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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李未央笑了,在越西的民間常常有人說:娶一個不賢的兒媳份兒會禍害人的九代,這話誇張了些,倒也是可以理解的。想也知道,如果溫歌小姐進了門,她必定幫著她娘興風作浪,郭府當然沒有好日子過。
元英笑道:「如果舅母不願承認這門婚事,找個理由推卻,也不是不行呀。」
郭惠妃輕聲斥道:「你懂什麼?這門婚事既然是兩家早就定下的,無緣無故退婚,你將齊國公府置於何地呢?清平侯雖然為人不錯,卻也不是那麼容易說話的!更何況,我那長姐,性子暴躁,冷酷無情,又極為刁鑽,你若是無緣無故退了她女兒的婚事,讓她女兒無處可嫁,這不是仇上加仇嗎?」
李未央聽郭惠妃說到這裡,見到眾人已是愁腸百結,不由笑道:「母親還是聽聽三哥的意思吧。」
郭夫人搖了搖手道:「你那個三哥啊,一提起此事跑得比兔子還快,可見是不願意迎娶的。」
李未央嘆了一口氣道:「也許溫小姐沒有你們想的那麼壞,不會幫著清平侯夫人作惡,畢竟嫁過來,這郭府就是她日後的依靠了,若她真的是個聰明的女子,應當知道該怎麼選擇……」
她的話說了一半,卻看到婢女迎了上來:「惠妃娘娘,夫人,公主殿下已經準備好了一切,請娘娘就席。」
郭惠妃和眾人聽到這裡,便站了起來,郭夫人拍了拍李未央的手道:「那些不高興的事兒咱們就別提了,今天咱們要開開心心的才行啊。」說著一手挽著郭惠妃,一手拉著李未央便向內堂走去。元英微笑著,大步跟在了她們身後。
內廳之上,陳留公主早已布置了滿滿一桌子的菜色,郭惠妃看著滿桌子的菜,眼中淚光閃動,上前向陳留公主跪下道:「母親!」
陳留公主親自將郭惠妃攙扶起來:「傻孩子,快起來吧,我已經將你以前住的院子重新打理過了,可一定要留下來多住幾日!」
郭惠妃笑道:「我已經向陛下稟報,要在郭府小住幾日,母親放心便是。」
這時候郭惠妃的行裝早就搬了過來,陳留公主便吩咐身邊得力的丫鬟去安頓好,郭惠妃便扶著陳留公主,聽著她嘮嘮叨叨地吩咐些事情,母女二人共享天倫之樂。郭夫人也站在一旁,不時勸慰她們兩句。
陳留公主坐在席上,只一雙眼睛不斷地看著自己的女兒,眼睛裡的淚光不禁要流出來,她連忙擦去道:「我也有了些年紀,如今是太激動才會如此失態,你們不必管我,好好吃飯就是。」
郭惠妃擔心陳留公主太過激動,忙道:「母親,我送你回去休息吧,不要為了女兒這樣辛苦。」
陳留公主搖了搖頭道:「我好不容易布置了這一桌菜,你要吃下,我心裡才放心啊!」
齊國公已經微笑起來,道:「惠妃娘娘,這些菜都是公主殿下親自為您做的。」郭家三兄弟更是笑容滿面,郭導道:「娘娘,我也幫了忙啊!」生怕別人不知道他一般。
郭惠妃微微一愣,她沒有想到,陳留公主到了這個年紀,還親自下廚為她做了這樣一桌飯菜。在宮中,她享受的全是錦衣華服,珍饈美食。可在那裡,人心都是冷的,東西再好,用起來也沒有絲毫的快樂。可是在郭家,一桌尋常的菜色,滿座都是家人,她的心中才感覺到了欣慰。她緊緊握住陳留公主的手,幾乎要落下淚來:「母親!女兒不孝!不能常常侍奉左右,共享天倫。」
陳留公主擦去了淚光,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說:「傻孩子,瞧你說的這些話,會被孩子們笑話的。」
