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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下午的時候,裴帆帶著自己的兒子從京外回來,裴徽則先行回來準備,卻聽裴珍傳了出事的口訊,裴徽立刻馬不停蹄地趕過去,稍後便從太子府傳了手書回來,當時裴帆還不敢置信,可等到裴徽將滿面淚痕的裴寶兒帶了回來,裴帆才知道裴寶兒闖了什麼禍。他在心中當然要埋怨太子,可更應該埋怨的是旭王元烈和郭家的小姐,因為裴寶兒口口聲聲說是郭嘉造成這個局面的發生,裴帆最為心愛這個女兒,因為她不僅是裴家的明珠,更有絕世的姿容,他給她請了最好的老師教導她琴棋書畫,不惜重金為她鋪路,多年的心血卻不料全都砸在了這裡。這時的裴帆滿面憤怒,聲音已經近乎嘶吼。

    裴皇后坐在高高的御座上,也不望向他,臉上的神情十分淡然,眼底卻越過了一絲嘲諷:「二哥這個時候怎麼會突然回京來?」她問的卻是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情,仿佛絲毫不在意在太子府發生的事情。

    裴帆懊惱道:「咱們先不說這個,我們先把寶兒的仇報了。」

    裴皇后冷淡地一笑道:「報仇?怎麼報仇?我早已經說過,叫寶兒別去招惹郭家,可她聽過我說的話嗎?」

    「皇后娘娘為何這麼忌憚郭家,這麼多年來,咱們已經有了將對方一網打盡的實力,為什麼我們遲遲不動手,還要被郭家人欺負?那郭素算是個什麼東西,咱們何至於這樣忍耐!」裴帆忍不住怒聲道。

    裴皇后冷冷地一笑,她絕美的面容上似乎壓抑著一絲怒氣,與生俱來的威嚴與權勢瞬間撲面而至,帶著寶劍出鞘的凌厲:「二哥,你還是這麼魯莽,行事一點也不沉穩!我這一生何曾怕過誰?如今真正值得擔心的不是郭家,而是坐在皇帝寶座的那個人!」

    裴帆一愣,剎那之間說不出話來,不由抬起眼睛看向裴皇后,她神色冷淡,仿佛剛才那句話不是她說出來的:「娘娘,我不明白你說的意思。」裴帆不禁這樣說道。

    兩人在四周靜謐的大殿裡,只聽見輕微的呼吸聲。

    裴皇后臉上的堅毅之色在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疲憊,顯然是對不理解自己心意的兄長有了一絲厭煩:「我不對郭家動手,不是我畏懼他,而是皇帝要保他們!咱們的敵人不單是郭家,還有陳家,還有外頭那些虎視眈眈、坐視我們彼此爭奪的家族,那些和裴家勢不兩立的敵對勢力!這些二哥你都明白嗎?」

    裴帆其實不明白,他只覺得裴家有力量將郭家一網打盡,為何遲遲不動手。在這盤棋局之中,他只能看到三步,可卻看不到三步之外的天地。打擊郭家並不困難,可皇帝卻一直在有意無意地扶植他們,他在維持一種平衡!

    裴皇后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道:「二哥,很多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不光是裴家,郭家,陳家,還有越西的各大家族、軍中的勢力、暗中勾結的集團,越西有太多的力量了,都可以威脅到他的權力,可是這麼多年了,他為何還坐的這樣安穩?正是因為我們這些家族都在彼此牽制,郭家和陳家聯手在牽制裴家,這是一個三角,十分的平衡,看在皇帝的眼中也讓他放心,可你若是先動了郭家,或是陳家,這個平衡傾倒了一角,只怕皇帝第一個要剪除的就是裴家了。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也不過在帝王的轉念之間,你還是安生一點,想想裴家全族有一千多人,你就沒什麼忍耐不得的了。」

