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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裴皇后最見不得她唯唯諾諾的樣子,天長日久也就逐漸疏遠了,可是如今見她滿臉怨恨,一身憤怒地跪在自己面前,裴皇后驚覺對方眼中的絕望是那樣的悽厲,顯然已經被逼到了極處。
裴皇后默然良久,嘆了一口氣道:「這些年來,或許我對你是有疏忽,但我給你的榮寵還不夠嗎?那一日你卻為了蔣南跪在宮門口求情,為了一個男寵連自己的臉面都不要,我恨不得千刀萬剮了你!你是堂堂的公主殿下,卻如此自甘墮落,你對得起我栽培你的苦心嗎?」
臨安公主臉上的血淚流得更盛,眼中卻是沒有一絲的動容:「母后,你說到底,就是輕視我,就是畏懼郭家,你不肯為我復仇,那我就自己去!」說著她猛地站了起來,轉身就走。
「站住!」裴皇后厲聲地道,她仿佛是氣極了,抓住了美人榻的邊緣,用力的連指節都隱隱發白!
臨安公主站住腳步,身形卻是一動不動,顯然她不欲回頭,除非裴皇后答應為她復仇。這時候,外頭有人回稟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來了。」
這聲音打斷了裴皇后即將噴涌的怒火,裴皇后冷聲道:「叫他進來。」
雍文太子很快進了殿,見到殿中的情景,便已經明白了一切,他微微一笑,淡淡地道:「臨安,你又來騷擾母后嗎?」
臨安公主望著她的兄長,冷冷地道:「今天黃昏時分,有個人送了一個箱子到我的府上,箱子裡裝著蔣南的屍體,而且被野獸啃得四分五裂,十分的悽慘,你說這不是毫無遮掩的羞辱又是什麼?!你們口口聲聲說要我注意公主的的身份,可當別人揚手給了我一個耳光的時候,我要這身份又有什麼用!?當我心愛的男人就這樣被人殺了的時候,我這個公主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呢!?」
雍文太子面色微微一變,他揚眉道:「有人殺了蔣南?還送到你的府上?」
事實上,臨安公主偷偷計劃救出蔣南,並用死囚替換的事情,雍文太子心中是有數的。只不過他覺得這個妹妹對蔣南如此執著,索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這樣放走了他,誰知中途竟然出了這檔子事。他想到這裡,不免嘆息了一聲道:「這也是他的命數,怪不得別人,若不是他先出這樣的損招在先,又何至於被人冤枉,你就不必為他擔心了,母后說得對,若是貿貿然對郭家動手,反倒於我們不利,你就不要為難她了。」
臨安公主面色越來越白,額角隱隱的脈絡顯出一絲青筋,連呼出的氣息都是顫抖的:「大哥,從小到大,我什麼都聽你的,聽母后的,可現在我落到了什麼地步!?我的婚姻,我的丈夫,我都不喜歡!一切都是為了你的皇位鋪路,現在我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個喜歡的人,他卻這樣斷送了性命!你說我甘不甘心!若是有一天,別人奪了你的皇位你可情願?!你可願意忍?!」
雍文太子微微一愣,隨即落下高高挑起的眉梢,若有若無的,反倒輕聲笑了笑道:「臨安啊,你終究還是個傻子,難道你看不出來,從一開始,這齣局就已經錯了嗎?」
臨安公主愣了愣,看著雍文太子,面上露出一絲疑惑。
雍文太子冷淡地道:「你一直說這件事是李未央所做,不錯!我承認這一點,但此人的可怕之處不在於她的心計和手段,而在於她籠絡人心的能力,難道那一天的情景,你還沒有看到?郭家三兄弟,靜王,還有那旭王,全都站到了李未央的一邊!她入大都不久,就這麼快聚集了三方勢力,這樣的人你能輕易去動她嗎,不是我們不想幫你,只是為了這樣一件事情,為了一個區區的蔣南,就壞了大局,實在是得不償失啊!若是你願意等,不消三五年我便可以將李未央的頭顱親手送到你手上!到時候,你要怎麼對付她都由得你。」
臨安公主嗤笑一聲道:「三年五載?!大哥,怕我還沒有等到那個時候,就已經被那頭厲獸咬得骨頭都不剩了!」
雍文太子見她始終都不聽勸說,不由面上多了一絲惱怒道:「那你又想這樣?讓裴家明刀真槍的和郭家戰鬥?怎麼多年都過去了,彼此按兵不動,你以為真的是因為我和母后懼怕他們郭家嗎?」
臨安公主冷笑一聲道:「你們懼怕的不是郭家,也不是陳家,你們懼怕的是父皇!」
裴後面色完全的變了,在這一瞬間,她的臉色竟然僵如一張死人的臉,十分的可怕!窗外晚間的霧氣越來越濃,影影約約在窗紗之中透出一絲光亮,使得整個大殿更加的朦朧。就在所有人都以為裴皇后即將大發雷霆的時候,卻聽到她淡淡地嘆息了一聲道:「臨安,該說的我們都已經說了,聽不聽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這些年也確實對你忽略了,若是你願意,今後我會好好地補償你。」
她的聲音蓄意變得柔和,卻讓臨安公主的身上變得一陣的陰寒。她回過頭看著裴皇后的眼睛,心頭在這一瞬間變得寒冷。她太了解裴皇后了,她不是一個慈愛的母親,也不是輕易妥協的人。她這樣說,完全是為了安撫自己。因為臨安從那雙冰冷的眼中看不到一絲母女的親情!從始至終,她的眼裡就只有大哥和小妹!