元英笑道:「外祖母,母妃這是高興,我可好久沒見她如此開心了,再者,這一家都是自己人,還怕話傳出去嗎?」
齊國公點了點頭道:「靜王說的是,母親不必擔心,有什麼話直說就是了,誰也不會笑話妹妹的。」這時,他已經不再稱呼郭惠妃為娘娘,而是叫她「妹妹」足可見兩人的感情十分要好。
李未央看在眼裡,卻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二十年之中,郭惠妃一共回來三次,每一次只能住上短短三天,這對於母女來說,便是長久的分離。宮中的榮華富貴算得了什麼呢?能補償這樣的天倫之樂嗎?她微笑著,親自上去為郭惠妃布菜,郭惠妃看了她一眼,微笑道:「嘉兒是個十分懂事的孩子,我真心羨慕大嫂。」
郭夫人笑了笑道:「我才要羨慕你,有靜王這樣文武雙全的兒子,不像我那些皮猴一個比一個操心,實在是沒法治!」
郭導叫了起來:「母親!娘娘難得回來,你怎麼能在她面前掀我們的短呢?」
郭夫人瞪了他一眼道:「你們那些事情還用得著我宣揚嗎,娘娘早知道了。」
郭導摸了摸頭道:「是嗎?難道我玉樹臨風,文武雙全,才華橫溢的名聲,一直傳到了宮裡去嗎?」他一口氣連說了三個形容詞,郭惠妃不禁笑了起來,道:「是啊!誰不知道郭家的五公子是大都最聰明的少年呢!」
這一句話所有人都笑了起來,滿座的氣氛變得十分的融洽和樂。他們就像是一家人,沒有絲毫的身份隔閡,其樂融融。
這時候,李未央發現靜王元英一直望著她,她別過了眼睛,不去瞧他,對方的心思她實在是一清二楚,只不過她實在不願做那靜王妃,也只好辜負了。
用完飯,郭惠妃便重新回到了花園裡,此時陳留公主因為過於疲勞,被強迫著去歇息了,齊國公也早早去書房處理自己的公務。只剩下郭夫人,李未央,靜王元英,還有郭家的三個兄弟在陪伴著貴妃娘娘。
靜王元英看著李未央道:「聽說嘉兒的琴彈得不錯,可否為我們奏一曲呢?」
李未央淡淡一笑,她的琴技實在不怎麼樣,不知道「彈得不錯」這四個字,靜王又是從何處聽說的?可是一轉眼,又看見郭家人都一臉期待地看向她,她想了想,便不好拒絕,轉頭向趙月道:「取琴來吧,」隨後微微一笑道:「我彈得不好,還請各位見諒。」
郭澄拍了拍手掌心,笑道:「來來來,我還是第一次聽你彈曲子呢。」
很快,便見到趙月捧著一尾琴來,李未央一手拂去琴上的塵埃,笑了笑道:「我已經有足足半年沒有碰過琴了,琴技疏忽,恐怕今天要貽笑大方了。」
說著,她掀開了琴上的錦帕,輕輕彈奏了起來,元英靜靜地聽著,李未央的琴聲動人心弦,曲子正是最近大都流行的《寒江》。雖然調子十分簡單,彈奏的人也沒有過高的技巧,但是聽起來卻讓人碧空如洗,心曠神怡,連心境也跟著開闊起來。
其實彈琴並不在技巧,而是在彈琴之人的心境,元英希望通過琴音了解了李未央,了解了她這個人,只不過,對方垂下的眸子裡究竟在想什麼,他卻還是摸不清。
郭導笑了起來,他喜歡李未央的琴音,那音符如同她的人一樣,總有一種動人心弦的魅力。他起身,隨意地取出自己心愛的長劍,修長的身軀在樂曲中驟然復活,聞曲而舞。眾人沒想到他有如此雅興,不免拍手叫好。此時,郭導的劍光璀燦奪目,有如后羿she落九日,舞姿矯健敏捷,恰似天神駕龍飛翔,顯然是興致極高。