    裴帆不可置信地看著裴皇后,這些話他的妹妹從來沒有說過,不,是他從來沒有想過。他的這個妹妹年少進宮,性情十分冷酷無情,與他們這兩個兄長都不十分親近,可能除了父親,沒有人能了解小妹到底在想什麼。而父親也向來看重裴後,對待她如珠如寶,甚至於對他說過,今後裴家就要靠著此女支撐,只要他們緊緊跟著她,聽她的號令行事。從前他的堂兄看不慣裴後在家中說一不二的做派,不免出言諷刺了她幾句,誰知父親聽見,竟然不顧伯父的面子,硬生生將那個堂兄打斷了腿趕出裴氏一族,這件事情給裴家所有人都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以至於從小到大,凡是裴後喜歡的東西,裴帆連碰都不敢碰一下,連說話都要看她的臉色行事,揣摩她今天心情好還是不好,生怕惹惱了她。可他剛才太過激憤,竟然將此事忘記了……此時看她絕色的面容之上流露出的卻是嘲諷的神情,裴帆心頭就是一驚。

    想到裴寶兒受辱,他鼓起勇氣大聲地問道:「難道為了不讓皇帝起疑,咱們裴家就要忍了這口氣嗎?」

    裴皇后淡淡地一笑,這個兄長委實過於蠢笨,跟他說話簡直是浪費口舌,她語氣漠然地道:「在這一點上裴家並不比郭家聰明多少,看齊國公總是隱忍便知道郭家在朝堂之上選擇了隱,而在後宮之中,郭惠妃卻處處與我作對,這就是內廷里的進!這就是郭家的選擇,明退暗進!郭惠妃怎麼多年來在宮中順風順水?不是因為她命好,也不是我怯懦,而是因為郭家人是真真正正聰明的人,知道什麼時候該裝傻,什麼時候應該退讓,什麼時候應該無所建樹!陳家那家主也是個老狐狸,他為什麼處處以郭家馬首是瞻?表面上看是結黨,一榮皆榮,一損皆損,不,應該說絕對不會有損,郭家和陳家都是數一數二的大家族,皇帝不會輕易的動他,相反也會給裴家一個警告,你明白了嗎?若是你貿然去動郭家的人,皇帝是不會坐視不管的,這是我這麼多年來容忍他們的原因,若你連這點都看不清楚,還是帶著家人早日回鄉種地吧!免得給裴氏家族帶來殺身之禍。」

    裴帆抬起頭看著裴皇后,他的後背都被冷汗打濕了,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在裴皇后的平靜的面孔之下壓抑著極大的惱怒。今天他的行為,不經意之間已經徹底激怒了這位皇后娘娘,他擦了一把頭上的冷汗道:「那寶兒該怎麼辦呢?」

    裴皇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該怎麼辦,就怎麼辦,難道還要我告訴你嗎?」

    裴帆一驚,趕緊打斷道:「我會將她送出去避避風頭。」

    裴皇后冷笑一聲,她的本意是處死裴寶兒,而她的哥哥明顯是不願意怎麼做的,但是對於裴家來說,裴寶兒已經是一個沒有用的廢物了,這樣的人留在家族之中只是一個天大的笑話。裴皇后淡淡地揮了揮手道:「你出去吧,我不想再聽到裴寶兒這三個字。」

    裴帆心頭一驚,他不敢再說什麼,剛才來時的那種憤怒和質問的神情已經無影無蹤,裴皇后帶給他無形的壓力讓他喘不過氣,他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甚至連大氣也不敢出。

    裴皇后看了一眼她二哥消失的背影,漠然地道:「都聽見了嗎?出來吧。」

    帘子後面,太子的身影出現了,他緩緩地垂下頭,跪倒在地上,重重地磕頭道:「母后,這一次是我太魯莽。」

    裴皇后淡淡地笑,突然站起了身,走向了不遠處的走廊,太子莫名,卻聽到她輕聲道:「過來吧。」太子便走了過去。裴皇后站站高高的台階上,一動不動,也不說話,她突然指向遠方,眼神中帶著一絲異樣的光彩道:「你看到了什麼?」