臨安公主冷冷地笑了一聲,語調越是哀傷的:「母后,既然你不肯為臨安復仇,那麼我就此拜別了。」說著她竟然跪倒在裴皇后面前,滿面的淚水。
裴皇后並沒有扶起她,只是定定地看著。那雙細長白皙的手指有意無意地握緊:「臨安,你這是什麼意思?」
臨安公主抿了抿唇,淡淡一笑道:「不管那郭家是多麼的強大,李未央又是多麼的厲害,我都不管,我要她的性命!一刻也無法忍耐了!不管此事的結果是什麼,我都不會怪罪母后和大哥的。」
裴皇后抿了抿唇,嘴角出現了一絲上挑的紋路,仿佛是冷笑:「你去吧。」
雍文太子趕緊攙起了她:「母后,你怎麼能答應臨安呢!?你聽聽她說的都是些什麼!」
裴皇后卻揮了揮手,似乎有了一絲疲憊:「讓她去吧。」
臨安公主最後看了她一眼,揮開了雍文太子的手,轉頭便出了宮殿。
雍文太子看著她的背影,心頭掠過一絲陰影,隨後他看向了裴皇后:「母后,你怎麼能這樣縱容她呢?若是她闖出了什麼禍事,這可怎麼辦!?」
裴皇后冷冷地一笑道:「你當她真的是傻瓜嗎?」
雍文太子疑惑:「不知母后的意思是?」
裴皇后嘆了一口氣道:「她剛才是在故意激怒你我,看得不到效果,便又用了哀兵之計,難道你看不出來?」
雍文太子畢竟是個極端聰明的人,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是!剛剛臨安所言字字句句戳人心扉,看似沒有章法,實則是在刺激裴皇后和自己。但凡有一點血性和憤怒,就會被她所刺激,替她行動。雍文太子的額頭上出現了一點冷汗,他嘆了口氣道:「若非母后提醒,我怕是要上了臨安這丫頭的當了。」
裴皇后淡淡一笑道:「她不過是最後一搏而已,既然這一博不成,你我都不為她出手,她自然要自己去了。」
雍文太子面上拂過一絲擔心,慢慢地道:「若她真的做出什麼錯事,反倒連累了我啊,母后為何不阻止她啊?」
裴皇后搖了搖頭道:「臨安的個性雖然看起來驕縱任性,卻還不是完全沒有腦子,她如此決絕,想必是已經有了好的法子。」
雍文太子看著裴皇后,心頭卻掠過一絲冷意,臨安說的沒有錯,這個母親十分的冷酷。不單是對待臨安公主,哪怕是對待自己,這些年來也沒有多少的溫情。沒錯,裴皇后確實是很重視自己這個兒子,悉心教導,認真栽培。但他隱隱覺得裴皇后所為,不過是為了培養一個稱職合格的太子----能夠把太子之位牢牢握在手心裡。裴皇后本身對他並沒有多少感情,甚至於他在這個母親的臉上找不到一絲的溫柔、同情和憐憫。當她談起臨安公主的時候,她只是分析著臨安公主的情態,看著她絕望,看著她瘋狂,甚至沒有伸出援手的打算!
這樣的母親,如此的冷漠、如此的無情!便是雍文太子這樣的人,也不禁感到心寒如水,他看著臨安遠去的背影,嘆一口氣,臨安啊,不是我不想幫你,只是我終究是無法啊,若是讓我犧牲了皇位就為了一個男寵報仇,這簡直是太可笑了!所以,皇兄只能對你說一聲抱歉了。想到這裡,他轉頭看著裴皇后道:「母后,臨安雖然莽撞了些,但她說的話也沒有錯,我們的確應該小心李未央這個人,她實在過於狡猾,也實在心狠手辣,不留一絲餘地。」
裴皇后微微地一笑道:「李未央不過是個女子,她再厲害,所用的手段,也不過就是那些,你需要考慮的並不是她,而是靜王元英!」
雍文太子有些疑惑:「靜王?他又能怎樣?」
裴皇后笑了笑,溫和地道:「難道經過這次的事情,你還看不出來嗎?」
雍文太子越發的困惑,他說道:「此事是蔣南和郭平勾結起來,陷害李未央,結果被她反咬一口,或許郭家的那三個兄弟也參與此事,這其中難道還有其他我看不明白的事情嗎?」
裴皇后微微一笑道:「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從現在看來李未央和郭家那三個兄弟,或是大獲全勝,可事實上真正得益的人卻不是他們,而是靜王元英啊。」
對,這一次得益的人確實是靜王元英!郭平和齊國公府的爭鬥早已有之,這一個頑疾牢牢地跗在齊國公之上,始終無法剷除,有郭平在一日,齊國公的爵位永遠有人覬覦,永遠都有人在背後戳他脊梁骨。眾人提起郭平雖然不齒,若真論起名正言順起來,這爵位到底不該輪到郭素啊!如今元英除掉了郭平,又除掉了郭藤,這爵位自然屬於齊國公的。他幫助了郭素坐穩了齊國公府的位置,郭素雖然嘴上不說,心中畢竟是要領情的,這樣一來,郭府就更加忠心耿耿支持他靜王元英了。在此事之中,那元英恐怕才是坐收漁翁之利。
雍文太子這樣一想,目光一閃道:「我是當局者迷了,我以為自己的地位穩如泰山,其實卻危如累卵,這些年來,靜王元英一直默默無聞,從不肯引人注意,現在看來,他根本是覬覦我的太子之位!」
裴皇后笑了笑道:「是啊!搶這個位子的人實在太多了,所以你要好好地想一想該怎麼樣,才能將這些人一一剷除。」
雍文太子低下了眼瞼道:「母后放心,兒臣心中有數就行了。」