平日裡,郭導相貌雖然俊朗,個性也十分灑脫,可在三兄弟之中,他卻總是插科打諢,說笑取鬧,甚至章台走馬,仿佛對一切都渾不在意,可現在看來,他一直在隱藏自己,儘量表現得平庸。李未央望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手中的琴弦已然變快,郭導的劍便也舞動得更快,此刻,他已不再是尊貴的國公府公子,他只是一個物我兩忘的人,他覺得李未央的琴音,時而溫柔如同愛人的撫摩,時而猛烈如同鞭子抽打,那音符越來越急促,越過心頭,越飄越遠,穿越雲層,直至永不可再聞。而此刻,他的劍勢也仿佛雷霆萬鈞,令人屏息。
直到一曲終了,郭導才猛然驚醒,他深吸一口氣,平靜地收起了長劍,原本那仿佛江海凝聚的光彩,淡淡地從他身上消失了。儘管他已經輕汗薄衣,呼吸cháo濕,轉頭發現眾人都怔住,不由笑道:「怎麼了?」
元英望著郭導,微微覺得驚訝。李未央總有一種看透人心的魔力,她的琴技雖然並不如何出眾,卻仿佛勾出了郭導心中的狂放之氣。不管平日裡這個少年表現得多麼慵懶,對世事多麼的無所謂,他的內心深處,都是渴望著擺脫一切的束縛,痛快淋漓地活著。這一點,恰好被李未央發現了嗎……元英望向了對方,目光越發深沉起來。
郭惠妃卻並未注意到郭導,而是陷入自己思緒之中,片刻琴聲終止,她喃喃地道:「嘉兒說她自己琴技不好,可我聽著,卻覺得十分的歡喜,年輕的時候我也經常坐在這裡撫琴,只不過那時候大哥經常笑我,說我不是這塊料,還不如砸了琴,去學那長劍,才是更適合我的東西。」
李未央聞言,不禁抬眸看著對方,郭夫人笑著解釋道:「你這位姑母啊,從小並不喜歡這琴棋書畫,反倒是對男孩子家的那些刀啊,劍啊很感興趣,為此當年還特意為她請了一位武師,她練的像模像樣的,不過這也是有好處的,她如今身體康健,心境豁達,跟這些也是有關係,嘉兒若是喜歡,回頭我也給你請一個武師,讓你好好練幾招,當是強身健體了。」郭惠妃當年,不但愛武功,性情也是十分的活潑跳脫的,而李未央,就是太安靜了。
李未央連連擺手道:「母親不要拿我尋開心,我都這個年紀還去學什麼武功?!你不是刻意讓三位兄長笑話我嗎!」學武講究時間和天資,李未央知道自己並不具備這樣的才能,所以她便直接拒絕了,在她看來,很多的技能並不在於多,而在於精,她最大的本事便是識人,至於武功,她身邊有了趙月,武功她根本就不需要了。
郭惠妃聽到這裡,目光卻變得深遠。不知道是否想起了過去的什麼事情,面上籠罩出一種悲傷,她慢慢道:「不學也好,女孩子家學那些舞刀弄槍的做什麼?我當初若是像嘉兒這樣文靜該有多好啊!不整天胡思亂想的……也許現在早已經嫁了一個尋尋常常的人,過著普普通通的日子,生兒育女,也不用離開母親這麼久,離開親人這麼遠了。」
李未央聽她這話說的有幾分奇怪,不由看向了郭夫人,卻發現對方同樣是愁眉深鎖,若有所思。
對面的元英和郭家的三個兄弟,見到氣氛不對,不由互相使了個眼色。元英打岔道:「母妃,今日你只是出來散心,何必這麼憂傷呢,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你看今天的天氣這樣的好,身邊又是親人陪伴,不妨好好地欣賞,把這些都帶回宮去,這樣不是更好嗎?」他說的帶回宮去,便是將這美好的記憶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