    太子將目光轉到了裴皇后說的地方,那是一方天空,除了一輪圓月之外,他什麼也沒看到。裴皇后輕輕勾起了唇畔,冷笑道:「你一直盯皇位,卻不放眼看看這天下,就算你坐上了寶座,腦子裡頭什麼都沒有,這位子你也是坐不穩的!」說完了,她轉過身對著他道:「你是太子,是下一任的皇帝,但是無數人都在盯著你,他們看著你的一舉一動,窺視你的錯漏之處,可是你卻不能清醒地看到這一點,只顧糾纏在私怨之中,你和後宮那些女人有什麼區別?一樣的目光短淺,蠢鈍之極!」

    太子冷汗滾滾流下,他不禁跪倒在地:「我錯了,母后,我知道錯了。」

    裴皇后看著他的頭頂,搖了搖頭:「你的眼睛不應該放在郭家身上,也不該只盯著那把皇椅,更不應該去報什麼私仇,你要學的是如何治理天下,而不是和臨安一樣做那些蠢事,我讓你等待分而化之的機會,並不是讓你自己去動手。靜王和旭王之間的同盟本就存在矛盾,不用你去挑撥,也會有土崩瓦解的一天。你要做的,是等到那fèng隙裂到了一定程度,便是一舉擊潰郭家的時機,今日你的所作所為打糙驚蛇了,不但沒能分化他們,反而讓他們更加緊密的團結在一起。」

    太子不敢吭聲,他已經知道錯了,白白搭進了裴寶兒和夏侯炎不說,皇后沒有大罵他一頓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她還對他說這樣的話,是他沒想到的。裴皇后語氣冷淡地道:「你預備怎麼處理田同修的事情?」

    太子一愣,他沒有想到裴皇后要提這件事。田同修的事情牽扯出了戶部的很多事情,皇帝開始了搜查,首先被拿下的都是戶部的官員,這些人都是太子好不容易安插進去的,所以他才能在戶部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這次被清查的光是戶部就足足有十七人,這對於太子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打擊。現在他才知道郭家人的厲害,不動聲色之間就捏住他的痛楚,他咬牙道:「我會想法子保住那些人,母后不必擔心。」

    裴皇后冷笑一聲:「這一次負責清查此事的不是刑部尚書,而是刑部侍郎丁鼎,這個人從前不過是個小人物,沒有人在意他,可是他的個性卻十分的剛直,他每查一戶人家就帶著自己的棺材去,隨時準備掉腦袋,完全是一副豁出去的樣子,你碰上有這麼一副硬骨頭的人,不能拿他怎麼辦,所以你只有什麼都不做。」

    什麼都不做?不!這絕對不可以!太子揚起眉頭大聲道:「不,那些人是我好不容易布下的棋子,都是因為有他們,我才能隨意調動戶部的那些銀兩,不管是收買大臣還是布置探子,我都需要那些錢,若是母后擔心會出紕漏,那我就悄悄行事,請個中立的人想方設法向父皇求情。」

    裴皇后看他的眼神越發冰冷:「現在風雨欲來,哪個官員是手腳乾淨的?有誰敢上前硬碰硬,一定會碰得頭破血流!到時候就算有人來幫你,也沒有任何的作用,你還看不出來,你父皇殺雞儆猴就是在給你看的嗎?」

    太子不禁焦急了起來,看著裴後道:「難道就眼睜睜看著我的那些人被清洗嗎?」

    裴皇后目光悠遠地看向不遠處的月亮,道:「你父皇對付戶部不過是第一步,下一步就是清洗整個朝廷,你這些年布置的勢力怕是留不下多少,他的個性你不了解,要做的事沒人能阻止,若是你反其道而行之,哪怕對你他也不會容情。所以你現在不但不能去保他們,更不能接見任何人,只有這樣你才能保全你想保全的人!不錯,現在他們可能會有牢獄之災,但是只要你不動聲色,這件事情還是不會危及到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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