天色已經黑了,可他站得很近,讓納蘭雪吃了一驚,這個人她是認識的,就是白天認識的裴徽。裴徽向她微微一笑道:「納蘭姑娘,我想起有件事還要對你說。」

    納蘭雪一愣,對裴徽道:「可是令妹的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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